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濡尾
“又和我妈一样。”季辞喃喃道。
“他生前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藏匿状态,我们追踪不到他的轨迹,也查不到通话记录。目前能看到他的□□签名是‘债都还完了’,更新时间是6月6号。其他的事情,我们还在调查。”
季辞静静地看着敖凤的遗体,他还能坐起来,和她说话吗?如果能说话就好了,请告诉她,他是怎么走的。那么强壮的一个人,那么善水的、龙王庙的敖姓子弟,怎么会就这样溺亡在养育自己长大的长江里。
她看着看着,觉得敖凤好像睁开了眼睛,对她说:“姐,我的债都还完了啊,我不欠哪个的了。”
季辞又流下泪来。
她说:“不值得啊,敖凤。十万块钱,不值得你用命来还。”
季辞擦了一下眼睛,对胡丽娅和王队说:“我想申请立案,并请求并案处理。”
“我认为敖凤和我妈,季颖,一定是有人加害,死于同一种作案手法。凶手很可能是徐晓斌,雇凶杀人。”
“如果只有我妈一个人,我可能会认为她的死是意外。但是再加上一个敖凤!敖凤在用他的命给我妈翻案,我不想看到他白死!”
*
晚上吃得很尽兴,翟放放不仅叫了叶希木、孔子牛、孟小眉、文骁几个,还叫了李佳苗和另外几个很熟悉的同学。
解放了的年轻人们第一次破了酒戒,每个人开了一瓶啤酒。叶希木喝下去之后没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的酒量应该还行。不过对这些个过去没怎么碰过酒的高考生来说,这点酒精也足以让他们兴奋且快乐了。
他们计划着这个几乎长达三个月的漫长暑假,计划着轮流聚会,计划着出门毕业旅行,计划着准备即将到来远离故乡的大学生活。
吃完火锅之后又一起去KTV唱歌,唱到快十一点,父母们开始催回家了,叶希木一看手机,季辞那边还是一条信息都没有。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季辞挂掉了,回了一条信息过来:
「你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你等我一下?」
叶希木问:「你在哪?」
季辞:「酒吧里。」
孔子牛靠过来看到了叶希木手机上的信息,说:“咱们江城一共有五家酒吧,学姐在哪家啊?”
叶希木知道季辞的性格,她不说是哪家酒吧,那就是不打算告诉他。
他想起季辞去三更的那一次,又想起她在长江情活鱼馆吃饭的那次。他感觉她酒量虽好,可是每次喝多了酒,总能折腾出一些事情来。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他不由得又操心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点低浓度的酒精上来了,又或者对季辞那句“都是弟弟”起了叛逆之心——不说就不说,叶希木想,他一家家去找。
*
季辞面前坐着李霄阳。毕业两年,李霄阳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学生时代的痕迹。他个子瘦长,梳着偏分的油头,穿着修身的西装,一看就是刻意打理过,也算得上风度翩翩。
晚上他们这届实二回江城的学生安排了一场同学聚会和唱K,邀请了季辞,季辞没去。李霄阳就加上季辞的微信,约她在聚会结束之后见一面。
季辞想来想去,还是通过了李霄阳的好友申请。
她对李霄阳没有任何好感,上个月,她甚至还看到李霄阳的小号点赞骂她的帖子。
只是当年那个事件的当事人里,迟万生已经走了,只剩下李霄阳,季辞觉得她该和前尘往事做个了断了。
李霄阳把地点定在了一家名叫“小城故事”的酒吧。这家酒吧是季辞离开江城之后开的。是各种县城里常见的名字,虽然叫“小城故事”,酒吧和酒却看上去都没什么故事。只是价格足够亲民,就在江城里长时间地存活了下来。
两个人很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李霄阳说:“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跟你现在一比,当年也就是个丑小鸭。”
季辞觉得李霄阳确实没怎么变,这么多年过去,智商不大可能变化,情商还是那么低。
季辞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李霄阳说:“我本来就是在夸你。”他把酒单递给季辞,“点一个吧。”
季辞随便点了一个苹果汁和养乐多混调的鸡尾酒。“你姐姐怎么样?”她问。
“挺好啊。”李霄阳说,“我今天回来,她还跟我提起你。”
“提我什么?”
“说你总算是跟陈川分了。她还以为你要走呢,没想到还留在这边。”
季辞笑了一下,“这么关心我。”她问李霄阳,“找我想聊点什么?”
“我就想来谢谢你。”李霄阳说。
“哦?”
“说实话,要不是考砸了,我也不会阴差阳错进了当时那个没人看得上的互联网行业。”李霄阳说,“我们公司过两年要上市,我拿了不少股权。”
“哦,恭喜啊。”季辞说,“早日财富自由。”
“如果能上市,那是要财富自由。”李霄阳矜持地说,身体向后仰靠的姿态,却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听说你是学建筑的,要不要来深圳做房地产啊?专业对口。现在互联网和房地产就是深圳发展最好的两个行业,只要抓住机会,都能赚大钱。”
季辞笑道:“谢谢你以德报怨啊,还拉我一起发财。”
李霄阳没听出其中的讽刺,反而觉得“以德报怨”四个字挺受用。“迟万生的眼光太狭隘,根本不懂游戏和互联网行业才是现在的朝阳产业。在深圳能看到的大方向、大趋势,江城起码要五年后才看得到。”他说,“待在江城没有任何前途。”
季辞感慨:“难怪你今天要回来参加迟万生的追悼会,一雪前耻啊。”
李霄阳皱了下眉,他觉得季辞的话不好听,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季辞的目光落在了走进酒吧的一个人身上。酒吧里几乎没有灯光,只有有客人的桌上会放一盏小灯。他看起来很不适应这种环境,不小心踏空一步,趔趄了一下,最后坐到墙角的一张小桌前。
酒吧老板拿来酒单和小灯放到他面前,小灯映照出一张很是正气清朗的面孔。
李霄阳也看到了,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你是不是对我这种人有执念啊?又找一个。”
季辞嘴里的酒差点吐出来,“我的哥,我发誓我对你们这种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李霄阳说:“今天我听到他讲话,他说‘大学毕业之后要回到家乡,建设家乡,不辜负家乡各界对自己的帮助和栽培’——太幼稚了,什么都不懂。也不晓得是写的就是这种八股文,还是被洗脑洗傻了。”
季辞说:“哦。”
李霄阳说:“他怎么一直盯着我?”
