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杨秋瑾盘算一圈后,眉头皱得死紧。
翟书记似乎看出她想说什么,直言道:“农场这些年收成不大好,你也别嫌弃这一千块钱少,修养殖场的人力由农场民兵负责,你只需要选好地址,他们过去给你修。现在大家条件都艰苦,你要修养殖场,就用黏土修土房,等你赚了钱,再用赚得钱修好点的红砖养殖场也不迟。”
这是打算用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润,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杨秋瑾没法子,骑着马在场里四处转悠了一圈,最后看中天河边一处地势有些高的半坡位置,对翟书记道:“就这里了。”
翟书记一声令下,号召两个连的民兵,浩荡荡直奔河边,在杨秋瑾的指引下,分成两部分忙活,一个部分负责挖取黏土,修建成排宽宽大大,四四方方的猪圈鸡鸭鹅圈,猪圈墙只修1.5米高,再墙上搭建木头草窝房子,便于通风。
鸡鸭鹅圈则整体修建,四面留透气窗口,再在距离猪圈大约一百米的位置,修建出五间土屋,用来职工住宿。
另一部分挖一个十亩左右的池塘,从池塘旁边挖沟建渠,引水到池塘里,然后铺设电线路线,让养殖场有电用。
两百多号人全由杨秋瑾指挥,大家被她指挥的团团转,倒没有什么怨言,因为养殖场要是养殖盈利了,他们也是受益者。
人多力量大,养殖场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竣工,现在就差招职工以及购买鸡鸭鹅蛋之类的,就可以开工了。
有农场职工陆陆续续来找杨秋瑾,要求她招聘自己的家属,杨秋瑾直言道:“翟书记给我支出的钱有限,我目前招不了几个工人,我要招人,得招踏实肯干的,待遇按临时工来算,每个月大概二十来块钱。等养殖场赚钱了,才会涨成正式工的工资,你们家属要真想来我这里上班,明天早上八点左右,你们叫家属来我这里考试吧。”
一个养殖场上班只给临时工的钱,还要考试才有可能录用,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来找杨秋瑾的人渐渐少了。
杨秋瑾也不在意,掰着手指头算算郑教授、蔡教授、杨秋月等人收到信件以后,还有几天来到边疆。
三天前,郑教授、蔡教授两人收到杨秋瑾的信件,看到农场准许迁入边疆的许可证明,两人激动的抱头哭起来。
他们从五零年代开始被打成右、派,在先锋大队受尽磋磨十来年,现在终于能离开这里,到那遥远的边疆证明自己的本事,两人不顾形象的哭完,马不停蹄地拿着证明去大队开准许迁出的证明。
大队长和其他干部带着审判的异样目光,来回跑公社,给边疆天山农场打电话,得到肯定答复后,大队长说了一句算你们运气好,不情不愿盖上公章,把证明开给两人。
两人颤巍巍的收好各种证明,拿上为数不多的行李,到县里跟同样打算去边疆的杨秋月汇合,三人一同踏上了前往边疆的火车。
而杨秋瑾的婆婆和娘家妈也收到了杨秋瑾的来信,杨秋瑾问李秀娥什么时候去边疆,陈天佑很想她。
李秀娥不识字,听着大队长念信,眼泪花儿直流,和孙子儿媳妇分开小半年了,她比任何人都想他们。
可她也知道部队的随军政策,不想现在过去给儿子儿媳添麻烦,就擦着眼泪让大队长帮忙写信回话,还是说她舍不得离开老家和老头子,暂时不会离开,又说老大两口子这段日子对她挺不错的,不但没为难她,老大媳妇前些日子看她不小心崴了脚,还破天荒的给她做了一顿饭吃。
最后还是老生常谈,让儿子媳妇加把劲儿,再生个孩子给天佑作伴,要杨秋瑾怀孕了,自己就收拾收拾来照顾她。
吴淑莲收到女儿的信件后,反应完全不相同,她一看女儿当上养殖场的场长了,高兴的不得了,逢人就夸女儿有出息,对于女儿劝说她离婚的事情,她只当没看见。
