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夕Victoria
心底里仿佛有什么已经枯萎的东西,重新恢复了生机。
可是下一秒,再度被宣判死刑。
「不是的……」时鸢回答道,「我不是体育记者。我是被临时借调过来帮忙的。」
俞枫晚一愣。
「是意外。」时鸢抿唇。
「意外?」俞枫晚重复道。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因为这个人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刚上赛场的时候甚至无法集中精神,直到终于确定她就在这儿……他甚至以为她是专程过来的,现在她却说,是意外?
……也是。
这才正常。她真当了体育记者,才显得很奇怪。
那自己为什么要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呢?
为什么呢?
俞枫晚在心里反复询问自己,只觉得如鲠在喉。
最终,他偏过脸,没有再看向女孩儿的眼睛。
「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俞枫晚自嘲道。
他的嗓音沙哑,甚至微微哽咽。
时鸢的心里蓦然间钝痛。
他说,「又是」。
所以上一次,是哪一次呢?
……是他们十九岁那一次么?
时鸢不敢再往下想。可是男人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前,那么孤寂的模样,疼得她心里都在发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赵子桐等人的声音。
「诶,这么巧?」赵子桐看到了俞枫晚,立刻笑着走了过来,「小俞你好,我是国新社的赵子桐,之前跟你联系过的。我们温网结束后有一场专访。」
「赵老师。」俞枫晚微微颌首。他们确实之前简单约过时间。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几位同事……」
王澄和林榛跟在赵子桐的身后,大包小包。时鸢低着头走到他俩身边,主动接过了林榛提着的三脚架。
王澄见状,立刻从时鸢手上把三脚架接了过去:「怎么能让你提这个呢?这么重,女孩子提不动的。」
「那我就提得动了?我也是女孩子啊!」林榛瞪他。
「我这不是来帮忙了嘛。而且你不一样,你胳膊比我还壮。」王澄笑嘻嘻的。
「你这人可真是!还没追到我们时鸢,就开始区别对待了啊?」林榛打趣道。
就在这时,王澄忽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凉飕飕的视线。
他整个人一凛,忍不住偏过头去找视线的方向,可俞枫晚已经把目光移向别处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受到了俞枫晚身上发出的骇人气场。
「你们住哪里?」俞枫晚问赵子桐。
赵子桐报了个酒店名字。
俞枫晚微怔。
他顿了顿,然后道:「我也住这家酒店。」
「哦,是吗?」赵子桐既意外又惊喜,「那可太好了,我们可以直接在酒店安排专访。」
「嗯。」俞枫晚抬眸,眸光越过其他人,再度停留在时鸢的身上。
时鸢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
五个人两辆车,一起回的酒店。时鸢要负责写俞枫晚的人物特稿,特意被赵子桐拽上了同一辆车,和俞枫晚两个人坐在后排。
一路无话。
他们甚至没有继续看向彼此。副驾驶上的赵子桐并没有意识到后排尴尬到诡异的氛围,还叮嘱道:「小时,你加一下小俞的微信。」
还对俞枫晚解释道:「我们时老师负责你那篇人物专题稿。她不是专门报道体育新闻的,有些专业的地方可能需要多问问你,还请你多担待。不过她懂网球,还拿过中国新闻奖,是我们社很厉害的特稿记者哦。」
「是吗?」俞枫晚的嗓音淡淡的,喜怒不明。
时鸢盯着自己的手指,指节交叉、蜷缩。
俞枫晚见她没有拿出手机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像是坐了一次落差巨大的过山车。不断往高处攀登的缓慢过程里,你会情绪紧张,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然后抵达最高点,再轰然间落下,一切快到你都来不及反应。
等再回过神来时,过山车已经落地了。一切好像和最初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别人三五成群地走了,笑着闹着,你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整个世界满目荒原。
俞枫晚静静地闭上了眼。
回程的路打车不过十分钟,此时此刻却漫长得过分。
——他是不是不该来找她呢?
