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白衣
喻白薇晃晃纸杯:“你不热吗?”
林安深摇头。
喻白薇侧目,林安深依旧穿着白衬衫,但他所有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一直掩到喉结下,下摆被掖进长裤里。
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此刻,小白杨额角微湿,高挺的鼻梁上沁了层薄汗。
“让一让喽!”
自行车铃急促响起。
老大爷踩着二八大杠拉了一大箱货,货箱堆在车后座,歪歪斜斜地横穿过路口。
“小心——”
眼瞅着货箱要掉下来,林安深顾不得避嫌,忙拉过喻白薇腕子,护进怀里,千钧一发?之?际,他转身,背对着货箱。
货箱一角擦过林安深的脊背,他忍着没动,一声不吭的。
“砰”一声,货箱被摔得四分五裂。
喻白薇急着从林安深怀里跳出来,想看他的后背,被林安深摁住了。
“小伙子,没事吧?”老大爷连声问,“真对不住!厂里三?轮坏了,师傅还在修,主任催的又急,只能先将就拉点。”
“没事。”
隔着衬衫,喻白薇看不出什么,只说?:“大爷,您下次还是找根绳捆下,这交汇口小孩多,磕到碰到个什么真不是开玩笑的。”
“是是是!”大爷抬手告饶,“姑娘说?的对,我这就雇个三?轮。”
帮大爷叫了辆人力车,喻白薇和林安深又帮大爷把摔散在地上的副食品袋捡起来,一一整理好。
“谢了哈!”
老大爷挥手走了。
喻白薇热出了身汗,发?丝黏在鼻尖上,刺挠挠的痒,她下意识抬手,却连带起另一只手腕。
林安深的。
原来他一直都没松过手!
“怎么?”林安深问。
喻白薇忍着鼻尖上的痒意,说?:“没事。”
过了会,林安深才冒出一个单音节:“嗯。”
他握着喻白薇的手有一会儿?了。
喻白薇的手很小,骨指薄腻纤细,她的手刚一直握着冰杯,本该是凉的,却被他捂的热了起来。
手心出的汗更多了,林安深轻轻攥了攥,入手滑腻腻的。
该放开了。
理智回?笼,林安深试着动了动,却发?现手沉的厉害,根本拿不下来。
“你走里面。”林安深为自己?卑劣的行径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人多,别?被冲散了。”
长睫忽闪下,喻白薇慢慢放下抬起的手,说?:“行。”
俩人谁都没松手。
远离学校的第?一次牵手,映着长安街飞扬的尘埃,汗津津的,成为林安深后来挥之?不去的记忆。
那个年代?,国家刚提出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创业风潮兴起,帝都街头巷尾连着胡同?里的个体户餐饮如雨后春笋,不断往外冒,南来北往的小炒菜,烟火气十足。
没去红砖楼的帝都饭店,喻白薇挑了家胡同?里的小炒店,俩人吃了顿物美?价廉的小炒。
折返时,林安深没了理由再?牵喻白薇的手,他垂着眼,走的很慢。
喻白薇落后了两步,看了会林安深的背影。
喻父喻母的教?育很开明,尤其?是喻母,因?为留洋考察过,思想非常开放,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说?过,女孩子的一生也应当活的多姿多彩,不必困于家长里短,娃娃亲算不得什么,自己?喜欢才重要。
不喜欢就说?,不拖着谁,也不将就自己?。
想明白,喻白薇踩着小跳,跟上去,指尾无意中扫过林安深手背,被他下意识以极快的速度攥住。
瞬间?,他又松开,漂亮的凤眼垂下,眼底闪过一丝懊悔。
“对不起,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林安深一僵,望向喻白薇。
喻白薇其?实很漂亮,不然也不会被叫小黛玉,不笑时眉眼间?自带三?分病恹恹的清冷,笑起来那双杏眼眼尾的弧度又会被拉长,是浑然天成的妩媚。
她穿着蕾丝娃娃领小黑裙,唇上涂了润唇膏,看起来亮晶晶的,又水润。
林安深喉间?发?紧:“是。”
喻白薇轻点下小脑袋:“我就知道。”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小点心。
后半截话喻白薇没说?,她抬手,食指指尖轻轻挠了下林安深的手掌心。
像是羽毛在搔,微微的痒。
林安深抿唇,心底的焦躁翻涌的厉害。
道德和伦理不断地挑战着神经。
她有对象。
可那又怎样?
他不介意。
真笨啊。
“你是木头吗?”喻白薇又戳了下。
倏地,林安深反手紧紧的握住了喻白薇的手。
“你捏痛我了。”喻白薇娇声。
“对不起。”
道德伦理皆抛,林安深彻底自暴自弃,牵着喻白薇的手松了一点儿?,但也仅仅是一点儿?,他根本没打算松开。
第?一次约会,林安深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依葫芦画瓢,带着喻白薇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排队,检票,入座。
跑片员及时赶到,幕布滚下,影院里暗了下来,喻白薇做什么事都能迅速投入状态,她看得认真。
而林安深根本无心看电影,借着胶片电影的光,他甚至能数清喻白薇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可爱至极。
喻白薇能有什么错呢?
错的都是他。
是他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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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大附近的站台下了车,林安深才不舍的松开了喻白薇的手。
学校附近人多嘴杂,对她不好。
清大北门外,低矮的平房凑挤在一块儿?,沿边小商店林立,租书的小店生意红火。
晚风徐徐的吹,混着艺术家们的自弹自唱。
喻白薇买了两支雪糕,递了一支给林安深。
奶油雪糕,厚厚的一支,上面撒满了葡萄干。
一口咬下去,奶香裹着酸甜的葡萄干在嘴巴里化?开,喻白薇吃满足了,才说?:“林同?学,知道吗,不想做的事情可以不做。”
奶油雪糕化?得快,有一滴落到了林安深的指腹上,凉意沁到心底,他愣了下,骤然想起喻白薇是在说?他之?前在食堂没有拒绝同?学的事。
愣怔下,他的脸上没了往常的笑意。
喻白薇却觉得这很好看。
男生眉眼浓淡相宜,精致如山水墨画,没了应付的笑,骨子里的强势一点一点溢出。
雪糕化?的更多,喻白薇捏着林安深腕子,举起,把雪糕递到他唇边,说?:“还有哦,你不想笑时也可以不笑。”
“喻·洛夫斯基说?,做好一切事的前提是做自己?。”
林安深心口滚烫,好像重新活了一遍,过去的枷锁在这一刻被通通打碎。
他说?:“好,我听你的。”
做自己?。
顺心而为,不问前程,不求将来。
他想和喻白薇在一起,哪怕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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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安深自习的座位换到了喻白薇对面,他们在图书馆一起学习,谈人生聊理想,剖析经济体制改革带来的影响,讨论未来医学的发?展方向。
恋爱风气虽已悄然开放,只要不被通报,很多大学生情侣都会偷偷在校园里牵手拥抱,但林安深从不。
在校内,林安深一直和喻白薇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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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上铺抱着搪瓷脸盆,撞门进来,他的肩上还挂着条破破烂烂的毛巾,就晃着个大膀子穿着条军绿大裤衩,“你和那小黛玉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去搓个澡都有人打听!”
“她可有对象啊,你不会真和她搞在一起了吧?”
“不是。”林安深扫一眼,话重了些,“别?这样说?她,是我请教?问题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