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夕Victoria
跑到一半的卡洛斯急刹车,迅速后奔、起跳、高压!
这个高压球相当扎实,直直砸了下来,俞枫晚冲上去想要抢在上升点接球,然而下一秒,「啪——」的一声,他的球拍应声震飞了出去。
15-15。
观众席一片唏嘘。俞枫晚显然没想到这个挑高球能让对方给自己送高压,而且这一球力量太大了,还弹到了他的拍框上,直接导致拍子被震飞。
俞枫晚没有第一时间去捡球拍。直播镜头往前推进,他正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指,皮肤似乎被刚刚飞出去的球拍擦破了。
然后,俞枫晚申请了医疗暂停。
在四周喧闹的讨论声间,时鸢一言不发,脸上的担忧却溢于言表。
王澄安慰她道:「没事的,只是非常小的伤口,不会影响比赛。」
时鸢点点头。
但这个人接下来的话无疑让前面那句破了功:「不过呢,俞枫晚必须得迅速习惯和适应,因为疼痛会导致手感发生变化,甚至发力也会产生变化。」
时鸢刚刚放下的心,又在一瞬间提了起来。
——他没事吧?
时鸢忍不住探出头去看,甚至忘了自己一进场就在怎样躲着这个人。虽然知道擦伤在球场上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可是发生在那个男人身上,她就没法不去担心。
时鸢小声地跟周围的人说让一让,然后挤到了俞枫晚正后方的位置。
俞枫晚正背对着时鸢,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医护人员在给他处理伤口,用生理盐水清洗,再简单包裹一层纱布。
他始终保持着沉默,只在对方离开时低声说了声谢谢。
他好像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时鸢低垂了眼帘,突然觉得不忍。
俞枫晚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站了起来,重新拿起球拍。
比赛要重新开始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在那一瞬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下一秒,对上了一对焦急的眸子。
时鸢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以为他不会回头的。她只是想过来看一下,马上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她甚至来不及在这一刻拉低那顶FILA网球帽的帽檐……
可是俞枫晚已经看到她了。
他的目光越过那一整排摄像机,越过摄影师们,停留在时鸢的身上。
他们四目相对。
在那一瞬间,俞枫晚只觉得平静。如同海潮退去,风平浪静,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
……真的是她啊。俞枫晚想。
那种,「终于尘埃落定了」的感觉。
你总是想着她到底来没来。
现在你确定了,她真的来了,那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全力以赴就行了。
俞枫晚提着球拍,转身,朝身后比了个OK的手势。
他的动作,和时鸢记忆里那个里约公开赛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后来,所有的直播解说也好,专题报道也罢,都在强调:「俞枫晚在自己落后的那一刻,用一个OK的手势,来安慰现场的、以及守在屏幕前观看直播的球迷朋友们。」
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如当年在里约公开赛的休息室内,他在决赛入场前,终于等到了这个人来看他的比赛,然后坚定不移地走向赛场。
时鸢回到了座位上。
比赛再度开始,俞枫晚退回到底线,一下一下地将小球抛向地面,声音像是倒计时的钟声,亦像是心跳,让观众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赵子桐评价道:「看出来了吗?他的状态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是好的不一样,还是坏的不一样?」王澄问道。
「你说呢?」赵子桐双手环胸,笑得很轻松。
时鸢十指扣拢,置于唇前,瞳孔里是极为复杂的情绪。
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心跳一直都没有平复下去过。
俞枫晚外角发球,然后发球即上网,卡洛斯的球刚刚回到了他的反手方向,他就已然以一个又低又转的斜线切削,削到了对手的死角区域!
30-15!
观众席再度迸发出掌声。这一球太快了,俞枫晚几乎是瞬间拿下,以至于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得了分。
草地最需要的就是速度与反应力,而这些他都是顶级中的顶级。
俞枫晚以相当快的速度拿下了这一局,几乎是一边倒的攻势。
卡洛斯不死心地狙击俞枫晚的反手,因为除此以外他实在找不出这个对手别的弱点了。可这招明明在红土管用,甚至在刚才似乎也是管用的,为什么此时此刻突然失灵了呢?
