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边疆 第4章

作者:鸩离 标签: 时代奇缘 种田文 爽文 年代文 现代言情

  “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杨秋瑾,她是泼辣不假,可人家长得漂亮还有文化,又是大队会计,啥活儿都干得又快又好,就算没有陈胜青,人家一个人也立得起来,你们跟不上人家,也没必要这样乱说人家吧。”

  “嘿,我说,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嘘,别吵了,有好戏看了。”

  四个女人同时直起身子,看向村道,那里吵吵嚷嚷来了十几个人。

  看清那些人是谁时,其中三个女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第6章

  村头田埂边来了十几个穿着还算整洁,没有补丁的年轻男女。

  其中一个女人大约二十五岁,正对着那群年轻男女和风细雨说个不停。

  那女人长着一张瓜子脸,皮肤挺白,眉目十分秀气精致,看起来清纯无害,是男人最喜欢的小鸟依人型。

  富贵家的一看到那个女人,瞥一眼还在插秧的杨秋瑾,故意抬高声音喊:“哟,石主任,这是干嘛呢?”

  被她喊做石主任的瓜子脸女人,石芳芳闻言转过头来,看到她和不远处的杨秋瑾,秀眉微拧,只一瞬间消失云散,公事公办的说:“富贵嫂子,我在带知青熟悉大队,请大队长教他们干活。”

  从50年代开始,城里许多知青都响应国家号召,主动下乡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他们先锋大队之前倒没有下来过知青,只有两个从首都那边下放过来劳动改造的右、派份子。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城里一片风声鹤唳,初高中学生们不上课了,戴上红袖箍,成了小红兵,到处贴大字报,游行示威打砸一片,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他们乡下也出现了许多年纪轻轻的面孔,也就是所谓的知青,都是城里强制下乡来劳动的半大孩子。

  石芳芳是红旗公社的妇女主任,是公社书记的儿媳妇,也是杨秋瑾的死对头,平时就在公社闲逛,处理婆媳矛盾,妯娌纠纷,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家里躺着享清福,日子过得比杨秋瑾更好,更让公社女人羡慕。

  富贵媳妇是个阿谀奉承的主儿:“领知青这种事儿还需要你亲自来做,石主任真是辛苦。”

  “干部嘛,自然是能者多劳。”石芳芳笑了笑,目光看着直起身子转过头来的杨秋瑾,意有所指,“怎么,你们先锋大队的干部也下地干活?”

  富贵家的还没开口,杨秋瑾抢先道:“什么叫干部也要下地干活?要学着你偷奸耍滑,从不下地才是好干部?也是,你命好,嫁进纪家,有公社书记给你撑腰,你挂着个妇女主任干部头衔无所事事,玩惯了也是正常的。”

  整个公社谁人不知,当年跟陈胜青有娃娃亲的是石芳芳。

  陈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石老爷子很喜欢乖巧听话的陈胜青,两家是世交,俩孩子又出生在同年同月,石老爷子觉得俩孩子有缘,就跟陈老爷子定下娃娃亲,约定俩孩子长大十八岁成年就结婚。

  谁知道石芳芳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发生变故,石老爷子被划分成富农,石芳芳的爸爸被打成下九流,舅舅被打成右、派,一家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得死的死,伤的伤。

  很快石芳芳的母亲就变成了寡妇,她妈成分不好,没有人敢娶她,怕自己一家人受累。

  她妈为了养活石芳芳姐弟三人,不得不出卖色相,跟村里的男人不清不楚起来,没隔几年就跟杨秋瑾的爹杨成华搅合在了一起。

  那时候大队里有传言,说杨秋瑾跟公社书记的儿子纪明辰好上了,两家过段日子就会相看订下婚事。

  纪家是医学世家,家中好几个长辈是红军出身,家境殷实,纪家又红又专。更重要的是,纪明辰长相英俊,成绩优异,是整个红旗公社唯一考上大学的大学生。

  这样一个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居然跟杨秋瑾那个又泼又辣的小黑妞好上了,村里人各种羡慕嫉妒,什么说法都有。

  一心想攀高枝,想摆脱自己不好的成分,想让母亲弟弟过上好日子的石芳芳听到这事,动了心思。

  于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鸿门宴开启,杨秋瑾被自己的父亲下了药,被他背去了石家,陈胜青则被石芳芳骗去石家,被石芳芳母女灌得烂醉如泥,躺进了昏迷不醒的杨秋瑾身边......

  生米煮成熟饭,杨秋瑾跟纪明辰的事情自然吹,陈胜青也不得不娶杨秋瑾负责。

  而石芳芳本就生了一副男人喜欢的温婉清纯样貌,又从她妈那里学会了许多哄男人的手段,最终如愿跟纪明辰处上对象,嫁进纪家,凭借公公的关系当上妇女主任,婚后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甚是逍遥。

  对于这样一个面慈心黑,设计自己的女人,杨秋瑾当然没给她好脸色看,前几年见石芳芳一次就打她一次,石芳芳理亏,每次都躲着她,这几年很少来先锋大队。

  “噗——”有了解内情的社员听到杨秋瑾的话,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这样的笑声,像是无形的耳光,一巴掌打到石芳芳的脸上,让她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这些年她在纪家伏低做小,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温柔贤惠大度的形象,可有杨秋瑾在,她所做过的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掩盖。

  因为在众人眼里,杨秋瑾虽然泼辣,可本性善良实诚,从不会骗人。她联合村里人人唾弃的寡母、杨成华陷害杨秋瑾,夺了人家的好婚事,就算平时跟杨秋瑾再不对付的人,都得骂石芳芳一句臭不要脸!

