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芜
愣了愣,温书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初一上学期她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下学期,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就让她失去了一切。
至今,温书都不敢一个人回从前居住的地方看,给父母扫墓也是隔着几百公里就在南浔祭拜。
不敢回故土,她怕再看到那一切,想起自己最无助绝望的时刻。
或许是胆怯,温书静静想。
她带着伞走近那片小区,小区游乐设施上有很多小孩在玩耍,荡秋千,玩跷跷板,老鹰抓小鸡,有一个小孩跑过来撞了一下她。
温书弯腰扶正他,对他笑笑,“小心一点。”
那小孩红着脸朝她笑,有些害羞地跑远了。
小区花圃里养了一片月季,经历过昨天那一场暴雨之后已经被打残了许多,但仍有花苞傲立,生命力蓬勃,不屈生长。
雨亭里有老爷爷在执棋对弈,黑子红棋,落子不悔,下到痛快处还得了个“杀”的兴起声。
小区小卖部旁闹嗑磕瓜子的闲人,对路过的人都很友好。
人间烟火气息浓重,温书安静地想这位投资人应该是个喜欢孩子的好相处的人吧。
按照路标指引,走到一栋楼,温书等电梯的间隙收到一条短信,她盯着那号码看了好一会,结合他发的内容才想起这是盛京延的助理,林锋。
林锋发了条莫名其妙的信息给她,问她盛总有没有来找她。
温书回了个问号过去。
那边没回,温书进电梯,摁了十八层。
一路上都在想,林锋这语气,难道盛京延失踪了?这么大人,还玩失联那一套啊。
温书不想管他,索性把对话框删掉。
电梯到了十八楼,温书分辨了一下门牌号,往右走走到尽头,最后一间,门牌号上写着1801。
羊皮靴踩在地板上上响声清晰可闻,温书抬手敲了下门,还没说话,门就开了条缝。
她试探着问:“有人吗?请问这是s先生的家吗?”
“我是温书,来给您送画展邀请函的。”
她在外面说了半天,没听见回应。
仔细又比对了下地址,没错。
温书就想着把邀请函放门口鞋柜上自己走吧,结果就看见一只大黄猫跑出来,一直冲她喵喵喵地叫。
温书往外走一步,那猫叫得更狠。
无奈,只好换鞋进去,室内光线很暗,窗帘拉得严实,光透不进来,客厅的桌凳都是黑白两色的,很简约。
沙发上,桌子上处处可见各个品牌的礼物,卡地亚手表也被毫不在意地扔在桌上。
领带,钻扣,各种值钱的奢侈品都随意摆放。
空气中有种凛冽的薄荷气息,像点了香薰,有些熟悉。
小猫不停蹭温书的脚腕,勾着她喵喵喵地叫。
放下挎包,温书往里走,走到主卧,推开门的瞬间闻到了一股血的腥味,混杂着烟味。
主卧漆黑一片,温书伸手摸灯开关,好不容易摸到,摁了几下,却发现开关坏了。
她试探地问了声:“S先生?请问您在吗?”
小黄猫在她脚边舔她,一副要把她往里勾的样子。
温书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她进去,想拿手机开灯,却发现手机在外面的包里。
不得已,她走过床铺,去拉窗帘。
一点缝隙拉开,日光透了些许洒进来,温书看见桌子上各色的药瓶,瓶口开了,药的苦涩气息浓重。
还有血的味道挥之不去。
意识到什么,温书想把整片窗帘拉起来,刚动了一下,就听见嘶哑低沉的一声,“别动。”
紧接着,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过去,窗帘重新阖上,温书撞进他温热胸膛,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手蹭到他手臂的伤口,黏腻滑稠,血液滴落。
心跳很快,手微微颤抖,温书尽量克制着,让自己冷静。
她喊了声:“盛京延。”
伸手想推开他,却挣不脱,他力气大得惊人,箍着她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你清醒点,我们已经离婚了。”温书冷冷说出这句话,手心冷汗直冒。
小猫在脚边勾人,喵喵地叫。
两人都陷在黑暗里,像夜河里行驶的帆船,撞上礁石,桅杆折断,船毁人亡。
温书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他的拥抱带着偏执,略微病态,像一头暗中蛰伏的野兽咬住猎物,有种疯狂。
手腕处的珠链硌着她的手,有点疼。抵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呼吸牵动肋骨伸缩,热意传拂,口中发涩发干,温书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要冲撞而出,逃离。
温书低头,修长脖颈上的蝴蝶纹身在暗处似要跃出,她狠狠地咬他裸露着的手臂,嗓音如浸了冰,冷冷开口:“放开我。”
偏执迷恋般,盛京延抱她更紧,皱眉忍痛,手腕上青筋绷起,被咬出血口也不松开。
过了不知多久,温书无力挣扎,就这么被他从后面抱着,她适应了点暗处的光线,看到地上散落的药片和锋利刀片。
一颗心跳动,一呼一吸间融进这黑色。
“你到底想怎样?”温书嗓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而盛京延这刻情绪似乎很低落,他下巴蹭在她的肩窝处,眼睫轻闭,喉结滚动,他嗓音低哑得快听不见。
“别走,让我抱一会儿。”
第31章 烧毁
◎两支百合◎
6月6日, 暴雨。
周寒笙冒雨回到创驰考勤,在办公楼层等到九点,仍旧没看见盛总身影,原定今天举行商定一个收购案计划的会议, 因为盛京延不在, 而无限期推迟。
桌上的文件夹渐渐又堆积成小山, 周寒笙一手转着钢笔, 手边咖啡渐渐变冷, 思索了会,他叫来林特助。
林锋揣着文件夹过来, 一手提了提眼镜,有些焦头烂额的模样, 他恭敬站着, 叫了一声:“周副总。”
转钢笔的动作没停, 周寒笙抬头看着林锋,眸色疏淡:“盛总, 他有没有给你交代什么?”
