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穗竹
起身挥过感应器,顶端的灯亮了一排。
温知禾顺着?他的胸腔,滑落至腰腹,依旧是曲臂攀抱着?他,侧脸枕靠在上方,浑然没有?睡醒的迹象。那些淌在他衣襟胸口处的水痕,也一直延伸至温知禾半开合的露出皓齿的唇,他甚至还能看见她艳红的舌尖
贺徵朝双眼渐暗,不由得地?伸手捋顺她凌乱的发丝。他记得某次到访时,她也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乱七八糟,没个章法。
再往前倒一倒时间线,贺徵朝并不认为,自己会令当时穿着?廉价衣衫、做着?薪水微薄工作的温知禾,爬上他的床,并且像现在这样,流着?口涎还能抱着?他睡。
太过廉价的物品他并不喜欢,但亲手栽培的玫瑰、绘制的画作总是弥足珍贵的。温知禾的身价随着?他的倾注正不断水涨船高,即便她没做出等价到足以回馈的事,但他也已?经算是仁慈,给予她所?需要的,所?以他做得再过分些,将她弄伤,再抛弃,也不会是件多严重的事情。
宠物都是有?着?极短的寿命,所?以他饲养的期限只给了一年,这种饲养,他包装为明媒正娶的婚姻,赠送别墅画地?为牢,心?情好时给予关?心?与?爱护,称她为小太太小妻子,不过是些不足为奇的甜头。
温知禾过分年轻,上钩得快。倘若再过一年舒适的日子,胡搅蛮缠不肯离的可?能性并不会小。
到时他若是还习惯,倒也不是不能再续一段时间。
贺徵朝本打算再去清理,但望着?熟睡的温知禾,匀了两回气?,最后还是关?了灯,替她掖好被褥,圈抱着?她。
……
第二天醒来,温知禾切身体会到骨架散掉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疼痛。
即便贺徵朝并未施下太过分的手段,就温知禾这种高中八百米都跑够呛的小身板,也实在扛不住。压腿、垫脚、下跪挨打、夹着?他的腰磨腹肌,不怎么?运动的她,第二天该疼还是得疼。
庆幸的是,她的小妹妹并未遭受强烈的摧残,仅仅利用工具扩充了些许,否则她一定?会落个半身不遂。
温知禾躺在床上,默默承受。
她最难捱的并不是昨夜的疼痛,而是被枕边人唤醒后,无法再睡下去的清醒。
贺徵朝临走前,系着?领带,专门和她说过几?句话——
“你睡觉不安分,抱着?我留了一身的口水。”
“口呼吸是坏习惯,即便现在矫正会有?些为时已?晚,但买些封口贴亡羊补牢也未尝不可?。”
“如果?是因为鼻塞,再卖个洗鼻器会更好。”
……
“我已?经让阿姨替你买了。”
“二十分钟后送达,使用前记得看说明书。”
任温知禾再怎么?挑剔也无法否认,他真的是位极具有?行动力的男人。
可?是。
可?是——
她没有?口呼吸!不然哪来的这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温知禾合理怀疑,贺徵朝是在诓她,毕竟他经常戏弄她。
温知禾愤恨地翻了个身,抱着?自己的枕头睡,一埋头,压到了一片湿漉漉。
好像是口水。
不是好像。
就是口水。
温知禾硬着?头皮抱着?枕头装睡,眯了好一阵,直到贺徵朝走后,她才扔掉可?怜的枕头。
这让她怎么?睡得着??
今天是发薪日,贺徵朝应该会如期到账一百万给她,在此之前不论如何,温知禾都不能忤逆他,所?以她只能自行消气?,但一想到又能获得一百万,温知禾这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洗漱完,温知禾翻找以前的衣物柜,短袖小毛衫搭配灰黑百褶裙,太久没这么?穿,温知禾难得给自己扎了对羊角辫。
秦姨刚烧好饭,见她穿得靓丽青春,完全不吝啬夸赞:“今天穿这么?好看,和那些周末打扮的初高中生有?什么?区别呀!”
被夸谁都高兴,温知禾唇角轻牵,还是稍微矜持了下:“也还好吧,我可?没小孩那么?多胶原蛋白。”
她今天是要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事,穿成这样再合适不过。
吃了饭温知禾就得走,贺徵朝给配的车太招摇,谨慎为上,她自己坐车去。
燕北大学?坐落于邻区,地?理位置不算太偏远,从家出发有?条直达的公交路线。自从课程结束,温知禾就很少回去,偶尔没钱了,可?能还会拿着?校园卡进去吃两餐,燕大的饭菜都还不错。
大学?四年,温知禾和几?个室友关?系很一般,陈笛又不是同专业同班同学?,日程不同频,她就习惯独来独往了。
递交需要的材料,过了流程,大概跑了得有?三四趟,温知禾才闲下来,去以前常去的糖水铺买芋圆汤。
自从和贺徵朝结婚,家里有?专门的做饭阿姨,温知禾在外就鲜少吃这类东西,大概是味蕾被养刁的缘故,她吃了两勺就觉得工业糖精加太多了,难以下咽。
这会儿还是大课时间,没多少人,温知禾不着?急走,坐着?忙回群里的消息,看剧本。
作为项目第一负责人,温知禾可?谓是备受尊重,即便她完全纯新没个经验。她知道自己在创作方面?有?薄弱项,所?以除故事大纲、主角基础人设之外,基本都放手让人改,唯一的要求是,创作周期需要尽力缩短。
慢工出细活的道理温知禾明白,她承认自己是有?赌的成分,可?若是一年之内没有?拍摄完成,一年之后谁知道会被怎么?压箱底。完美永远比完成要重要,她不奢求自己一作成名,至少也得有?个作品。
制片人那里已?经放出消息,过段时间会开始挑选合适的演员艺人,对此温知禾也得擦拳磨掌好好准备。拍成一部电影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她很有?必要借此机会多多认识人,打通人脉。
温知禾专心?揣摩剧本,后方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不仔细听,很难辨别是谁。
“妈,你在这儿坐着?就行,我去给你点杯柠檬水。”
“行,不甜吧?”