  石芳芳咬了咬唇,装作没听见杨秋瑾明里暗里的讽刺,轻言细语道:“秋瑾,你这话就不对,咱们都是干部,不同的干部做不同的活,各司其职,你总不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样,一天到黑都在地上,正事不干吧。”

  这招反讽,听得其他看热闹的社员都睁大了眼睛,心里直嘀咕,这有心机的石芳芳就是不一样,听听这话,三言两语就把杨秋瑾说成了无所事事。

  “是啊,广大劳动人民都不干正事。”杨秋瑾不露反笑,眉目清润,龇着一口白亮的牙齿笑着说:“大家都在地里玩呗,玩着玩着地里就有庄稼,玩着玩着,地里的庄稼就长大成熟,玩着玩着就有粮食吃填饱肚子。要人人跟我一样正事不干,我们还有啥正事可干?咋?光看着你们这些忙人干部吃饭填饱肚子啊。”

  社员们一听到这话,也琢磨出不对劲了,没好气地说石芳芳,“我说石主任,我们每天在地里累死累活干活种庄稼,为国家种粮存粮,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了不干正事?”

  “就是,当了几年妇女主任,真把自己当根葱,都瞧不上咱们劳动人民了。”

  “谁不知道她是靠她公公的关系,当上的妇女主任,当年还跟她那个千人骑的婊、子娘设计陷害人家秋瑾,抢了人家的大好婚事,不然哪有她今天的好日子过。”

  “要我说,这种祸害人的害人精就该送去警局判刑,再送去劳改场,好好的改造几年放出来。不然就她这副猖狂样儿,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去谋害别人家的闺女呢。”

  “嗨呀,人家当年秋瑾也不是没报过警,没用啊,警察说没有证据,在所里就关了姓石的两天,她不但没事,还做上了干部,真是祸害遗千年。”

  ......

  社员们议论纷纷的声音落入石芳芳耳朵,让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说,杨秋瑾就把矛盾指向了人民群众,让群众变成她手里的枪,对着她一阵扫射,说得她哑口无言。

  石芳芳强压下心中想要跟杨秋瑾大吵一架的怒火,时刻谨记要保持自己温柔贤惠脾气好的形象,不能跟杨秋瑾一样泼辣,变成人人讨厌的泼妇,说了一句我懒得跟你废话,清者自清的话,灰溜溜的溜了。

  然而她没走两步,看见一个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飞快地从村头骑过来,边骑边喊:“杨秋瑾,你的信,是从部队发来的!”

  部队?石芳芳脚步一顿,陈胜青?

  大队上的社员们都很惊讶,一个个比杨秋瑾都还激动:“呀,是不是胜青那孩子写得信啊?这都两年没来信了,秋瑾你快看看。”

  骤然听到部队来信,杨秋瑾嗓子眼儿都提了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呯呯呯剧烈跳动起来,伸手颤抖着接过邮递员拿过来的信封,有些不敢看信,生怕是部队寄来的丈夫牺牲信。

  “秋瑾别楞着啊,快打开信看看。”围过来看热闹的社员们看她捏着信不动,一个个连声催促她。

  杨秋瑾强稳住心神,心中安慰自己别胡思乱想,拆开封口,取出信纸,看到上面熟悉的一行字:“敬爱的母亲、杨秋瑾同志,展信佳——

  两年未给你们写信,想必你们一定十分挂念、担忧我,我在此郑重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由于我这两年执行特殊任务,所在之地不便写信,所写之信也被督查部门扣留,故而两年没有音讯。

  如今我执行任务完毕,升到正营级别,已向部队申请探亲假,正在回家途中,不日便可到达,介时回家再向两位赔罪,

  不孝子陈胜青。xx年xx月xx日。”

  “秋瑾,胜青写了啥呀?”大队很多人不识字,也不可能凑到人家面前,去看人家夫妻的私密信件,但架不住许多人的好奇心,问上一问。

  “他,他说他升到营长了,很快要回家了。”杨秋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惊喜,惊讶,还有酸涩,期待,委屈,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眼睛红了起来,哽咽着对大队长说:“大队长,我得请个假,把这好消息告诉我婆婆。”

  李秀娥估计这会儿还在回家途中,不知道来信的事。

  “去吧。”大队长表示理解:“胜青来信不易,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婶子。”

第7章

  石芳芳望着杨秋瑾离去的背影,内心有些复杂,纪明辰也在边疆,当军医当了好几年,连陈胜青都当上营长要回来了,说不定这次还会带杨秋瑾随军。纪明辰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让她随军?

  “妈,胜青要回来了!”

