岁聿云暮 第9章

作者:一寸舟 标签: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轻松 先婚后爱 现代言情

  稀疏的树叶间,一道修长身影投在地面,清明的月光下,陈涣之冷峻挺拔的站着,松柏之质。

  刚才在包间,曲疏月光顾着端庄了,面前是眼花缭乱的菜色,都没仔细看他。

  陈某人长了岁数,在那种凛冽的少年意气里,考究的西服一上身,平添几分端方持重的质感,单薄的眼睑微垂,说不出的清贵。

  他背着她,微扬起一点下巴:“你不想结这个婚,对吗?”

  曲疏月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你很想结吗?”

  她的掌心被沁出的薄汗濡湿。

  这是她微末的自尊,是她最后的侥幸,也是她心里的暗鬼。

  人很奇怪,总是用最不屑一顾的语气,问出心底里最在乎的事。

  好像只有这样,输了的话,面上也好看一点。

  这时,陈涣之回过头,牢牢的盯住她的眼睛,什么都没说。

  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还好没有说实话,否则叫他笑掉大牙。

  曲疏月面上一僵,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装身心轻松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面站着陈涣之。

  但她做到了。看来,这些年,这些岁数也不是白长的。

  曲疏月质问他:“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愿意?搞得大家这么被动。”

  陈涣之反将她一军:“你不是也说,爷爷这个提议很好?”

  “我是不想气我爷爷,他身体不好,医生建议他做手术。”曲疏月说。

  陈涣之很谦逊的点头:“嗯,但我爷爷的命也是命。”

  “......”

  她还以为,自己和陈涣之的无效沟通,随着他们毕业,各奔东西,永远的封印在了高三那年。

  没想到命运峰回路转,这戏剧性的一幕,重新上演在他们之间。

  一时间,曲疏月竟然有点想笑,真是世事难料。

  看来从他身上找解决办法,是不大可能了。

  曲疏月摊了下手:“谈不拢就算咯,我是无所谓的了。”

  她站在台阶上,鞋尖还沾着院子里的夜露,面色如桃瓣。

  陈涣之平视她的目光:“你在无所谓些什么?嫁给我也无所谓吗?”

  他的语气很清淡,就和高中的时候问她下节课上数学还是化学,一样的漠不关心。

  曲疏月被问住。也可能是被他太锐利的眼神吓到。

  她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骄傲已经占了上风:“其实我对什么都无所谓。”

  片刻后,陈涣之面色平宁的说:“无所谓就好。”

  也不知道他觉得哪里好了。曲疏月也没有问。

  她回了席,没过多久就随曲慕白上车,紧接着挨了顿骂。

  曲疏月摇了摇他的手臂,不好态度强硬的说不要,只能撒娇:“爷爷,你真的这么喜欢陈涣之吗?”

  曲慕白瞪着她:“我正要说你,刚才一点规矩没有,长辈的话都没讲完,你先插嘴。”

  那不是太着急了嘛!曲疏月在心里小声。

  她垂眸:“是,我下次会注意的,爷爷。”

  “两个人长久的过日子啊,靠一时的新鲜刺激是没用的,得看对方的教养和品行。爱这种东西变数太大,但自小养成的人品,不至于说改就改了。”曲慕白跟她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相信爷爷的眼光,陈涣之这小子,再沉稳可靠不过了。他绝对干不出混账事来。”

  曲疏月听后,沉默坐着,不说话。

  什么时候对婚姻的要求,变成婚后不做出格的事这么低了?难道不该是真心相爱么。

  可能是爷爷上了岁数,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过来,反复无常、夫妻成仇的事看多了,对风花雪月没了兴致,也没了信心吧。

  爱得再深,再怎么为对方死去活来,到了翻脸、争吵的时候,谁都没有好模样露出来。

  都是一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样子。

  不提别人,就说曲疏月的亲爸爸,当初把她妈妈章莹捧在手心疼,人人都羡慕他们恩爱。

  但她没死多久,廖敏君就进了门,再然后,顺理成章有了曲意芙。日子照样过得和美。

  廖敏君这人嘴甜,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看得出来,曲正文比章莹在世的时候,还要更舒服快活。

  所以说男人口里的真心,本就是这样的廉价,一文不值。

  曲主任心宽体胖到身材都开始走样了。

  有一次,曲疏月去文物局找一个同学,看见她爸爸都不敢认。

  挺着个微凸的啤酒肚,全不似当年那个意气书生了,不知道还拿不拿得动篆笔。

  那个会骑车带她去郊外采风,把她架在肩膀上看山看水的曲正文,早就存封在了她记忆里。

  看孙女始终低着头,也不表态,曲慕白追问道:“你不喜欢陈家小子吗?不愿意嫁给他?”

