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板娘
陈高阳知道女儿心理不平衡,拿出手机,叹气道,“我来叫车,先送你回珠江新城,再回我那边……”
陈沐冉气不打一处来:“你又转移话题!”
陈高阳又挠头:“哪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大姨和小舅家家里条件都没那么好,我有能力就多帮衬点嘛。”
陈沐冉嗤笑:“条件不好?大姨另说,小舅都快成千万富翁了,你还替他们瞎操心!”
“那不是还没开始正式拆迁吗?等能拆迁了再说吧。要是中间计划有什么变动,你让他们家怎么办?房子还没换,花钱就已经大手大脚起来。你没见你小舅妈今晚的行头?哇,手上那颗钻啊……”陈高阳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差点儿要闪瞎我的眼咯!”
老男人故意挤眉弄眼的夸张表情,惹得陈沐冉终于破功,噗嗤笑出声。
舅妈前段时间和朋友跟团去欧洲旅游,一天发七八条朋友圈,还在平时水静河飞的家庭群里直播行程,烦得陈沐冉差点儿退群。
见女儿冷静下来,陈高阳双手合十对路灯拜了拜:“我现在拜神时都跟观音菩萨讲,希望你小舅他们的拆迁能顺顺利利,要是真没拆成功……唉,我光是想想头都大了!”
老实说,这段话乍听之下像是什么玩笑话,但陈沐冉太清楚小舅一家的人品了。
要是他们暴富,顶天了也就是买买包晒晒车,一旦他们没能如愿,分分钟还要让陈高阳给他们擦屁股。
陈高阳熟练地叫好了车,继续说:“至于你大姨,她家的环境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妈临走之前还一再交代我,要多帮忙照看你大姨的。”
陈沐冉想到刚刚吃完饭时,拿出自带的一次性饭盒打包剩饭剩菜的大姨,终是说不出什么狠话。
车很快到,两人上车。
两父女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陈高阳坐副驾,和往常一样,跟司机唠了起来,问对方当滴滴司机是兼职还是专职、最近单子多不多、跑夜车的话准备几点下班诸如此类。
陈高阳这人就是这样子的,到哪儿都能跟陌生人迅速唠起来,格外喜欢倾听别人的故事,陈沐冉早就习惯了父亲的“e 人”属性,坐后排一声不吭,低头回手机里的若干信息。
过了会儿,她才想起一事,开口打断前排两人的对话:“爸,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讲?”
陈高阳一顿,“啊”了一声。
他支支吾吾了几秒,发现还是没办法自然地说出那件事。
时间不合适,地点不合适。
陈高阳有些挫败地挠了把后脑勺,最后说了句:“过些天,找个早上,我约你饮早茶,到时候再说吧。”
另一边,养老院里,护工给黄三妹擦干刚洗完的脚。
老太太怕冷,像这样的天气也得穿着袜子才能睡得着,护工一边给她套袜子,一边夸陈高阳:“陈生对你真是没话说了,我刚开始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亲生儿子呢。能做到像他这样程度的女婿真的是绝无仅有啊,你看我们这里,会来看老人的基本都是儿子或女儿,女婿偶尔也有,但基本是跟女儿一起来的。
“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要出外面和家人吃饭饮茶,隔壁好几个老友记都羡慕得不得了,整天夸陈生孝顺。”
黄三妹鼻哼一声:“他当然要孝顺了!当年他跛脚,好几年收入只有鸡碎那么多,但我女儿不离不弃,一直陪在他身边耶,现在就当做是他报恩咯。”
“哎哟,那你女儿生病的时候,他不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这么长时间了,他没有再婚,还那么照顾你们一家子,已经很难得了。”
“照顾我们是他自己答应我女儿的,我们可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我们也没说过不让他认识新的对象,肯定是他还记挂着我那短命女儿……唉,不提她了,一提她我就难受。”
黄三妹躺到床上,从枕头下摸出刚刚陈高阳塞给她的那个红包,回来的时候她就数过了,有六千块钱。
趁着护工去洗手间倒水,她从红包里头抽出两张一百块钱,再把红包放进带锁的床柜抽屉里。
等护工回来,黄三妹给她塞了两百块:“喏,辛苦你今晚加班了。”
护工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黄姨!”
