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你明明可以有两个人的温存,”叶槐还是不太明白似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家,但我也不懂你为什么非要申请留校住宿。你都和江既迟在一起了,就算你觉得还早,暂时还不想和他同居,但我不信他还没个房子给你住。”
这个问题,之前宿舍几个谈及暑期规划时,有聊到过,倪雀以一句“还不想这么早住一块”敷衍着应付过去了。
“不想这么早住一块”背后的理由可能有很多种:也许是单纯觉得交往时间短,太快进阶到这一步实在不好意思;也许是同居意味着双方在生活上要开始更深层次更多层面的磨合,而磨合避免不了消磨,比不及一人肆意,不如暂且维持着产生美的距离;也许是住在对方的房子里,侵占一半对方的领地,受之不安;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话题当时她们并没有深入往下,大概她们也是觉得,倪雀才大一,还小,不想和男友同居也无可厚非。
而叶槐是比较依赖张鹤的,恋爱谈了这么多年,那种和对像不分彼此的观念早已成为她爱情观的一部分,所以她对倪雀的行为就相对感到费解一些。
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些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都不对。真正让倪雀决定申请留校住宿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倪保昌。
那是悬在她头顶的剑,是附在她骨头上的蛆,是哽在她喉间的刺。
倪保昌一日离得她近,这剑、这蛆、这刺,一日便搅和着她安宁的内心。
她不想让倪保昌这个不安定的因素,以任何形式误闯进江既迟的世界里。
所以她要在江既迟和倪保昌之间竖起一块盾,不让他们彼此看见,哪怕这块盾,也挡住了一半江既迟望向她时,她的身影。
第82章 餐厅
倪雀自然是没有和叶槐说真正的原因,她讲的还是那套听来也算合理的说法。
江既迟以前就帮了她那么多,现在她成了他女朋友,照说她完全可以理所当然地、堂而皇之地享受他为自己提供的便利,但她好像还是做不到毫无负担地坦然受之。
除了那面她竖起的盾,他们之间,还有一座因为他曾经一次次施以援手,而经由她的内心,一步步高筑起来的债台。
哪怕他们已经在一起,成为了情侣,可因着过去的惯性,他每一次对她好,那债台,依然在往上垒砌。
倪雀推也推不翻,封顶也封不了。
这是她的难题,目前来看,解起来比专业课的那些考试还要难。
倪雀说完,叶槐耸着肩叹了口气:“好吧,我还是不太懂,但恋爱是你自己谈的,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反正我谈恋爱就是,全凭自己心意,也不分什么我的他的,在我看来,我的是我的,他的也是我的。”
倪雀思索着叶槐的话,刚要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
江既迟打来的。
她接起。
江既迟说他到楼下了——他已经不是阑大在读生,不过临毕业那会儿,他特地办了张电子校友卡,这样之后也能和以往一样,自由进出校园。
挂了电话,倪雀本来还想接上叶槐刚才的话,但她刚动了动唇,还没启口,叶槐就推推她胳膊:“去吧去吧,别让你们家江老师久等。”
倪雀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那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被叶槐一打断,索性作罢。
她拿上包包,斜跨在身上,和叶槐说了“再见”就要走,到门口时被叶槐叫住。
她转过身。
叶槐说:“假期里面你要是有事,随时联系我,反正我都在北阑。我和张鹤要是吵架了,我就回来投奔你。”
倪雀笑:“怎么能算投奔,宿舍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想回来随时回来啊,巴不得你来陪我。”
“经常陪你可不行,”叶槐双手环肩,齁老甜道,“我喜欢被男朋友抱着睡。”
“……”
倪雀接下这猝不及防喂到嘴边的一口狗粮,随即推门离去,奔向自己的狗粮合作制造商。
快正午的光景,太阳高空挂,四下望去,骄阳刺目。
空气泛着滚烫,夏蝉在枝丫间嘶鸣。江既迟长身玉立于一片树影之下,T恤衬衣牛仔裤,那清爽干净的模样,仿佛令这炎炎夏日都降去一丝暑气。
倪雀原本还步速寻常地走着,见到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宿舍楼前的台阶。
听到动静,江既迟收了手机,抄兜朝她侧过身来。
到他跟前了,倪雀矜持地站定。
江既迟低眸看着她,张开手臂。
倪雀她们学院昨天上午考完,下午晚上就走了一大批人,加上这会儿太阳毒辣,宿舍楼下很清寂,只偶尔有人途经。
这般环境,令人更觉自在。倪雀伸手,抱住他的腰。
江既迟手环住她的背,低问:“想不想我?”除开昨天在长空,他单方面见她的那一面,自上周四毕业典礼之后,他们已经四天没见了。
倪雀点头,脑袋上下蹭着他胸口:“想。”
江既迟弯唇,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江既迟的车停在不远处,两人上了车,车子发动,倪雀问:“我们去哪儿吃啊?”
“冯子业给我推荐过一家不错的中餐厅,带你去尝尝。”
餐厅果然不错,开在郊外,掩在一片盎然的绿意里。
跨过门槛,一面绘着山水图的影壁静立在前,那山水之间,几只翠鸟盘桓于低空,其中一只足尖轻点在水面。
倪雀赞叹:“这影壁真漂亮。”
江既迟目光掠过画上的鸟:“确实不错。”
绕过影壁,走过小桥流水、假山竹林,一扇雕花木门的上方,一块写着“云雀厅”仨字的牌匾映入倪雀眼帘。
倪雀讶然一笑:“这真的是冯老师推荐的啊?”
