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渐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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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着李韵飞回了A城。
周进来接,我在副驾驶上默默地思考着从秦家出去后找份什么样的工作。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僧多粥少,就算能找到,薪资肯定也要打个折扣了。
后座的李韵素着一张蜡黄干瘦的脸,把电话的视频关了,在听秘书通告今天的行程。
几天没去公司,工作积攒了一堆,秘书一口气从早上9点的行程念到了晚上9点。
末了秘书问:“李总,姚博士昨天晚上从美丽国飞过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想见您一面,让预约个时间,您看……?”
李韵冷笑:“不见。你让他直接跟我的律师去谈索赔的事吧!”
“好的。”
旅途劳顿,李韵还是半个病人,竟然短暂的休整时间都没给自己留。在车上就让我联系化妆师团队,让他们去集团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门外等着,到了就染发化妆,然后直接去会议室开会。
化妆术不愧是三大邪术之一,五六个化妆师一齐动手,半个小时就把一个病恹恹的干枯女人变成了一个明艳动人的资深美人。一头秀发也用一种不知道什么材料的速成染发剂补了色,据发型师说是一次性的,对头皮刺激性大,但着色非常快。
李韵说:“就这样吧。”
她从化妆台前站了起来,没站稳,晃了一晃。
化妆师忙扶住她:“小心!李总。”
李韵挥挥手让她走开,扶着桌子边缘站了一会儿,然后把我叫了过去:“小伍,你扶着我下去。”
我搀住她的胳膊,扶着她往会议室走。不长的走廊,她走走停停歇了两回。
我实在不懂她,对秦嘉守狠,对自己也狠。我说:“李总,您现在需要休息。”
李韵气息虚浮地说:“年终这个会议……很重要。于我,是不能逃避的战场。”
“……”我无言以对,就没见哪一项工作对她是不重要的。在她又一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建议说,“要不然我去找个轮椅吧,坐着省力点。”
“不要。”她咬着牙说,“你见过哪个将军坐着轮椅上战场?”
我帮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李韵霎时间打点起精神,挣开我搀扶着她的手,强撑着从门口一步一步地走向会议桌上唯一空着的C位。
那是她死也不愿意放手的权力中心。
会议如期开始了,我关上了门,站在外面。
我正在划水浏览招聘网页,忽然老徐的电话打了进来。我走开点接了,小声问:“老徐?什么事。”
老徐声如洪钟:“卡号发来!你那颗松树卖出去啦!”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依稀是有那么回事,就发了一个收款账号过去,同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卖了多少?”
我觉得那么棵奇形怪状的破树,顶了天我能分四五万块钱吧?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跟66万的缺口比起来,还是杯水车薪。
“你猜多少?”老徐得意不已,没等我猜便迫不及待地告诉我, “ 88万8888!我那个天上有地下无地一通吹啊,就差说它是财首菩萨亲手栽的了。有个F省来的大老板就看上它了,要买回去栽在他家厂子里面。价是他自己开的,说吉利!今天刚刚雇了一辆车来,挑了个吉时,敲锣打鼓地迎走了。”
我懵了,啥?天降横财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老徐说:“按咱们约好的,我要抽两成啊。剩下的凑个整数,我给你打过去了,你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了到账的悦耳提示音。
——“叮咚!您的账户到账720000.00元。”
第115章
这真是瞌睡的时候递枕头。
有了这笔钱,我不仅能一次性还完欠李韵的债,还能剩下几万块钱的存款,可以让我有充裕的过渡期,慢慢挑拣新的工作机会。
辞职!
立马就辞!
我谢了老徐,允诺他回头一定请他喝酒。
挂了电话,我立刻打给了我的顶头上司毛裘,询问他如果要离职,应该走什么样的流程。
毛裘诧异极了,问我:“好好地怎么突然不想干了?中彩票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差不多吧。”
“我去!中了多少啊?”
“没多少,没多少。”
我含糊其辞不想说得太清楚,幸好毛裘也懂得人情世故,并没有追根究底地细问下去,而是说:“那先恭喜你了。”顿了顿,他又回答我的问题: “你要离职,按理说,是要提前一个月打辞职报告的,交给我,我再给你递到人力去,快的话2周,慢的话拖满1个月,手续批下来你才能正式离职。”
再一个月都过完年了。
“我能早点走吗?现在也不缺人手。上个月保安队新来的那几个小伙子,我看就有适合当贴身保镖的。”
毛球劝我说:“你最好不要。手续没走完之前你就不干了,只能算你旷工,旷工的话这个月奖金全扣,划不来的。”
我快速心算了一下。
我的工资构成里面奖金占60%,这个月干了15天,按照正常离职流程的话应该给我结算2万块。但如果提前走,就要被扣除1万2。
虽然天降横财,这1万多块钱我也绝不可能把它白白放弃掉。付出了劳动的,凭什么不要。
我思考许久没有出声,或许电话那端的毛裘感受到了我的纠结,给我出主意说:“或许你可以找机会跟李总说说?只要她点头,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对啊,李韵。
李·规则制定者·韵。
我挑个她心情好点的时候,好好跟她谈谈,再把老伍的面子祭出来,应该没问题的吧?
