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芜
“她的死,你也有过错,是你没能救得了他,盛京延,你有什么脸来责问我们?”老花镜下的眼珠已经开始浑浊,盛勋北踩着他心里最深处的痛说话。
口中鲜血腥甜黏腻,发慌,有种头晕的心悸感蔓延。
关琦哭着拿手帕来帮他擦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空气里闷热燥热,湿度很大,仿佛被蒸开的热水冒泡。
盛京延心口撕裂一般的疼,他捧着手中林弈秋被烧毁得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遗物,他用礼盒把这些装好,伸手触碰,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母亲的气息。
十年过去,这上面的气息早已消散。
曾经那个会抱住他,鼓励他,对他无条件支持厚爱的母亲在记忆里的形象也渐渐褪色。
而她留下的东西,竟然都没有容留之地。
转身下楼,走出那栋囚笼一般的别墅,盛京延捧着烧毁只剩一半的遗物上了车,锁上车门扬尘而去。
而盛勋北咳血咳到晕倒,夜里十点半救护车到来,把他送进了医院。
一夜暴雨,冲刷燥热,冲刷昨晚的狼狈。
一场闹剧争执,只剩下残灰和血迹。
周寒笙看着那空空廊道上的灰烬,心口也有说不出来的堵,在关琦下来寒暄之前,他开车绕过花圃驶离。
在偌大城市漫无目的地逛了半日,看见雨幕下的众生,悲苦喜乐,都在挣扎。
在江边待了很久,周寒笙仔细回想,最后把车开向了北邙公墓。
墓地修建在山上,笼罩在雨幕中,远远望去白色的烟雾缭绕,仿佛已经不处于人间之地。
这样的天气,路上一个祭拜的人也见不到。
周寒笙开车上山,沿着环山公路往上开,路过树木往后退,开车开到半山腰的时候,路上倒了一棵被雷劈倒的树,车无法开过去,只得靠边停靠。
路边清理树枝披着雨衣的工人对他招手:“小伙子,现在山上不安全,别去了。”
“去了,公墓也关门了。”
周寒笙撑着一把黑伞,对他们说了句谢谢,转身独自步行上山。
雨水压枝桠,成线往下掉,皮鞋上溅满雨渍,雨雾朦胧,风很冷。
步行到北邙公墓用了近半个小时。
石阶铺陈一阶一阶往上延伸,周寒笙站在大门口,看到一边停靠的黑色越野车,往里面成片的墓碑看过去,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背影,衣服湿透,背脊挺直,却似白杨树被折断了根。
水滴飞溅,周寒笙站在门口,远远地喊了声:“盛京延。”
长指微曲,没有回答。
周寒笙撑着黑伞走近,才看清他们盛总全身湿透,黑发一缕一缕贴在冷白的额头上,衬衫浸湿,肌理纹路清晰可见,皮鞋上沾了泥土,眼睫垂下,被打湿,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手腕的黑曜石漆黑烙合在腕骨处。蝴蝶骨凸起,身形瘦削欲摧折。
墓碑上的照片里的女人穿着长裙,黑发绑起,一缕刘海贴着下巴,眼睛明亮漂亮,和盛京延七分的相似,却不见凌厉,温婉似水。
吾母林弈秋之墓,卒于二零一一六月零七日。
百世同悲,芳聆难寻。
祭台上一支开败的百合在雨水中静静被风吹得摇摆,另一支塑料百合烧焦一半,也盛放在这上面。
第二支百合曾是她亲手做的,她希望这支花能一直陪伴盛京延。
可在漫长岁月中,它褪去颜色,在燃烧中,它失去了原本的美丽。
手腕苍白,盛京延握着那支百合,脸上没有表情,全是雨水,眼尾绯红,人仿佛气息全无。
他守在这里,守着自己永远不会回来的母亲。
周寒笙把黑伞向他那边倾斜,他问:“你难道真打算去陪她么?”
在这守一夜,淋一夜的雨,没人能受得住。
“盛京延,你母亲不希望你这样,她会难过的。”
“难道你忘记她对你的希望了吗?”
长睫轻颤,手指轻轻蜷缩了下,盛京延撑着力气站起身,下颌线绷得笔直,嗓音枯哑,“我不会忘记。”
可是,我永远也没办法替她实现。
他身影孤寂,黑漆双眸凝视林弈秋最后一眼,转身迈开长腿重新走入雨中,离开。
周寒笙愣了一会,连忙跟上去。
带他下山,开车过江面,周寒笙看他脸色不好,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就被他撵下车。
余下两天,他再也没联系上盛京延。
林锋也动用所有关系,都没找到盛京延的一丝消息。
许颐清在医院着急,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心里焦急后怕,怕之前的画面又重演。
所有他问了阙姗,但仍没收到回复。
——
轻轻颤抖,温书感觉到盛京延手指冰冷,血腥气味浓烈,他抱着她。
没多久,手松了,温书挣开他怀抱。
转身,黑暗中呼吸明显,温书看着他现在这模样,不敢相信自己,她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仍旧是冷冰冰的。
“盛京延。”
“你用自残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有用吗?”
