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穗竹
贺徵朝正垂眼端详她挑出的对戒,由于款式的限制,这枚玫瑰金的碎钻并不算昂贵,但造型确实符合少女心。
“嗯,挑得不错。”贺徵朝淡道,两指扭转她的戒身,抬眼看她,语调轻缓,“怎么就自己戴上了?”
温知禾顿了下,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难不成他还要做足仪式,帮她戴上?
不待温知禾琢磨清楚,贺徵朝便接过掌心的戒盒,告知她时间已经晚了,该走了。
-
轿车上,贺徵朝收下戒指,也确实佩戴了。
与她同款,戴在同个位置,无名指。
黑色西装革履与白色香风套裙,并排后座,从前方的后视镜里看,乍一眼是像夫妻,但也仅限“像”字。
她的住处她的金库,她的穿着以及许许多多的一切,都是由他定制的规则下施舍的。年龄、身份、见识与身世,他们有着种种霄壤之别,怎么会被所谓的一枚对戒捆缚连结在一起。
他的尾戒应该是被妥善收纳起来了,只留一圈不算清浅的痕迹。温知禾猜想,除了非必要场合下,他所佩戴的婚戒,可能还没尾戒出现频次高,不会留下任何存在的印记。
温知禾明白他何故单身这么多年,却不清楚他为何奉行不婚主义,之后又愿意结婚。
这种念想一旦萌生,哪怕只出现一瞬,也着实吓人。毕竟一个女人倒霉的开始,就是对男人抱有好奇心的那刻。
但想什么、怎么想,并不是她人为能控制得了的。
她转而又开始担心自己招架不住接下来的认亲。
“你不用担心。”
轿车驶入并不算开阔的胡同,视野都变得狭窄了些,阔叶树荫透过晦暗的玻璃窗,向男人的面庞投射斑驳错影。
贺徵朝双臂自然垂放在膝上,十指微拢,偏头看向她的目光直戳心底,言语也是:“年已经过了,这会儿在燕北的人不多,能回老宅吃饭的人也没几位,大多是长辈和闲散的小辈,就当是陪老人小孩儿吃顿普通的家常饭。”
温知禾哦了声,垂眉顺眼:“那我就低头吃饭,不说话。”
“不说话怎么行。”贺徵朝眉梢轻挑,犹开玩笑,“让人以为我娶个哑巴不成。”
他说笑时总令人感到微妙,温知禾哑口无言:“多说多错,万一露馅了……对您也不好。”
“不会,平常心就好。”贺徵朝淡道,给她打一记定心针,“我在,你说错话,也没人敢置喙你。”
温知禾若有所思:“哦,那我如实说?”
“如果我说我还没大学毕业,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和您相比……年纪太小,像个随便拉来应付的小孩?”
她表现得极乖,仿佛是真替他着想。
贺徵朝轻笑,不置可否,也并不深究真情有几分。
他只是又抬起手,不由得地轻抚她的头。
指尖划过她柔软的秀发,插|入其间捧住脸,以指腹摩挲、按揉。
“你想得很周到,但是没关系。”他戴着婚戒的手,刮过耳后、脖颈,缓声轻叹:“好孩子。”
温知禾有种很强烈的被入侵的感觉,她的耳道很痒,激素在此刻也骤然紊乱、浓烈。
她稍稍拢了下双腿,没有反抗。
不多时,轿车停在一处四合院前。如她所料想的一样,这里年老陈旧,有着充满底蕴的阔气。
第二次相伴身侧,做更加亲密的工作,温知禾也曾在网上搜索、对身边人旁敲侧击过贺徵朝的信息。比起之前,这次她查阅了解得会更详尽,对贺家庞大的家族体系、错综复杂的根基脉络都稍微摸了摸。
只可惜,她的搜索能力仍有不足,就连贺徵朝的父母都没搜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下车踩在石板地上,温知禾牵着手袋链条,望着朱甍碧瓦的门户,深吸口气。
她刚要踏出一步,身侧忽而扬起一只臂弯,将她香风裙下纤细的腰身揽着。
不待她抬头去看,毛呢大衣里的清冽木檀香就已经告知是谁。
他太过高大伟岸,温知禾昂首望睇,只能堪堪及肩,观他硬朗儒雅的面庞下颌。
腰间攀的手,隔着不算厚重的衣料,莫名滚烫。
“阿嚏!”