第007章 家骏爸爸
周四,杨荏早早换好了宽松舒适的运动服,束起马尾,带上抹布手套,和女儿一起准备去学校给新教室做大扫除。
陆鹿是前两天做的决定,说她要和妈咪一起去新学校帮忙打扫和画黑板报。
东府一小是这附近赫赫有名的公立小学,从杨荏现在住的东府豪园的后门走过去五分钟就能到。
杨荏边走边跟陆鹿夸它:“妹猪你看,学校离得近就是舒服,你早上能比别人晚十分钟起床哦。”
陆鹿之前在顺德一家私立小学就读,位置有点儿偏,没堵车的情况下还需开车二十分钟,陆鹿常在车上睡回笼觉,下车是睡眼惺忪的,而下午放学回家,赶上高峰期车程就更久了。
和许多小朋友一样,陆鹿也喜欢赖床,每天能多睡上一会儿,对她来说吸引力挺大的。
她在心里,给这个新学校悄悄加到了七十分。
满分一百。
还没正式开学,今天过来的基本是低年级帮孩子打扫教室的家长,学校面积不大,很快杨荏找到了四年三班的教室。
已经有几个家长来了,都是妈妈,还有两三个小孩。
杨荏深呼吸一个来回,挺胸抬头,牵着女儿走进去,主动打招呼:“哈、哈喽!各位妈妈你们好!”
教室里的几人闻声转头看过来,空气沉默了几秒,其中一位女士很快站起身:“哦!你就是陆鹿妈妈对吧!”
杨荏点头:“对对,我是陆鹿妈妈。”
“你好啊,我就是张瑶妈妈。”
接下来张瑶妈妈给杨荏介绍了另外几位家长,杨荏很努力地记住各位家长和小朋友的脸和名字。
——她有一个小毛病,就是经常记不住别人的脸和名字,不说只见过一两次面的陌生人,像是一些没怎么来往的大学同学,她都已经想不起对方长什么样子。
就算她不需要跟每个家长都打好关系,但“家长圈”始终是必不可少的社交,多少是要上心一点的。
另外她也有私心。
等生活稳定下来,她要重新开始工作,无论是另外租场地开钢琴工作室、或在家教学生,都需要重新开始拓宽客户群。
毕竟当了几年“少奶奶”,她要重归职场,就等于从零开始。
陆鹿一直半躲在她身后,杨荏替她做了简单的介绍:“这位就是陆鹿,我女儿。”
她对那几个在旁边好奇观望的小孩笑了笑:“接下来陆鹿就会成为你们的新同学了,希望大家能和她做好朋友哦。”
一位戴粉色眼镜、扎孖辫的女孩对着陆鹿说:“你好啊,我叫张瑶。”
其他孩子也效仿,“我叫李朝阳”“我叫文乔”“我叫吴思雨”……
陆鹿终于走前一步,对几个小孩点点头:“你们好,我是陆鹿,陆地的陆,梅花鹿的鹿。”
妈妈们接连夸陆鹿长相标致漂亮,寒暄了几句后,张瑶妈妈开始分配工作。
有的妈妈负责扫地,有的妈妈负责擦桌,张瑶妈妈问杨荏方不方便擦窗户玻璃,杨荏拿出自己的手套和抹布,说:“当然可以,你看,我连工具都自己带来了!”
张瑶妈妈笑道:“看来你很有经验啊,陆鹿之前的学校也需要家长帮忙吧?”
杨荏眨着眼呵呵笑:“嗯、嗯,对啊。”
没想到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陆鹿,这时候拉了拉她的衣角,问:“妈咪,你以前也有去学校打扫过教室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杨荏尴尬大笑:“哈哈、哈哈,对啊,有一次……可能你还太小,没什么印象吧!”
