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见大家三三两两地起身,庄齐也用力揉了下眼睛,看了看时间。
她推了把静宜:“哎,不早了,我也得回去,晚了要挨骂。”
静宜迷迷糊糊地回她:“你哥哥不是还没来吗?怕什么!”
“等他来了就晚了。”庄齐喝了不少,但脑子里的弦还紧绷着。
静宜笑说:“你放心好吧,纳言哥要是真来了,我替你跟他说。”
“算了吧,我不劳烦你了。”庄齐完全不需要她来帮这个倒忙,她说:“知道吗?你的话在我哥那儿毫无可信度,他早就不听你任何解释了。”
从小到大,每次庄齐有事要骗她哥,都会拿叶静宜当挡箭牌。就因为她谎话编得顺溜,心理素质极强,临场表演的逼真度,足以写进戏剧学院的教材。
但次数多了,总有被大人抓包的时候。
唐纳言曾打过一个比方,说如果扯谎次数上征信的话,这小静宜早就上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了,走在街上,连一辆共享单车都别想扫出来。
静宜气得拍了下沙发:“那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能出门,我牺牲我的名誉,换来了你的个人幸福,这是什么精神?这是......”
庄齐赶紧截住她的话:“您是当代活雷锋,我一辈子都感激您。”
和她靠着后背的幼圆听了,说起高中时的事。
她俩的手臂缠在一起,幼圆笑说:“上次碰到班主任,他还在讲呢,说每次我们几个集体请病假,他就知道,肯定是哪儿又开演唱会了!”
这一打岔,庄齐最后也没能走成。
直到唐纳言和沈宗良出现在这座宅子里。
夜深了,竹影轻扫南墙,两道修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落在了廊下。
大厅里,叶静宜还仰着头,说到高兴的地方,放声大笑。
“静宜也回来了。”这句简短的,也没什么温度的问候,让厅内浮夸的动静都慢了下来,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顿时叶静宜也醒了,两只手慌乱地抹了抹嘴边的水渍。
她站起来:“小......小叔叔。对,是我回来了。”
“好,不用站着了,玩儿吧。”沈宗良压了一下手,对她说。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的视线在室内逡巡一圈后,落在窗边那把孔雀椅上,原本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唇角藏着隐约的笑意。
那个笑晃眼极了,叶静宜在水晶灯下揉了揉眼睛。
她眼看着沈宗良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到了钟且惠面前。
且惠没起身,支着个下巴对他说:“我都要睡着了,你才来。”
“谈了几桩事情,晚了点儿。”沈宗良伸手,要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但她不肯,指了下面前的那杯酒:“喝一晚上了,还是没喝完,你替我喝了吧,省得浪费。”
沈宗良俯身下去,贴在她耳边说:“就迟了那么一点来接你,逼着我喝罚酒啊?”
且惠扭过头,红润的嘴唇快亲上他:“那你喝不喝?”
这么浑然天成的撒娇,对象还是肃穆寡言的沈宗良,叶静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当个新鲜事,急忙去牵庄齐的手,想让她也来看。
但庄齐似乎习以为常,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瞥了一眼就去找鞋了。
叶静宜还屏息观察着窗边的那一对。
只见沈宗良端起来,千依百顺地仰头喝完,有点无奈地问:“现在好了吧?”
到他们相携走远,且惠的裙摆隐匿在夜色里,叶静宜才回过神。
她大力搓了把脸,拦着幼圆问:“刚才那个......是沈宗良没错吧?”
幼圆说:“是啊,来接我们家且惠,怎么了?”
“怎么了?”叶静宜张圆了嘴,她压低了声音:“且惠也太有能耐了!他们不会在交往吧?”
雷谦明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听见这么个傻帽问题,忍不住跟身边的魏晋丰说:“你说叶静宜啊,都快二十岁了,脑子里缺的那根筋还是没长起来!这不是交往是什么?是幼儿园放学发小孩,一人一个!”
“我说你也不要太爱了,一晚上尽注意她了。”
“......”
魏晋丰抽了一口烟,心烦地问:“谦明儿,你觉得我还要多久才能追到棠因?”
“十五分钟吧。”雷谦明放下酒杯说。
魏晋丰立马坐起来,眼睛都亮了,“怎么说?”
雷谦明煞有介事地摸下巴:“按我的经验是,你现在找张床躺下,过个十五分钟,差不多就能开始做梦了。”
“滚蛋。”
静宜清醒了点,低头看了眼慌乱的庄齐:“还没找到鞋啊?”