温知禾皱着眉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刚过门进四合院前庭,贺徵朝看眼她:“冷?”
温知禾鼻子有些痒,眼尾带泪红,摇摇头:“不冷。”
——也许是对您过敏。
不然为什么一碰就浑身起疙瘩。
真怪。
第14章 喊老公
贺家大院远比她想?象中要恢弘气派。温知禾从?前经过这?片儿, 是骑着单车穿梭采风的,一直听旁人说, 这?里价值大好几个亿,不是达官贵人根本住不起整片宅院。
从?前她听一乐呵,并不向往,也?不觉得这?里能住得多爽利,毕竟老宅。
可当她切实踏入时,她才明白,这?里翻新过后有佣人伺候, 不会比那些新建的别?墅公馆住着差。而且说出?去都长面子。
温知禾想?,她就是这?么俗气。
由看门?人领着, 她在后面肆无忌惮地打量。贺徵朝看入眼底, 做起了向导, 淡声说起:“平时这?块儿是逢年过节聚餐的地方,不长住, 也?没什么人来。我祖母喜欢和人打牌,在这?儿认识了一些牌友,就长居这?里了,翻修也?是前年的事。”
“哦……”温知禾幡然扭头,给了他一个礼貌又短促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花不少钱吧?”
她问得坦荡, 眼睛也?亮,贺徵朝唇角轻牵, 缓缓吐字:“是,花不少。”
“贺老板, 来得够晚啊。”
侧院里悠悠传来一道有些欠揍散漫的声音,昨晚刚聚过, 不难辨别?出?是某位混不吝。
贺徵朝偏头眺过去,只一眼,没有停步的意思。
温知禾也?看过去了,见是个穿着深棕夹克皮衣,马丁靴的男人,心里暗忖猜测起辈分。这?么熟稔的语气,弟弟,侄子?
蔺言并未去看男人的面色,隔远就盯着那位穿得雪白的漂亮小姑娘。他阔步走过来,语气惊喜:“哟,这?位不会是嫂子吧。”
说着,蔺言又伸手?示意:“嫂子好。”
原来是弟弟。温知禾缓慢眨眼,看他戴有皮手?套的左手?,刚要去握时,身?侧男人的臂弯却隐隐下坠,以掌心覆盖她手?背。
“手?这?么凉,到屋里头暖和些。”贺徵朝平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低眉道,“别?着凉了。”
温知禾抬头看向他漆黑的双眼,吸了吸略微发红的鼻子,“哦”一声,很乖很识趣:“我知道了。”
她今天穿的羊绒披肩大衣,头戴盆帽,耳朵包在里面,从?头到尾雪白毛绒绒,只露出?的手?、脸被风刮得生疼,确实该进屋取暖,哪用得着听他的话。
但温知禾还是摆出?顺从?的模样,在他松手?后,一步一个台阶跟着看门?人进屋。
见她头也?不回地走,蔺言悬在半空的手?还是落下了,心里略略吃惊。
好么,这?也?太听话了,难怪能嫁进来。
-
院子看着大,却并不空旷,从?前庭走到中庭,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温知禾四?处张望到现在,心里不由得喟叹,自己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贺徵朝和蔺言谈了几句就跟过来,但她一人走在前面,还是稍微会犯怵的。
“欸,都先放这?儿吧,我还没挑好房间?呢。”
“挑什么挑?真把?这?当自个儿家了,大哥要是知道你辍学一年回国玩,指不定家法?伺候呢。”
“谁和你说我辍学了?这?叫gap!G——A——P,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别?以为我没有你把?柄,不知道你在外?头包的那些姐姐妹妹。”
“说呗,谁管你。”
进里屋,温知禾听到一男一女?的争吵,又有小孩抱着汽车玩具,从?眼前奔过。
乱哄哄作一片,稍微有眼力见的女?人,见了她主动过来招呼。
温知禾还没开口说话,身?边领路的王姨就主动介绍,是徵朝刚娶的媳妇。