“三分糖,不会太甜。”
宋涟漪说完,温荷才坐下四处张望。
糖水铺开在食堂隔壁,对面?是篮球场,路上来回的人不少,有?穿衣打扮鲜丽的,也有?灰头土脸穿睡衣就出来的,距离上次见面?才刚过三四个月,温荷还不至于认不出温知禾。
她偏过头,目光定?格在一个扎着?对羊角辫女孩背影上,顿了顿,宋涟漪便倏然出现,拿了一杯柠檬水给她。
“这个加了点百香果?,味道还行,您接下来还要逛哪儿?晚上我再送您回大伯家。”
温荷接过柠檬水,略略点头,起身又望向后方那个座位。
座位上的女孩也打算离开,拎包不忘看手机,她低着?头偏侧过身,姣好而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温荷怔忪,刚要开口去喊,女孩便若有?察觉地?抬头,与?她视线交汇在半空中。
宋涟漪也望去,三个人站在原地?,空气?几?乎凝结了一息。
生疏又尴尬的会面?,已?经发生过不止一回,每到这种时候,宋涟漪总会充当她们彼此间的老好人。
但一般而言,温知禾总是不接纳的,她对她冷淡,是对待非亲非故继妹的普遍态度;她对温荷冷漠,是基于十几?年来认知上的抗拒。以前宋涟漪也曾看不惯她的行为,不愿做搭接桥梁的老好人,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幼稚心?态便逐渐放平了。
何况作为所?谓的利益所?得者?,她没理由怨恨嫌憎温知禾,但她的自尊心?也不可?能去热脸贴冷屁股。
温知禾面?无表情地?拎着?包走,温荷想跟上去,宋涟漪便立马拦着?:“在学?校呢,温……姐她应该也不想丢人,您有?什么?事私下再联系她吧。”
“私下联系什么?啊,她都把?我拉黑了!”温荷哀叹,又问,“你现在知道她住哪儿吗?”
宋涟漪可?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但通过一些不太光明的途经,确实瞥见了温知禾的住处。
温荷平时性格和善,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唯独对上亲女儿的事会着?急。
宋涟漪无奈,只能答应会带她私下找温知禾,谁料今天就刚巧在学?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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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温知禾原本雀跃的心?,随着?步子加快,跌了又跌。
她离开时刚好碰上大课结束的放学?时间,各大教学?楼涌出不少学?生,从食堂反方向走的她,完全是逆流于人海之中。
温知禾走得艰难又缓慢,看着?成双成对结伴而行的朋友,思绪不由自主地?抽离偏斜。她忆起都是一些芝麻大点儿的事,小得不起眼,因为相隔时间太远,蒙上了一层昏黄而模糊的纱,难免有?种并非真实存在过的感觉。
温荷同关?竟离婚,毅然决然争取她的抚养权离开,承诺会给她不输于原来的家;温荷下班得太晚,每每过了十点都会给她带小蛋糕;温荷雨天骑着?小电驴,让她从连体雨衣下面?钻过去,意外看见最想要的玩偶书包……
那时她八岁,温荷带着?她住进小小而潮湿的出租屋,拥挤在一张床上,每日相伴最多的除了妈妈的怀抱,就是隔壁邻居家飘来的饭香味,楼上墙角滴答下渗的水滴,以及偶尔可?见的蟑螂尸体。
后来温荷带她改嫁给宋清风,许多许多的时候,温知禾都会想起这段时光。这段仅仅存在于她人生不到二十分之一的时光,似乎总是叫人难以忘怀。
因为是独属于她的,唯一备受关?爱的时光。
手机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温知禾思绪回笼,眯着?朦胧的双眼,蹲下捡起。
她已?经走出校门了,这里路况清净了不少。
只是天公不作美,沥青地?面?点缀着?深色斑点,俨然是要下大雨的趋势。
自从有?专车司机接送,温知禾出门前就鲜少提前查看天气?预报,而现在手机观测……这场雨至少得下三个多小时。
温知禾就近找了个便利店,以免暴雨倾盆淋了一身,又要挨冻感冒发烧。
她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不再顾虑于张扬,希望对方可?以来一趟。
忙音响起了一阵才接通,在秒数开始变动的那刻,温知禾直接出声:“李叔叔,我现在在学?校门口,您能来接我一趟吗?”
“燕大?”
电话那端,响起的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很熟悉,熟悉到温知禾怔忪一下。
她看眼手机,确认没打错,仅过几?秒钟,便很快捋清缘由。兴许是他坐了李叔的车,帮忙接了电话。
温知禾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打电话,总会听见贺徵朝的声音。
几?乎是有?应必答,事事有?回音。
她感觉胸腔下方的位置酸酸涨涨的,捏着?手机的力度不自觉加重,鼻音软软的:“燕大。”
“老公你来接我好不好。”
许多时候,温知禾这种话脱口而出就是演给人听的,不会有?任何情意。
但这回,她低低的怯怯的,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哭腔。
就像是真心?希望他来。
开了一线缝隙的窗,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风经掠眉梢,贺徵朝双眼渐渐变深,喉结滚动,嗯了一下:“在那儿等我。”
不待温知禾回以短促的应声,便听见耳畔又传来沉沉的声音:
“受委屈了?”
第25章 囊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