杨成华一听杨秋瑾出息了,撇着嘴让吴淑莲给杨秋瑾写信,让她每月多给点赡养费,别每月就邮寄个三五块钱,抠抠搜搜的,都不够他塞牙。
杨秋瑾从入边疆开始,跟陈胜青商量以后,每月给刘秀娥、吴淑莲一人邮寄十块钱当生活费。
十块钱足够一家四口好吃好喝过一整个月,杨秋瑾为了避免吴淑莲耳根子软,手头的钱被杨成华哄去挥霍,每回都把钱邮寄到吴淑莲的个人存折单上,让吴淑莲跟杨成华讲她每月只给五块钱的生活费。
吴淑莲在这点上还是比较听话,知道杨秋瑾走后,没人给她撑腰,她要靠自己过日子,也一直跟杨成华说只有五块钱。
听杨成华这么一说,好脾气的吴淑莲,难得跟杨成华吵起来。
大女儿远在边疆,过着背朝太阳,面朝戈壁滩的苦日子,二女儿跟着一起到边疆去了,这半老头子还想着剥削两个女儿,她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她好欺负。
另一边,养殖场按照杨秋瑾的要求修建好以后,杨秋瑾骑着马回到部队,去边防部买猪仔。
司务长带着杨秋瑾往天山群山脚下的边防部养殖场走,“小杨同志,你运气是真不错,上月我们养的一头老母猪下了十个崽,存活七个,其中有一只小母猪,六只小公猪,公猪都阉割了,你要想买母猪,也不是不可以,母猪价钱可能要高一些。”
“高点就高点吧,我要那头小母猪。司务长,以后你们母猪再生了小崽,千万记得给我留一只小公猪不阉割,到时候我们养殖场好配种啊。”杨秋瑾知道要不是有陈胜青这层关系,司务长绝不可能卖小猪仔给外人,倒也不讨价还价。
司务长也是爽快人,“行,到时候给你留一只。”
七月末的边疆地区,正是遍地绿茵,繁花盛开,枫叶火红的季节。
杨秋瑾跟在司务长的身后,看到漫山遍野各种颜色的野花,无数蜜蜂蝴蝶在花朵之间飞舞,感叹荒芜的边疆还有这般美景时,脚下小心翼翼地踩着半腿高的杂草,生怕踩到那些美丽的花朵。
边防部的养猪场就在马场的旁边,修得是红砖猪圈,大约有十间,每间里面养了两头猪,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快要出来的肥猪们以为有东西吃了,一个个在圈里哼哼叫唤。
杨秋瑾跟随司务长停在一个一米五左右高的猪圈前,圈里有只白皮红猪侧躺在地,七只小猪仔趴在它身上,吭哧吭哧吃着奶。
小家伙们吃着奶格外有劲儿,杨秋瑾扒在猪圈看着它们问:“司务长,它们是什么品种的?”
“是从欧洲等地引进的白皮红猪,再和咱们本土黑猪进行杂交的新品种,简称哈尔滨四代白皮红猪。因为是从哈尔滨那边杂交改良了四代以后,比我国黑猪更好养,长得肉更多,十多年前,我们特意从哈尔滨引进的猪种。”
“原来如此,我把钱给你,你有空能不能让部队的运输队,帮我把猪仔,还有我跟你买的鸡鸭鹅种蛋、老母鸡,一并送到我们养殖场去?运输价钱好商量。”
边防部家禽都在养,但是养得不多,每种种蛋只给了杨秋瑾一百枚左右,老母鸡也只有五只,这完全达不到杨秋瑾想买的数目,她打算回到家属院后,向家属院养得有鸡鸭的军嫂买一些蛋,要还不够,再去镇上或者附近的少数民族家里买。
杨秋瑾给钱爽快,司务长也不是个扭捏之人,当即答应明天一早让后勤部的军卡帮忙送去天山农场。
谈好交易,杨秋瑾正打算往回走,司务长喊住她:“马场离这里不远,陈营长正在马场训练新的骑兵,你不去看看?”
杨秋瑾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养殖场的事情,从早忙到晚,都没时间跟丈夫孩子好好相处,基本天亮就走,天黑才回家,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一听这话,她也想看看男人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们训练的时候,外人可以看吗?”