  李秀娥刚到家里,就看见杨秋瑾举着信,急冲冲地从村道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啥?胜青要回来了?”李秀娥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在做梦?”

  “是真的,胜青他真要回来了。”杨秋瑾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把手中的信一一念给她听,“他不仅要回来,还升了营长,估摸着就这两天到。”

  “哎哟,咱们胜青当上军官了啊!”李秀娥先喜后抹泪,“这臭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死在外头了呢!这下好了,他回来了,你就能享福了。”

  享福吗?杨秋瑾从没有想过,她从来都是想要陈胜青活着,他当不当官,升不升职,她都觉得不重要。

  当年她跟陈胜青本来不情不愿,两人的婚姻半是被逼无奈,半是被双方父母包办促成的,她很清楚,陈胜青对她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顶着压力,孝顺公婆,抚养孩子,还要上班干活,家里家外操劳,说不累,说不怨是假的。

  多少次她觉得熬不下去,在黑夜里偷偷无声哭泣后,想着要跟陈胜青离婚。转念一想,离婚后她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吗?

  时代的局限性,女人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眼里,是一定要结婚生子操劳一辈子的,她要真跟陈胜青离婚,不说村里人会怎么骂她不知好歹,就是她妈那里也过不去。

  她离了,她妈肯定会逼她再嫁,再找个男人过日子。而再找一个男人,未必比陈胜青好。

  她觉得自己没有男人也能活得很好,可架不住村里人的眼光,还有自家老娘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

  再加上看惯了自家渣爹,还有村里多少男人一堆毛病,不把媳妇当人看的事情,杨秋瑾觉得陈胜青人还算不错,也就没有明面跟陈胜青提过离婚的事情。

  如今陈胜青要回来了,杨秋瑾半是期待,半是迷茫。

  村里人说得闲话她不是没听见,很多人都说陈胜青压根看不上她,这么多年他都不回来,就是嫌弃她。要是他回来,肯定第一件是跟她离婚,再娶个温柔贤惠的女人。

  她不打算跟陈胜青离婚,那他回来,会跟她离婚吗?

  杨秋瑾望着欢快离去,要给亲朋好友报喜信的婆婆,心里忽然难受不已。

  罢了,离就离吧,到时候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天佑。那可是她拼命生出来的孩子,陈胜青要是敢跟她争孩子,她就砍死他!

  接下来的几天,陈家喜气洋洋的一片,李秀娥跟杨秋瑾走哪都有人说恭喜,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们一听陈胜青成了营长级别的军官,纷纷上门来道喜。

  杨秋瑾不耐烦应付这些势力的亲朋,全丢给婆婆招待,她自己该干嘛则干嘛。

  这天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杨秋瑾坐在大队部办公室,左手快速打着算盘,计算大队这两天的出入财务,右手拿着钢笔在账本上记账,忽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一片。

  “发生什么事情了?”杨秋瑾放下手中的东西,好奇地往外张望。

  看见不远处的村道上来了一大群穿着军绿色服装,戴着红袖箍的年轻学生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举着一条条红色横幅,拿着小红旗神情高亢的游行大喊:“打倒帝国资本主义!”

  “打倒封建迷信四旧!”

  “打倒一切反、动牛鬼蛇神!”

  ......

  “还能有什么事情,又是那帮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小红兵闹事呗。”

  大队长邓建设,一个三十来岁,因为长年干活操劳,看起来像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满脸愁容,“你说这些学生,放着好好的初高中学校不上课,非要搞什么运动,今天斗这个,明天斗那个,好好的一个地方,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以前他们只在城里斗,现在都跑到咱们乡下来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毛病。”

  “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旁边同样看热闹的大队张书记,对着邓建设直摇头,“现在外面风声紧张,随随便便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把柄,被那些小红兵捉住斗到死。以前没斗到咱们这里来,是因为咱们在乡下,他们主要在城里斗,现在他们在城里都斗得差不多了,就把矛头指向我们乡下。”

  他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手里带的老茶,砸吧着嘴说:“我看咱们先锋大队要变天了,建设、秋瑾,你俩别在这里忙活了,趁那些小红兵还没进咱们大队,赶紧通知下去,让社员们把家里不该有的封建四旧东西都收拾了,该把上的嘴都把上,别到时候惹出祸害,哭爹喊娘。”

  邓建设跟杨秋瑾都紧张起来,两人去年去县里开过干部会议,在城里见识过那些小红兵斗人的疯狂景象,当下不敢耽搁,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去通知社员。

  两人通知完在地里干活的社员后,杨秋瑾跟邓建设分道扬镳,先跑去家里杂物房,拿上一把自己采摘晒干的药材,再去灶房拿四个窝头、两个煮熟的鸡蛋、五个半掌大小的红薯放进篮子里,接着跑去自家的自留地,摘了两根翠绿的黄瓜,拎着往村尾一处偏僻靠山脚的牛棚子里走,那里住着两个从首都被打成右、派的海归派知识分子。

  杨秋瑾到牛棚的时候,一个五十来岁,头发半白,穿着灰色补丁直缀衣裳,看起来面容周正,十分有文人气质的郑济同教授,正蹲在牛棚边,拿一个铲子铲着新鲜的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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