在交换场地时,两人擦肩而过。
卡洛斯没忍住道:「你反手嗑药了?」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虽然这句玩笑带有明显的发泄和挑衅。可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哪怕是这种完全不存在的笑话,也是不能开在俞枫晚身上的。
他忘记了四年前的那件事。
就在这一刻,俞枫晚回眸,定定看着他。
「我得承认,在红土上,我确实还存在一些弱点。」
俞枫晚的声音极为平静。
「但质疑我的反手,你还没有资格。」他冷声道。
在下一个卡洛斯的发球局,他们难得在对角线打了两个多拍回合,结果俞枫晚一个直线单反变线成功,又直又快又强力的一分,全场再度起立鼓掌。
卡洛斯恍然间意识到,时至今日,反手早就不是俞枫晚的弱点了。他上一次能赢是因为他最擅长红土,是红土限制了俞枫晚的发挥,而不是反手。而在温布尔登的草地之上,俞枫晚根本不会给他还手之力。
当卡洛斯被俞枫晚的单反制胜分打出了些许的心理阴影后,他开始刻意回避给俞枫晚反手送分的机会。
然而,俞枫晚的正手更是强到令他发指的地步。
3-2,俞枫晚领先。
4-2,俞枫晚率先破发。
5-2,俞枫晚连拿四分,复现了他20岁在印第安维尔斯决胜局那经典的三个Ace……
……
最后俞枫晚3-0收官的时候,观众席上的人们已经在发懵了。
你看到两个强手僵持不下,然后打出一记又一记的好球,你会紧张,会呐喊,会起立鼓掌。
而你看到完全一边倒的胜利,只会觉得发懵——我是谁我在哪儿?这真的是俞枫晚对卡洛斯的比赛吗?卡洛斯他怎么中途心态直接崩了?上个月在法网半决赛赢球的是个假人吗?
「真强啊,完全是碾压式的。」赵子桐一边感叹一边开玩笑,「心疼今天的观众,这票买得不值啊。」
时鸢又一次拉低了帽檐。
……白紧张了。她心想。
「比赛结束了,我在外面等你们。」她对同事们道。
时鸢提前离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俞枫晚在镜头前的签名。
在摄像机镜头上留下签名,是属于胜利者的特权。每次大满贯赛事上都会留下很多或有趣、或令人难忘的短句。
这一次,俞枫晚拿着记号笔,在镜头前略微犹豫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俯下身,画了一只……小小的风筝。
是那种非常简单的简笔画,但也足够容易辨认了。
电视直播也好,网络直播也罢,所有解说比赛的、看球的、发弹幕的都不解其意,大家都在讨论这只风筝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赛后的常规媒体采访环节。
国新社只有赵子桐和王澄两人进场采访。在黑压压的人头之间,俞枫晚一眼就捕捉到了国新社的记者牌,可他仔细看了又看,那两个人周围并没有时鸢的存在。
俞枫晚第一次觉得,赢球后坐在采访区也能这么度日如年。
刚才的人一定是时鸢,俞枫晚100%确定这件事。何况时鸢挂着和国新社这两位记者一模一样的牌子,她毕业后去国新社工作再正常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来采访温网?
①格拉芙:前世界女单第一,世界网球历史上最成功的女选手之一,最擅长的打法即为正手大力抽球与反手切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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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鸢在温网场馆的出口等待同事。观众们已经差不多走光了,此处几乎没有人经过。媒体有专门的通道可以走,但约在这里反而方便同事们汇合。
运动员也有自己的专用通道,时鸢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和俞枫晚撞上。
……紧跟着,现实就教会了她什么是「天真」。
俞枫晚出现在时鸢眼前的时候,时鸢还在发懵。
这个男人似乎是跑过来的,还在微微喘着气,只有那对琥珀色的眼睛定定望着她,一眨不眨。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俞枫晚问道。
时鸢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可是凭借俞枫晚的能力,找到哪里都不夸张……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了一起。
俞枫晚立刻捕捉到了她指节上的小动作,这代表时鸢在紧张。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俞枫晚想。
「那我问你吧。」他叹了口气,然后决定开门见山,「为什么会成为体育记者?」
在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俞枫晚才感觉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就好像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似的。
他在等一个答案。他看着时鸢的眼睛,目光里不仅有疑问,甚至还带有隐隐约约的……期待。
是的,期待。
——会是因为自己么?她会因为自己而选择成为一名体育记者吗?这种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