我在肚子里打了几遍腹稿,就等着李韵散会了以后跟她提辞职。
秦嘉守那边,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他,晚一点确定了离职的日期,我再给他一个惊喜。
集团公司的年终经营分析会开了整整一天,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散场的时候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下李韵一直迟迟没有出会议室。我推门进去一瞧,会议桌最显眼的位置,她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瘦骨伶仃的手支着太阳穴,疲惫不堪地撑着头。
按照日程,她接下来还要与一位大供应商共进晚宴,然后接受一次本地纸媒的采访。
我上前轻声问:“老板,要休息一下再出发吗?”
想着马上就要离职,我心态突然特别平和宽容,看李韵也没有那么厌恶了。
李韵无精打采地挥挥手,声音累到嘶哑:“预约取消,直接回家。”
“好。”
我扶起她,搀扶着她往电梯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试着开口:“老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李韵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我的手臂上,步履蹒跚:“地球要爆炸也明天再说……累死我了。”
好吧,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明天就明天吧,也不差这一天。
把她塞进车里的时候,我给她扣着安全带,听到她叹息似的,低声说:“嘉守要是在,就好了……”
我仿佛看到了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泪光,但并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很快闭目假寐起来,再也不发一言。
大F开在回滨海路1999号的路上,离半山腰的立马回头处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忽然有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不要命地窜到路中央,拦住了车子去处。
要不是周进反应快踩了急刹,他已经做了车轮下的亡魂。
大灯像聚光灯一样照着他。
老头看着很眼熟,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手上还提着一个公文包,正在用不符合形象气质的声音大喊大叫:“李总,再给我一个机会,您现在不能撤资,李总! ”
“姚天逸,又是他。”李韵被急刹惊醒,厌恶地啧了一声,说,“把他弄走。”
一个造孩子,一个买孩子。这俩给秦嘉守带来痛苦的罪魁祸首翻了脸,我本来乐得见他们狗咬狗,但是想到马上就会离职,我还是打开门下了车。
唉,谁叫我太有职业道德呢,这最后一班岗,还是站好了。
我警告老头说:“姚先生,您是有学问的人,动手不雅,还请您自己离开。”
姚天逸情绪激动,压根没有正眼瞧我:“你算什么东西?!让你的主子下来跟我说话。”
我失去了耐心,先夺过他的公文包丢到路边,再熟练地反剪住他的双手押到一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对付他根本用不了多少暴力。
姚天逸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臭骂:“你这个走狗!”
我用蓝牙耳机通知附近岗亭的兄弟们过来:“立马回头站台200米有闹事的,来几个人。”
姚天逸一边剧烈挣扎,一边骂我:“你倒是忠心耿耿,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到这样斯文扫地的人破口大骂,我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还有闲心跟他拌嘴:“哦,我怎么死的不知道,反正不会比你早。”
姚天逸忽然停止了挣扎,扭过头,牵动嘴角皱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一分神,松手让他挣脱了。
——“你以为,那个姓伍的保镖是怎么死的?”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口齿却仍然清清楚楚。
姚天逸趁我愣神的功夫扑到了李韵的座驾边上,咣咣拍着车窗的玻璃,声嘶力竭地叫道:“李总,您忘了前年的锦旗了吗,还有十年前的高尔夫球杆?另外十五年前——”
“够了!”后座墨色的玻璃降下一半,露出了李韵愠怒的脸。她的妆容掉了一半,脸上只剩下惨白而斑驳的粉底,活像一只蜕皮的女鬼。
姚天逸见了她的面,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口吻:“李总,我谁都没有提过,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小少爷……不是,普罗米修斯项目只是当时实习生犯的一个小错误,您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我保证,这回我全程自己经手,不错眼地盯着,绝对不会出错了。”
李韵收回目光,冷冷地说:“上来。”
车门解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
姚天逸顿时眉开眼笑,正要上车,回身把被丢弃在路边的公文包捡了,在我面前动作夸张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然后坐进了后座贵宾的位置。
我满腹疑虑地坐回了车里,不知道李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F仍旧载着我们往滨海路1999号走。
后座的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言,仿佛在刻意地避讳着什么。
一车人沉默压抑地到了主楼大厅门口,李韵和姚天逸下了车,直接进去了。
我听见李韵吩咐候在门口的管家:“让小厨房送双人份的晚餐去书房,今天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