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河山
在这里虽说是好,可她心里头还是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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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张冬明的情绪也经历了大起大落。
无头男尸案破了,起初张冬明高兴,她这个年纪本来就喜欢被人夸,她也喜欢看到别人提起她们时那种语气,那种眼神。
“又破案子了啊,可真神了!”
“过来喝口水,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她们和她说话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气洋洋让她觉得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她不明白什么叫做“天变了,世道乱了”的小时候。
但很快,张冬明被夸多了,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心里觉得她们也没那么厉害。
她们能破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还是有个帮手。
杨大姐。
杨大姐给她带来了无头男尸的重要信息,让她能够锁定无头男尸是那个半仙骗子,因为知道是半仙,才有了后续的调查方向。
还有她说了那个听h市人说的用人头冒领案子,让她们开始怀疑叶老板的事情,要不然她们也会让叶老板冒认回去。
这两个信息可以说是她们破案的关键,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杨大姐,她们也和其他警察一样还在满城找凶手。
这话,她不好跟人说,她心里也知道杨大姐的情况特殊。
当时张冬明还跟人承诺,等到案子破了,会分一半奖励给杨大姐。
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么大一个案子肯定会有奖励,毕竟当初她们抓了走私的犯罪妇女,都有奖励。
她得了表彰后,去问警长,奖励什么时候发下来?
“这表彰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钱。”张冬明说道:“还有油米干果子,都给点最好。”给杨大姐拿点钱同时,也拿点东西,她都已经想好那个场景了,到时候别人问杨大姐,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杨大姐一说,我妹子给的。那多体面啊!
警长也很尴尬,可还是得实话实说:“现在困难,没有,先欠着,等以后上头有钱了再给你发。”
张冬明不高兴,她现在也硬气,有事说事:“现在不包吃住就算了,连这个都没有了,再过两个月是不是工资都没了。”
警长心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但面上还得说:“别胡说八道,过段时间就有钱了。”
今年平城这边没有灾荒,可隔壁闹冰雹了。
朝廷还欠了洋大人们那么多钱,还得还钱,哪有那么多钱啊。
张冬明见要不到钱,于是就又说道:“那什么时候给我升个位子吧?”她想带个队。
警长:“……”
钱没有,也没给她升个官,难怪,她的同事们干活没劲,个个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晚上,张冬明窝在床上开始数钱,越数越难过。
这段时间在忙无头男尸案,私下里也没搞什么业务,小金库的钱也不多了。
很快就不包吃住了,她还得出去租房子,又是一笔钱。
怎么办?哪有钱给杨大姐?
那她直接告诉杨大姐,这一次破案就没有给奖励。
说不出口啊,张冬明抓了抓头发,她还记得上一次杨大姐来,自己说奖励分她一半,她好高兴!
自己怎么去跟人说没有奖励了?那多让人失望。
张冬明烦恼的时候,另一边的杨大姐同样也陷入了困境。
她想死了。
第49章
杨大姐这辈子总结就是命苦,她也会安慰自己,这世道谁命不苦啊。
她本来以为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却不想,她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听说了有个女子警察可以帮她们,她其实也没抱希望。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试试也好。
试试过后,她就出来了。
她高兴,真的高兴,能摆脱那样的日子,她做梦都觉得高兴。
可是一开始的高兴,很快就过去了,她的生活不会只停留在高兴这个阶段。
她靠着张冬明的关系,进了酒厂,每天开始搬运要去酿酒的苞谷,厂里有专门的监工,但监工没办法监视到每个工人,她便和另外几个女人说话解闷。
可说着说着,慢慢地,她摆脱过去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常女人中间的这种高兴,很快就不见了。
因为大家总是在提到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若是她和其他女人一样,现在也应该有个家,有孩子……
可她没有。
其他人说起一些平城的大事件时,说到她们所有人围在人群中看热闹时。
“杨大姐,你那个时候也在平城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时候她没有自由,自然就没有机会去看热闹。
不仅如此,她身体也没有其他人好。
她被整整偷走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像一个噩梦,仿佛一转眼就从一个少女变成了这副中年女人的模样,她甚至无处诉苦。
早上,别人整理头发的时候会带一个小镜子,她从来不照镜子,她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蛆虫吃空了的尸体。
杨大姐想到这里,有些时候会抽自己两巴掌,太不知足了,以前就想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不一直高兴,怎么又指望能够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种已经回到了正常生活的错觉,就这样消失了。
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拴在她脚上的铁链,拖在她身后,她好像能够听到那个铁链哗啦啦地响,她总担心被身边的人也能够听到。
这个时候,出了那个无头男尸案。
她本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张冬明——她的恩人也在查这个案子。
她欠了张冬明人情,便想要帮帮她。
于是,她把事情告诉了张冬明。
那一刻,张冬明握着她的手,叫她“大姐啊,你可真是我的救星啊,你就是我的亲姐!”
张冬明的眼睛都是亮的,杨大姐从来没有被人那样看过,而且这个是女子警察,是公职,是官大人!
张冬明的那个眼神,驱散了她对正常生活的恐惧,驱散了她对周围的人的恐惧,原本盘踞在心里,无法散去的阴影,也一同被驱散,她每天除了忙手头的事情,其他时间都帮张冬明探听消息。
“杨大姐,你精力真好,谁有事你都能帮帮忙。”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
这样的日子,让她可以忽视日子的苦闷,不再去想大家会不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可很快,张冬明不是在固定的地点检查行李,而是变成了没有固定地点的巡街,再加上查案子忙,杨大姐想要找她就比较难了。
“杨大姐,你天天出去做什么?”
“我……我去……”她想了想,想起了张冬明说真的把她当大姐的话,心里又生出了欢喜:“我去找我妹。”
“没找到吗?我看你把东西提出去又提回来了。”
杨大姐道:“她不在家。”
对方说道:“说起来,我都没有见过你其他亲戚,也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你还有个妹妹,你是不是和自己家里人关系不好?”
厂子里的女人们私下里都喜欢扯闲话,女人们多数是诉苦,多数都是生活上的苦,儿女不孝顺,男人不诚实之类,既然是诉苦,那亲戚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杨大姐很少说这些,也很少提自己的亲人,所以今天听她说去找妹妹了,厂里的女人才觉得奇怪。
“我家里人很好。”
“你家是哪儿的?”
“家里只有你和你妹妹了吗?”
杨大姐没说话,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她老家是安城,她虽说是十来岁就被拐了,但她不愁找不到家,因为她父母都是安城有钱人家的下人。
她排行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是一个妹妹。
杨大姐对小时候的记忆便是她们小孩子在家里剥胡豆,好大一盆,然后她爹娘从外面回来,带了好多好吃的。
她出来以后,托人给家里带了信过去,那边的人给她回了几块大洋,还有让她别回去了。
她这把年纪了,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翻了身,又想起了张冬明。
今天她趁着有时间,去女子警察的宿舍找张冬明。
那里的人说,张冬明搬家了,她们也不知道她搬到哪儿去了。
她想,这会不会和她家里人一样,不想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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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冬明搬到了西街口,门前有一棵很大的黄桷树,她住在二楼,房间还特别宽敞,最重要的是,不要房钱!
张冬明高兴坏了,她原本因为不包吃包住这个问题,愁得都要揪头发了,结果她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对方一听说她的情况,立马让她搬去她那里,两个人一起住。
这个人的名字叫雪青。
那天一大早,雪青去办药铺的经营证。
当时便是张冬明在,她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