司务长答:“不是常规训练,只是训练骑马,你是军嫂,不是外人,可以看。”
杨秋瑾这才放下心来,生怕自己没经过允许去看部队训练,到时候被当成间谍给抓了。
司务长带着杨秋瑾走过一个小山坡,来到一处宽大广袤,围着栏杆的马场前。
此刻马场有五十来个背着枪支的军人,正骑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驱策着军马在绿草之上奔腾,另一只手则迅速将枪转到身体前侧,拉枪机、瞄准、射击马场边缘立着的几个人行靶子。
他们英姿飒爽,开枪一气呵成,杨秋瑾把手搭在眼睛上,遮挡灼热的阳光,眯着眼睛寻找陈胜青在哪。
看了老半天,才发现陈胜青在最后面的枣红色马背上,他似乎在观察前面的新兵骑马和开枪的熟练度。
有新兵刚下连不太会骑马,马四处奔腾跳跃,企图甩掉背上的人,新兵降不住马,在马背上岌岌可危。
他看见后立即骑着追风与新兵并肩而驱,然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动作惊险的跳在新兵的马背上,握紧缰绳,帮新兵驯服跑动的马,等马安静下来,他才从马背上下来。
杨秋瑾看得替陈胜青直捏冷汗,刚想叫他呢,又一个新兵出了状况,因为是第一次开枪,新兵手抖没有瞄准靶子,子弹擦着一个老班长的脸射出去,惊得老班长和附近几匹马四处乱蹿,陈胜青免不了又耍‘杂技’,在马背上跳过来跳过去的。
等陈胜青好不容易安抚好受惊的马匹,拉着新兵下地,训斥半天,杨秋瑾都要被太阳晒晕了。
陈胜青像是终于发现她的存在,偏头看向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他穿着军官制服,脚蹬黑色皮靴,背上斜背着一杆枪,长得五官俊朗,一对浓长的剑眉衬托得双眸漆黑幽深,向她一步步走来的时候,眼神里犀利的锋芒没来得及收,看的杨秋瑾心肝乱颤,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训斥新兵一样训斥她。
“你怎么来了?”
果然,男人走到她的面前,说话都是冷冰冰的。
杨秋瑾抱胸冷哼,“我来买猪仔,顺便看看你。咋啦,我不能来看你啊?”
她今天穿得是浅蓝色半袖斜襟衣裳,同色像喇叭花底的裤子,头发扎了个小马揪,脑袋上带着一顶柳木编制的草帽,站在花草团簇的马栏旁边,衣服裤子随风飘飘,她整个人也像马场上随处开的花朵一样,亭亭玉立,娇美动人。
陈胜青的目光不由变得柔和起来,“太阳这么毒辣,你要不怕晒,想看我多久都可以。”
杨秋瑾几个月以来,一直拼命的擦各种美白霜,防晒霜,再热都穿着长袖,围着纱巾,生生把皮肤捂得白白嫩嫩。
不过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之一,杨秋瑾实在不想穿长袖,捂一身汗,这段时间穿得都是短袖,戴着帽子,皮肤倒没黑多少。
火红的阳光照耀下,杨秋瑾白嫩的皮肤晒得泛红,饱满的额头上汗水涔涔,几缕头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那张被热气热得通红的小脸,看起来像颗红苹果。
杨秋瑾用手做扇,扇着风道:“那我还是回家算了我现在是一场之长,行动时间自由,天儿这么热,我熬锅绿豆汤用冷水镇着,你回家就可以喝了。”
这种情况下还想着给他熬绿豆汤,陈胜青眼神更加温柔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家里见。”
杨秋瑾一走,几个新兵凑了上来,“营长,那是嫂子啊,长得可真俊,看着像十八岁的大姑娘似的。”
“可不是,要不是知道嫂子跟营长年纪相仿,谁能知道嫂子是生过孩子的人啊。”
“我要是有嫂子这样的媳妇,我可舍不得让她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到处跑,还是让她在家里带孩子的好。”
新兵们无所畏惧的议论,一旁负责带他们的新兵班长眉毛直跳,这些不怕死的家伙,是不知道陈营长号称冷面魔王吗?
平时他训练士兵,把兵当成狗一样的训练,一营的士兵都怕他。
这些新兵敢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家属,怕是活腻了吧。
果然,陈胜青转身,看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俊脸冷厉道:“你们很闲是吧,上马练射再加两个小时。”
“啊?”