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掀过去,杨荏开始干活。
其他妈妈合作过几次,默契十足,小孩们在旁边帮忙执头执尾。
八月底了,广州的温度还跟盛夏一样,窗户都打开了,但没什么风进来,教室和蒸炉一样。
有小孩问:“妈妈,能不能开风扇啊?”
“现在先不开,上面尘好厚,一开就全飘下来了,等待会儿家骏爸爸来了,把风扇拆下来洗后再开。”
张瑶妈妈看表:“家骏爸爸刚跟我说会晚半小时到,用我催催他不?”
文乔妈妈:“不用不用,他一个男人带孩子不容易,就按他的时间来。”
思雨妈妈打趣:“是啊,而且好不容易薅到一个主劳动力,不能逼得太紧,不然下次他就不乐意参加了。”
杨荏边擦窗边支起耳朵听,不小心和张瑶妈妈对上眼,对方贴心地跟她解释:“家骏爸爸是单亲爸爸,这么多年都是一人带着孩子。他人很好说话的,每次喊他帮忙,他都会答应。”
杨荏点头“哦”了一声。
文乔妈妈补充:“他是搞健身的,人高马大,有他帮忙,我们能省不少功夫。”
杨荏又点头。
到底没把“那其他爸爸为什么都不能来帮忙”这句话问出口。
负责擦窗只有杨荏,洗抹布换脏水都她一个人来,窗户高,她踩着椅子上上落落,才擦到第三面窗户,就出了一身汗。
戴着胶手套不方便擦汗,杨荏只能任由汗水乱流,这时旁边有人走过来,给她递了纸巾:“陆鹿妈妈,你先擦擦汗。”
杨荏低头一看,是一位家长,长相斯文,脸圆眼圆,戴一副眼镜,杨荏对她脸上那副古董镜框格外有印象,一下就记得她是谁:“谢谢你啊,朝阳妈妈!”
“我叫邱冬,你可以叫我阿邱,你呢?”
杨荏摘下手套接过纸巾:“我姓杨,杨荏,任上长小草的那个荏。”
“哦,时光荏苒,很好听的名字。”邱冬笑笑,提起一旁装着脏水的水桶,“我的部分已经做完了,我来帮你换水,这样你不用跑来跑去。”
来不及道谢,邱冬已经走出教室。
杨荏擦着汗,有风拂面,虽然还是热乎乎的,但她觉得舒服多了。
心想,这应该算是开了个好头吧?
这时,不远处走廊楼梯口那边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杨荏循声望过去,很快一道高大身影从楼梯口晃出来。
男人留一头短寸,肩宽腰窄,手长脚长,拎着一只红胶桶。
她微眯双眸,最近不知是她近视还是散光加深了,看远的东西总是模糊,男人的五官暂时看不清,只觉得这人太“老广”了。
黑背心,沙滩裤,人字拖,三要素全齐活,还加上红胶桶,那阵“广味”扑面而来。
杨荏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家骏爸爸”,果然,下一秒就有家长说了句:“啊,家骏爸爸来了!”
杨荏也不知道为什么,保持一个姿势定在那儿,呆呆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距离近了,一张脸也渐渐看得清楚,眉毛眼睛的形状都长得锋利,鼻子高挺,此时他眼皮半耷,嘴角紧抿,看上去好像刚睡醒还带着很重的起床气。
目光往下,杨荏脑子里记住了对家骏爸爸的第一印象:体毛旺盛,跟野人一样。
尤其小腿,跟穿了毛袜似的。
肖屿往四年三班走。
一分钟前,他忘了儿子下学期升四年级,走去了之前的三年三班,发现都是面生的家长才想起自己走错教室。
四年级的教室在往上一层,他远远就瞧见有个家长扒拉在走廊的窗户上,两人对上了视线。
又是个面生的家长,他看了她几眼,想着这位应该是群里那位新来的同学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