林锋伸手擦了擦汗,战战兢兢的:“周副总,盛总没交代什么,这些天我也不敢去打扰他。”
挑了挑眉,周寒笙追问:“为什么?”
林锋压低声音, 似乎生怕这事被外人听去:“盛总,盛总母亲的忌日就在这几天。”
钢笔啪的一声搭在办公桌上,周寒笙抓了西装外套起身便往外走。
林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忙乱地问:“周副总, 审批文件下午项目要用, 您这时离开……”
周寒笙没回头, 没回答,径直离开。
暴雨倾盆,周寒笙下了电梯,路过职员向他问好,他径直去地下车库开车,驱车驶离商业园区,导航定位泽桉园。
雨珠连线一般往下掉,雨刮器来回刮动,周寒笙一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面车流,眉心渐渐拧起。
算是理解昨天盛京延为什么要突然回泽桉园,也算理解了他那句,“现在还不是时间”。
情绪失控,不可预知的变数,他不想把这些强加在温书身上。
原本二十分钟车程的路,因为堵车四十分钟才到。
向门卫出示名片,周寒笙开车驶入泽桉园,幢幢别墅掩映在雨雾中,高大的桉树遮天蔽日般,连灰暗的天光也见不到。
周寒笙将车开到昨天送离盛京延的那栋楼,还没出去,便远远的看见走廊巷道里一片灰烬。
烧烂的红裙,脱胶燃过一半的高跟鞋,半条浅金色的发带,白色塑料百合蜷曲发黑,只剩难闻的塑料气味。
盛京延母亲的遗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烧毁。
地板上有干涸的血迹,佣人跪下用抹布擦洗,回想起昨晚的场景仍觉得触目惊心。
关琦的尖叫声,盛骏辉的哭声成为背景。
盛京延阴沉着脸逼问那头发花白了一半的男人,“谁让你动我母亲的东西的?”
盛勋北被气得捂住胸口,他开口说一句话,自家收藏的古董玉石就被摔毁一件。
“弈秋走了那么多年了,还留着她的东西不吉利。”
“嘭!”翡翠玉石摔得粉碎,盛骏辉在旁边被吓得哇哇大哭,小脸惨白。
关琦吓得捂住胸口,在一旁佝偻着腰哭泣。
夜色漆黑,很远的地方传来犬吠声,灯光下的男人英俊的脸有些苍白,漆黑漂亮桃花眼眼底一片晦暗,薄唇抿成直线,气压低得吓人。
“京延,你继母也是为了你好,她让人算过,这些东西放家里会影响你的气运……”
“嘭,咚!”两声白玉棋盘摔碎,盛京延收回手,一手插兜,半靠着书柜,眼尾发红,眼底寒凉一片。
冷冷质问:“你有什么资格?”
盛勋北捶胸口,悲哀拗痛模样:“我和弈秋十几年夫妻,我怎么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走了那么多年,你把她留下的东西强留在这有什么用,她回不来。”
弯唇嘲讽地笑,盛京延走近,他细细地看着盛勋北和关琦的眼睛,余光瞟了眼盛骏辉,嗓音低沉而冰冷:
“你们过得还是太好了,怎么对得起我妈?”
手砸在盛勋北最喜欢的那尊金镶玉佛上,鲜血淌了满手,盛京延弯腰捡起自己母亲最爱的那件红裙,被烧过一半,一只白色百合落在胸襟的流苏上,心口剧痛,他脸色苍白,背脊笔直瘦削欲摧折。
盛勋北看着地上那尊摔裂的金丝玉佛,闷声一咳,咳出一口淋漓鲜血。
在身后对着他骂:“孽种!”
“你那么记挂一个死人,你怎么不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