头昏沉,盛京延半靠着墙壁站着,捞过一包烟,点了根咬在嘴里,他嗓音低沉嘶哑,颓丧气息明显。
“对不起,弄疼你了。”
“你走吧。”
温书捡起地上掉落的伞,小猫还在绕她的脚不想让她离开,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它。
站起身,温书没回头,清醒克制,理智地开口:
“盛京延,我希望你以后认清我们的关系,不要再有逾矩的举动。”
羊皮靴踩在地板上,一声一声清晰,她往外走,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关心。
小猫徒劳地喵喵叫,漆黑里只剩一人。
喉结滚动,吐了口烟,指间火星微亮,盛京延勾唇苍白地笑笑。
第32章 起点
◎你头发乱了◎
那之后温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盛京延。南浔美术馆画展, 投资人的席位空无一人,她在台上面露微笑,向台下每一个人讲述创作的灵感和画面所要传达的思想。
有人鼓掌,引来许多赞喝, 也有人偶拍她的几张照片发到网上, 欣赏夸奖随之而来, 有人冠以她“才女”, “天才画家”等名号, 也少有人反驳,渐渐的她名气上来, 后面的路都好走很多。
甚至有喜欢她的粉丝为她组织了后援会,会在她办展当天给她寄礼物支持。
温书受宠若惊, 却在网上作了声明不收礼物, 此后的快递除了信件一律拒收。画展的照片也很少再外露。
那段时间, 她在辗转南浔各个城区办了七八次画展,每次结束, 谈胥总会在台下等她,他开车来接她,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真诚很让人动容。
习惯有他的存在,温书偶尔也会对他敞开心扉,把他当成比朋友更近一步关系的人对待。
阙姗每次看见他们都一副磕cp的表情, 想法设法为他们制造亲密接触,在旁边只要看见他们手碰一起了,就开始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温书无奈,看向她的目光温柔:“你之前不还让我不要和这个怪人来往, 现在怎么又转变态度了?”
捧了把坚果, 阙姗磕了颗杏仁, 笑得眼睛都弯弯的,“他怪是怪,但算个好人。”她看了他一眼,评判:“长得嘛,也还算那么回事。”
掰手指头数了数,阙姗开口,“他微博粉丝数三千万,排队想嫁他给他生猴子的能绕美术馆十圈。”
“勉勉强强算能配得上我们书书啦。”阙姗短发及锁骨,刘海整齐,活泼又带着可爱。
伸手轻轻点了点她鼻尖,温书嗓音温和,“你啊,小机灵鬼。”
而怪人谈胥,带着口罩帽子站车旁看他们许久了,忍不住才开口:“你们,还回不回去了?”
“昂,”温书弯起眼眸对他笑笑,“回去。”
阙姗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对视,磕了个碧根果庆祝,结果磕到牙了,她一手捂着嘴,眯着眼睛跟温书一起上了车后座。
一上车,阙姗就开始义正言辞地训话,“谈胥同学,如果以后你真跟我家书书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对她好不能辜负她,听到了没?”
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谈胥笑笑,眼底笑意清浅,回应算得上真诚,“温同学要是答应我了,她就是我初恋,放心吧,我会对她很好。”
抿唇笑笑,温书看向窗外,不语。
树木和建筑飞速后退,街道边的电线上站满麻雀,天高云淡,一切静谧而安和。
阙姗和谈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哎,谈同学,你最近在干嘛呢?好久没看见你进组了。”
看了眼手表,谈胥主动提起:“我在酒庄学习酿酒,你们也可以来。”
阙姗努努嘴,“你又改行了。”
“不过,酿酒好玩吗?应该有很多好酒能喝吧。”
谈胥笑笑,“还行,各种好酒管够。”
最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阙姗应下来:“那我倒要来看看你酿的酒有多好喝了。”
她抓了抓温书的衣袖,“书书,陪我一起,反正你这一阶段的画展也办完了,刚好停下来休息几天。”
回过神来,温书思考了会她的画,想了想回:“好。”
就当去散心,总得收拾下心情。
—
临近出发去庄园那天,温书在画展群里听说了一个消息,说以往在国外竞拍价格和轻舟的画不相上下的那位画家现在回来了。
端起水杯喝水,听到提自己,温书就多嘴问了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