新兵们懵了,一片哀嚎。
他们已经在马背上骑训半天了,大腿屁股都被马鞍磨得痛得不行,这要再加两个小时,不得要他们老命。
杨秋瑾骑着奔影回到家属院,时候尚早,家里静悄悄的,她把马拴好,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陈天佑的人影,便隔墙喊:“雪晴,我家天佑在你家吗?”
学校已经放暑假半个多月,杨秋瑾跟陈胜青都忙,孩子白天没人带,基本都托付隔壁梁雪晴和同样被孩子缠着无法脱身的赵二凤带。
梁雪晴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她,摇头道:“上午他在我家跟松月他们做作业,下午就跟松阳,还有赵嫂子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杨秋瑾没有意外,“男孩子嘛,都坐不住,只要他们不出部队,不干坏事,到处跑也无所谓。”
梁雪晴也是这么想的,“我家松阳也不知怎么地,跟他姐姐性格完全相反,他姐姐老老实实地在家写作业,看小人画,他则跟天佑一样闲不住,东跑西跑,我先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他们的人。”
杨秋瑾道:“咱们家属院儿,女孩子里就松月最懂事,最听话,我要是有松月这样省心的女儿,我做梦都笑醒。”
梁雪晴笑了笑,“那还不容易,你跟陈营长还年轻,抓紧时间要一两个孩子,生个女儿,兴许就能跟松月一样。”
杨秋瑾心说那可太难了,她这些日子没少故意挑逗男人,好多次男人都拔枪了,就忍着不动她,她不明白他究竟在坚持什么,最近已经放弃撩拨男人了,爱咋咋滴。
两人正聊着天,一群泥孩子呼啦啦地从家属院的大道跑回来。
一看到杨秋瑾跟梁雪晴在门外头站着说话,其中两个泥孩儿转身就要跑。
“陈天佑,你给我站住!”杨秋瑾一把抓住陈天佑滑腻腻的手臂,咬牙切齿道:“不是让你就在家属院跟大蛋、松阳他们玩?你跑哪里去了,弄成这副德行!”
“我们去北边的天山河了。”陈天佑心虚地不敢正面瞧她,把糊满泥巴的衣服凑到她面前,“妈妈你看,这是我在河边摸得野鸭蛋,大蛋哥哥说炒来吃可香了。”
李大蛋就在陈天佑的背后,衣服同样弄得全是泥巴,兜着一兜野鸭蛋,“杨姨,这野鸭蛋做饼、做菜可香了,我每年都去摸,我妈从来不说我什么。”
话音刚落,赵二凤风风火火的从东面走过来,伸手去拧李大蛋的耳朵,“你个小王八犊子,你自个儿去河边摸野鸭蛋也就算了,你咋还带着天佑、松阳他们一起去?天山河水又急又凶,河边那么多镂空草丛,他们要是踩空了,掉进水里怎么办?我揍死你个王八犊子,好的不带,尽带坏的。”
“咱们边防部队的男孩子每年春夏秋季都会去摸野鸭蛋,天佑跟松阳是咱们部队大院的孩子,要没那个胆子跟我一起去摸野鸭蛋,会被其他男孩子笑话死,我这是为他们好。”李大蛋哎哟哎哟叫唤着,嘴里不服气道。
“嘿,你个小王八犊子,你还有理了!”赵二凤一巴掌拍到李大蛋的屁股上,“他们才多大点,要落入河里,救都救不赢,你还给我犟嘴。”
她抬手又要打,杨秋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好了赵嫂子,男孩子调皮,这都放了暑假,在家闲不住,天佑乐意去就去,只要注意安全就好。”
梁雪晴也说:“是啊,嫂子,不要打大蛋,他也是好意,顶多下次不让松阳去就行了。”
陈天佑跟王松阳都想反驳,杨秋瑾狠狠瞪他一眼,“少废话,跟我回家洗澡,不然我收拾你。”
赵二凤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两位,等我回家好好收拾收拾几个孩子,保管不让他再带你们的孩子去河边。”
杨秋瑾笑了笑,没有接话,孩子大了不由人,腿长在他们的身上,你越约束他们,他们越想去,还不如多跟孩子讲讲其中的危害,让他们长长记性,他们兴许去的少。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