“是啊,”江既迟微一扬眉,“我之前来过一次,走的时候才看见这间,当时看着这名,就觉得合眼缘。”
倪雀抿嘴压笑:“我现在看到一个东西,也会觉得合眼缘。”
“什么?”
“鸡翅。”
江既迟眯眼,声调微扬:“嗯?”
倪雀看他这模样,笑已然压不住:“看来你已经get到啦。”
江既迟伸手掐她的脸:“鸟翅膀硬了啊,说话这么放肆了。”
倪雀下意识反驳:“没有你鸡翅膀硬。”
江既迟“嗯?”了声:“我哪儿硬?”
青天白日的,倪雀接不住这夜间话题,立马软声:“我错啦,再不乱说话啦。”
江既迟给她额头来了个爆栗。
前面,带路的服务生推开云雀厅的雕花木门,微笑着侧身:“两位请进。”
“谢谢。”倪雀说着,抬脚便迈了进去。
才迈进一只脚,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倪雀?”
“……”
倪雀一下便认出来这个声音。
她转过身。
果然。
“林老师。”倪雀乖觉地叫人,看到林杳旁边站着的冯子业,又喊,“冯老师。”
林杳眼里满是诧异,她直看着倪雀和江既迟牵在一起的手,慢慢抬起头,脑子像是没转过弯似的:“你们?”
紧接着,她发现向来容易一惊一乍的冯子业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扭头看他:“你早知道了?”
冯子业心里那叫一个懊恼,他也是因这突然的偶遇愣了一瞬,结果就错过了最佳表演时间。
早在确定江既迟和倪雀在一起时,冯子业就想着,哪天林杳知道了,他一定要装作不知情。到底是猝不及防了些。
不过,倒也不是没一点挽回的余地,冯子业当即手一指,将危机转嫁给了江既迟:“老婆,不怪我,江既迟威胁我的,是他不让我说。”
兄弟之间这点忙还是能帮衬的,江既迟牵着倪雀,朝他们走近,对林杳说:“我和倪雀在一起还没多久,冯子业我也没告诉,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我和倪雀本来打算哪天有空了请你俩吃个饭,当面告知你们。这段时间太忙了,还没顾得上。”
江既迟说这番话的时候,倪雀有些心虚。早在一个多月前,江既迟就提议过要不要请冯子业和林杳吃饭说下他俩谈恋爱的事,倪雀念及多年以前,省师大十一名实习老师离开青螺镇那天,自己和林杳吐露过暗恋心事,她怕林杳对号入座,猜出来她当年的暗恋对象是江既迟,而这又是她自始至终都讳莫如深的秘密,所以她才有些逃避地搁置着,一直都不好意思和林杳主动袒露。
“林老师,对不起啊,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江既迟说完,倪雀愧疚地接道。
林杳惯来是个看事通透的,之前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江既迟作为他们的同龄人,又是冯子业的朋友,再结合当年他们认识的时机,她很自然地,会把江既迟和倪雀的关系,等同于她和冯子业跟倪雀的关系。而这是一种很难让人浮想联翩的关系,她想不到也很正常。现在知道了,一些事便在脑子里有了愈发清明的指向。
比如她被求婚那天,江既迟带走醉酒的倪雀,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而古怪。
比如他们四个一块吃饭时,倪雀那若有似无的拘谨。
比如除夕那会儿江既迟生病,冯子业一个电话,倪雀就毫不犹豫地前往照顾。
又比如,很早之前的一个夏日,小镇中学那简陋的实习生宿舍里,少女微红了眼眶,小声而委屈地说“我也有喜欢的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林杳自来是把倪雀当自个儿最喜欢的学生关照宠爱着的,今天突然撞破她和江既迟的恋爱,除了错愕震惊,倒也没有生气、不满之类的情绪。
这哪儿犯得着啊。
她摸摸倪雀的头:“怎么还对不起上了,又没谁规定你谈个恋爱还得跟我报备不是?”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们几个互相认识,关系也都算得上不错,其中两个谈上了,却没有共享这一消息,被瞒着的人,多少会有几分被排在外的低落的吧。
“不告诉别人没关系,”倪雀还是心有歉意,微垂着头,“但不应该不告诉你。”
“我当年和冯子业谈恋爱,不也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那不一样。”
“真没关系,”林杳说着,凑近倪雀耳朵,用只有她俩能听清的声音,说完后半句,“我知道原因。”
倪雀眼皮一动,一下就明白了林杳这话的意思。
她费力封缄的十六岁那年的秘密,从此又多了一个知情人。
冯子业瞧她俩小眼神小动作的,问:“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林杳拍了他胳膊一下:“要你管!他俩不跟我说我理解,你对着我也能瞒!”
冯子业叫冤:“我说了我是受江既迟胁迫啊,他说我八婆,那我不得证明一下自己嘴严。”
“你不告诉我是对的,但你瞒我是错误的。”
冯子业思维系统瞬间宕机了:“老婆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