对方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更加绽开,忙让刚才玩汽车的小孩过来喊人,小孩哥也?懂事,脆生生喊她“舅妈”,并且不忘说“舅妈真好看”。
刚才争吵的男女?也?注意到她,纷纷侧目望来,一个比一个尊敬、亲切。女?人更熟稔,直接跟着附和夸她漂亮,问她脖颈上?的项链哪儿买的,钻儿够闪的;男人的话就没刚才密实,整个人稍显腼腆;
互相介绍才知道,这?对是贺徵朝的表弟妹,那位让小孩喊舅妈的是贺徵朝的堂亲。屋里头人不算少,至少能凑齐两?排全家福,温知禾在一声声介绍里,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
奔波片场久了,温知禾不再社?恐,但迎面接应这?么大一家子,委实是有些为难她了。
再往里屋,有处敞着门?的棋牌室,传来几道老妪的嬉笑声,玛瑙麻将相互碰撞的声音。温知禾隔着远远的距离,越过屏风往里眺,大致能推测出?身?份。
“嫂嫂,刚才忘了和你说。我叫贺宝恣,宝贝的宝,恣意的恣,你叫我英文名grace就行。”号称回国gap一年的女人凑到她身?边,笑眯眯说悄悄话:“您看着也?太年轻了,感觉和我一般大呢,都快和大哥差辈了吧?”
确实。温知禾面上?不表,心口不一地说:“也?还好,我就喜欢老……他这种成熟的男人。”
夸夸总不会出?错吧?还能营造出?她很喜欢他的模样,总不能说是图他的钱。
贺宝恣轻嗅温知禾身上的气息,本想?再问她用的是什么香水,侧脸眺到一抹颀长黑沉的身?影,她立即绷直腰:“大哥!”
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规规矩矩地打招呼。温知禾听到耳畔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偏头看去。
贺徵朝就站在她身?边,一步不到的距离,温知禾一下子就撞入他的视线。男人弯腰低眉看她,黑漆漆的眼底似乎沾了点?寒气,磁性低缓的嗓音也?偏淡:“嗯,都认下来了?”
温知禾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的话,有种当场被抓包的感觉,虽然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她心跳跳得很快,回答得有些磕巴:“嗯、嗯,应该都认了。”
“记性这?么好。”贺徵朝唇角轻牵,似乎笑了下,但并不明显。
他犹作鼓励般轻抚她帽檐下的碎发,又揽着她的腰,昂首向其他人谈话一二。
在他的庇佑下,温知禾犹如老鹰捉小鸡里的小鸡仔,被他拥簇着周旋,心底的大石结结实实落下。
有阿姨过来传话饭菜已经做好布一桌了,棋牌室里的热闹也?暂歇,该吃饭了。
饭桌上?的确热闹,厅堂的大红灯笼还没摘,着实有吃团圆年夜饭的感觉。正贺徵朝所说,还在燕北的大多是长辈小孩。但光是缺人就能凑这?么多,可想?而知贺家是怎样的大家族。
温知禾眼观鼻鼻观心,打算专注吃眼前的菜,必要时再露出?腼腆又不失礼貌的笑。她本以为贺家的家风,应该是淡漠的、疏离的、稍微有些勾心斗角,但几番体?感下来,温知禾发觉,他们和寻常人家并无太大区别?,非要说区别?,那大概是餐桌上?的吹嘘并不算假,几位哪怕看上?去年纪大的伯伯姨姨,也?是谈吐文雅、高学历的人。
而最令她没想?到的是,纵使贺徵朝当初对她摆出?怎样傲慢的姿态,觉得她不配这?、不配那,但在带她回家认亲这?方面,也?确实贴心到位,给足了面子里子。
所以她的脑海里又萌生了三个问题。一是,贺徵朝的父母怎么不在?二是,他有必要找她这?样的女?孩应付家里吗?
至于第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