这两年里,几乎没人敢在俞枫晚跟前提起时鸢这个名字。其他人都不行,就连裴妍也不能提,只有维亚偶尔会作死问他两句,他都以沉默相回应。
几天前,维亚问他会不会去找时鸢,他没有回答。
但当这个人真的再度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本能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是的,他会来找她。不假思索。
否则这一次重回赛场,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呢?为什么开始客气地对待媒体呢?为什么要答应国新社的专访呢?为什么要接下那个会将户外广告上画到全世界核心CBD的代言呢?
因为想要被看见。
没有勇气再去主动联系,但还是希望能够被看见。
明明那么容易看清的事情,但偏偏因为是自己的内心,所以当局者迷。
出租车抵达酒店。
他们沉默着走进旋转门,沉默着走进大堂,沉默着进电梯、按下楼层……
「……我跟你们是同一层。」俞枫晚忽然道。
确实是同一层。大约是为了方便安排后续专访,国新社一行人住在更为安静的行政楼层。俞枫晚觉得有些好笑,他都过来好几天了,对方显然也来了两三天了,可能彼此已经在这间酒店擦肩而过了无数次,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
时鸢是在刻意躲着自己的。他十分确定。
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看到,不想被自己发现。她因为一场「意外」来到温布尔登,只想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离去。
早知道,还不如不去打扰她。俞枫晚想。
电梯终于抵达指定楼层。这一次他们真的不同路了,俞枫晚向左,时鸢向右。俞枫晚没有回头。上一次他们也是这样,分别朝着反方向走去,然后长达两年里再无交集。
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到了那个时间节点就要分别。曾经如是,现在亦如是。
不要再挽留什么了。不要再强求什么了。挽留不来,也强求不来。
何况,当初是你自己先放手的。
在分别的岔路口,赵子桐和俞枫晚道别,又在转弯处低声对时鸢道:「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啊?我看你都不怎么说话。」
「……」时鸢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只能破罐子破摔。他们都不会主动跟别人提起彼此之间曾经的关系,所以只能这样继续下去。特稿记者与接受专访的顶尖运动员,这就是他们现在仅有的联系了。
时鸢只希望不要影响他比赛时的心情。
没有别的奢求了。知道他好就行。
俞枫晚刚刚走进房间,就听见反方向传来的尖叫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朝右侧的走廊狂奔而去,连球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慌乱到不行,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慌乱过,可是一旦碰上关于那个女孩儿的事情,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时鸢是刷开房门的那一瞬间被吓到的。她的屋子里出现了一条蛇,就趴在阳台上。可能是温布尔登的生态环境好到过分了,可依旧不妨碍她被吓得手脚冰冷,一步也挪不动。
然后下一秒,俞枫晚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年轻男人像过往无数次那样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护得严严实实。在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后,俞枫晚转身抱住了她,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时鸢的身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带着遥远且熟悉的气息。好像一旦闻到这个味道,记忆就会纷至沓来。
「别怕。」俞枫晚在她耳畔低声道,「没事的,阳台门关着。」
时鸢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男人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旁边房间的人听到声音也陆续赶到了,却只能看到俞枫晚抱着她的样子,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在这儿呢,没事的。」俞枫晚轻声哄她,「你闭着眼,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时鸢僵硬地点了点头。
俞枫晚牵住她的手。
冰凉凉的。
时鸢的三个同事都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
「有蛇。」俞枫晚对他们道,「她怕这些东西。我带她去休息一会儿,你们让前台给她换个房间吧。」
说罢,俞枫晚牵过时鸢,直接往反方向走去。
俞枫晚把时鸢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时鸢直到这时才渐渐回神。她确实自小就怕这些东西,看到蟑螂都能跳起来,何况是一条蛇。哪怕隔着阳台玻璃门,也能把她吓到动弹不得。俞枫晚显然很清楚这一点,让她在床边坐下,给她递了瓶水。
然后他走到床头,打座机电话给前台,要求对方把时鸢房间里的东西都送过来。
旁边的相框被他不动声色地收进了抽屉里。
服务生很快送来行李箱和时鸢的双肩包,又好一阵儿道歉,说以往最多出现点儿野生松鼠什么的,没想到会有蛇出没,现在已经驱赶走了。
俞枫晚一如既往没有废话的打算,直截了当道:「她被吓到了,回那个房间会害怕,必须换一间。」
服务生为难道:「先生,现在是比赛期间,我们可能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