  曲疏月嗯了一声:“他好像有女朋友了,是我们同学。”

  曲慕白笑着骂:“胡说!爷爷还能不做背调吗?陈涣之一直都是单身。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小月,从小到大,爷爷什么事都顺着你,你要念金融,不肯考艺 术学院,说对画画没兴趣,我依了你,”曲慕白打断她说,“后来出国读书,一个人到那么远的伦敦去,我也依了你。你毕业后工作,不愿听爷爷的安排,非要自己去银行上班,我也没说什么。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行了,也不会提前安排你的婚事,你就听爷爷一次好不好?”

  说到最后,曲老先生的话里已经透着股恳求,还有浓浓的担忧。

  听得前面开车的俞伯眼眶一酸。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他也有一个女儿,懂得老爷子的一片慈心都是为孙女考量,千方百计为她找一个可堪托付的门户。

  为人父母也好,祖父母也好,都是一样的。

  总是生怕哪里思虑的不周全、不细致,让孩子受委屈。

  俞伯都明白的理儿,曲疏月又怎么会不懂。

  百般无奈之下,复杂的思绪萦绕心间,她只有点头:“我考虑一下吧,爷爷。”

  曲慕白也没再逼她:“好,这是终身大事,你好好想想。”

  他知道自己孙女。曲疏月外表柔弱,但性子执拗,她肯松这个口,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曲疏月第二天还要上班,俞伯送她到了雅逸居。

  她站在车窗前,对曲慕白说:“我先进去了,您早点休息啊,记得按时吃药。”

  “好,爷爷知道了,去吧。”

  曲疏月看着俞伯把车开走,又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

  她上了楼,进门时余莉娜正打电话,看架势是在和妈妈吵架。

  曲疏月进来没多久,莉娜就气愤的喊了一句:“我反正不会回去的!”

  她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拧开喝了一口:“你妈妈催着你回江城去吗?”

  余莉娜攥着手机,脸色还是很差,忍不住抱怨:“催我回去结婚。还说她现在别无所求,只等着我结了婚,生个孩子给她带,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也不知道哪个神秘组织给她发的任务卡!”

  “......那你怎么回复她的?”曲疏月问。

  余莉娜说:“实话实说呗。我说我是一个废物,自己都养不活,就别祸害下一代了。嫁到人家里面,也只会被嘲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曲疏月认真听讲,本来想参考一下她的话术,但还是算了吧。

  她要是这么说,爷爷非当场气昏过去,立刻就要进手术室。

  曲疏月往后一瘫倒:“长辈们真的有操不完的心,念书的时候盯着成绩,毕业了就催着你成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余莉娜笑:“等你自己当了父母咯,接力棒似的。”

  她说:“才不呢。我要是有了女儿,一定不会干涉她。”

  余莉娜打趣道:“唷!就到生儿育女这一步了,看来挺满意陈涣之啊。”

  “满意什么呀!我扮岁月静好的乖小姐,他演随遇而安的大孝子。”曲疏月两只手各自一摊开:“最精彩的,还得是我们俩的对话,主打一个牛头不对马嘴。”

  余莉娜笑完,跟她说起正经的:“不过,联姻这种事不新鲜,也不是到你身上才有的。我要是没离家出走,估计处境跟你差不多。你爷爷年纪大了,孙女婿知根知底的,他好放心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都明白,但曲疏月就是别扭。

  她摆了摆手:“算啦,先不说了,我去洗个澡,明天还出差呢。”

  “你明天要去哪儿啊?”余莉娜问。

  曲疏月说:“去临城,给你带定胜糕回来,对吧?”

  她满意点头:“你真有眼力见儿,都不用我吩咐。”

  方行长也不老在行里待着,每隔两三个月,总要下去走访调研一次。

  这次因为年中事忙,隔得久了一点,地点也挑了未曾踏足的临城。

  总行领导忽然下来是大事,却不是什么好事。临城分行得了消息,从上到下准备了一星期。

  曲疏月是负责行政的,说白了,就是管行领导的吃喝住行。

  所以去之前,从酒店到工作餐,她都和分行的综合部主任确认过,没什么大问题。

  就算是有,也是很小的方面。等到了,再按方行长的习惯来调也没关系。

  他们早上在行里集合,曲疏月忙中赶空,交了两份材料,才去请方行长出来,说该走了。

  上午十一点的航班,飞了将近三小时才到,在临城落地时,金黄的日头已经偏西。

  临城的主要行领导都到了,为首的是毛广志,和他的综合部主任谢亮。

  他疾走了几步上前:“方行长,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去酒店休息吧。”

  方行长的工作作风一贯扎实,又年富力强,轻易不露疲态。

  他说:“不用,去行里坐一坐,开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