门口站着她气定神闲的哥哥,庄齐都快紧张死了。她胡乱拨了两下头发,气道:“好想把杨雨濛抓回来骂一顿,就是她刚才踢掉了我的鞋子。”
过了会儿,门口青柏一样的身影总算动了。
唐纳言走了几步,从沙发后面捡出一只浅口细跟的皮鞋。
他放到庄齐的面前:“穿好,站起来。”
第12章 比我更爱你
庄齐酒量浅,也没喝多高的度数,人还清醒着,但面上红云滚滚,满脸娇憨的醉态。
她穿好鞋,站在唐纳言面前,怯生生地抬起眼皮看他,乌黑的瞳孔里,一股恣肆的天真明亮。她细声:“哥,我好了。”
不管做错了什么,先示弱总能收到效果。
按庄齐的歪理,她都在心里罚自己了,哥哥就不能再罚了。
唐纳言脸色虽然没好多少,但比捡鞋的时候还是缓和了些。
刚踏足时,他想不到这是一屋十九岁的孩子能闹出来的阵仗。
个个喝得醉眼迷蒙,拎回家爸妈都要认半天,勾肩搭背的,没点样子。
他们小上十岁的时候也没这么胡来过。
而他自诩精心教养过的妹妹,也不见好到哪儿去。
进来时,庄齐眸光潋滟,不胜酒力地歪在椅背上,身上披肩都乱了。
在来的路上,沈宗良夸他家且惠怎么都不会乱来时,唐纳言庆幸自己没跟着搭腔,他就知道庄齐会给他来个意想不到。
这不是吗?喝酒喝得连鞋都不在脚上了。
唐纳言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跟我回家。”
“哦。”庄齐眼睫微动,轻轻应了声。
看这个样子,回去了也免不了一场骂。
叶静宜有点担心,想上前为庄齐开脱两句,但因为案底太多,她也一起怕上了唐纳言,嘴巴张了又张,还是只打了句招呼:“纳言哥。”
唐纳言转过头看她,唇边浮起一点笑意:“静宜长这么高了。”
“没......没庄齐高。”叶静宜胡言乱语道。
唐纳言和颜悦色地嘱咐了一句:“太晚了,早点回去吧。”
“哎,好的,好的,马上就回了。”
哥哥先走了一步,庄齐跟在他后面,小声朝静宜:“走了,拜拜。”
静宜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保重。”
跨出朱漆门槛,快要下三格石阶时,唐纳言停住了。
庄齐没注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
她也没敢叫痛,悄悄揉了揉头,哥哥的背真硬。
唐纳言侧过身子,沉声问她:“还能下得了台阶吗?”
庄齐点头,牵住哥哥的衣袖,踮脚贴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不能也要自己下啊,让她们看见我要人扶的话,下次肯定要取笑我的,知道吧哥哥?”
她凑过来时,唐纳言闻到了她的呼吸,很轻,很热,伴随一道幽微的香气。
身上起了一阵颤栗,他站在浓重的夜色里,短暂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他才冷静地吩咐:“看着点儿,不要真摔了。”
庄齐点头:“嗯。”
后面一段路,唐纳言都配合着她的步子,慢慢走着。
月色下,庄齐拉着他一段袖口,两根手指攥牢了这点倚靠,走得小心翼翼。
他们路过深夜的湖边,藻荇交横的水面上,映出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时而分开,时而交叠在一起,像同一个人。
酒后胆壮,庄齐忽然很想抱一下哥哥。
她悄悄地伸出手,看见影子在背后代替自己抱住了,吃吃地笑。
到了车边,唐纳言回过头,问她笑什么。
庄齐抿紧唇,轻轻摇了下脑袋:“没有。”
唐纳言深看了她一眼:“上车吧。”
“嗯。”
车开出一段距离,唐纳言转头,看见一张娇媚小脸被路灯短暂映亮后,又暗淡下去。他有些烦躁的,伸手拧松了脖间的领带,开口道:“口笔译都考完了?”
酒劲上来了,庄齐拿头抵着车窗,一路都在打瞌睡。听见哥哥发了话,也没注意说的是什么,她懵懂地睁开眼:“......嗯,就到家了?”
前面辛伯都笑了:“还没呢。齐齐,你再睡会儿。”
庄齐不敢再睡,她的眼睛望向她哥,尽可能地坐直了。
昏暗光线里,唐纳言搭膝坐着,只看得见他鼻梁高挺,下颌利落,至于是什么表情,庄齐探不出个究竟,但估计不怎么好。
她放软了音调,带着一点讨好说:“哥,要不你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