季辞没回头去看,说:“可能因为我脑残亲过你,没亲过他吧。”
李霄阳顿时脸涨得通红,“季辞,你说话能不能要点脸?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季辞说:“看来你人去深圳了,裹脚布还缠着呐。走不出去江城的人是你吧。”
她站起来说:“行啦,就聊这些吧。”
她说:“祝你幸福,李霄阳。”
她放下一张二十块钱的钞票,她面前这杯酒的价格。
季辞走到叶希木桌子前,抽掉他手里拿着的欲盖弥彰的酒单,在他身上闻了闻。
“喝酒了?”她问,“还想喝吗?换一家去,走。”
江城没有好的酒吧,季辞带着叶希木,打了辆车,径直去峡江市。不是三更,季辞带他去了一家市区名叫“莉莉丝的诱惑”的清吧。
这家清吧很小,木石材质的装修很紧凑,环境更黑,但莫名就有一种令人沉醉的氛围。
“这家没有酒单,你想要什么样的,告诉调酒师,他会给你调。”季辞告诉叶希木,“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他就会按自己的想法来,觉得你适合喝什么酒,或者想给你喝什么酒。”
季辞说:“我要一杯能放纵自己的,忘记痛苦的。”
叶希木想了一下,对调酒师说:“我要和她相反的。”
叶希木最后收获了一杯带着西柚苦味的酒,干燥的柠檬片用火炙烤过,酒的清苦冷涩里和烟火滋味缠夹不清。
季辞问他:“好喝吗?”
叶希木慢慢尝着口中的滋味,说:“不能说好喝,也不能说难喝。”
季辞问:“你找了几家找到的?”
叶希木迟疑了一下,说:“五家。”他还有些命中率过低导致的懊恼,“主要是觉得你不像会去小城故事那家。”再找不到,他就要去三更了。
季辞说:“五家啊……”
这么执着。
她感受着烈酒在味蕾与黏膜上浓墨重彩的刺激,心里有有鱼在游弋,彩虹在炸裂,海洋冲入天空。她说:“叶希木,那我们试试吧。”
在周围酒客低沉的噪声之中,叶希木好像又听不见了。
季辞靠近他,在他耳边说:
“我们在一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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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这两天的更新很不规律,主要是确实写得非常不满意。
必须承认高考这段的修改对后续的影响还蛮大的,不改旧版的复读写不下去,改了情绪接不上。之前节奏上出现的问题在这里也爆发了,密集的情节轰炸,感情线持续往后推,导致后面承接困难。
这几天写了好多个版本,可能还是很难写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水平。只能退而求其次放过自己。感觉想要写一个自己觉得“好”的版本已经很困难,只能写一个“完整”的版本。自己能力不够总觉得心中有愧,对不住一直追更和留言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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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6000多字,内容上其实只能算一章,但是从内心上自我安慰一下还是补上了前天说要二更,以及昨天更新的量。2024年自10月11开文以来一直到12月29号,基本上完成了日更的目标。这在我过去还从来没有过,一来是剧情远大于言情部分(剧情我写得快,言情得靠运气和磨,还经常磨不出来),二来属于是才华不够勤奋来凑吧。
因为原来以为这篇文30万字左右就能写完,所以安排了12.30~1.5和朋友一起的跨年旅行。但是没想到写到现在还有最后一趴没有完成。
纠结了很久还是打算去,一来不想爽约,二来日更了三个月弦一直绷得很紧,期间剧情节奏出现问题也一直没有停下来去调整,都是强迫自己往后写。因为坑过一次的文,它肯定是有个大坑在的,不靠着一股劲冲过去就会继续埋在里面。这几天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冷却一下,重新调整一下后面的节奏,还有剧情线感情线的安排。
大约还有10来万字的内容,估计说不定真能到44万字,这样我农历2024年写满200万字的目标也许能在这本书达成。计划2025.1.6回来继续日更到完结。我已经出发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86章 听雨
“我们在一起试试。”
季辞说完,并没有马上从他耳边离开,依然距离他很近。小酒吧里的人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座位坐不下了,许多人就站在吧台边,种种呢喃的私语声连成一片,绵密而暧昧地充斥着这片空间。
她看到叶希木把脸转过来,眼睛里闪着很亮的光,干干净净的,灼热浓烈的,在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温柔。
是喜欢的,很喜欢的,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的。
可是总有某种隔膜,让她迟迟不愿上前一步。过去是因为他还是个学生,而且是迟万生带过来的、她过去最讨厌的那一类学生。
现在呢?或许因为年长了他六岁,也或许因为她早早脱离了学生了心态,从中学开始就步入了社会,虽然出国六年远离了国内的人情世故,但她还是再清楚不过,她和叶希木是完全不同圈层的人。两个人踩着不一样的舞步,亲密相拥的时候,姿势能不别扭吗?能不彼此伤害吗?
手指抚上他漆黑整齐的眉脊,很顺滑,有一点硬,像小野兽的背毛。顺着眉脊滑到眉尾,再落到眉尾下那一片不太规则的、稍显粗糙的伤疤,她轻轻揉了揉。
像是把他揉疼了似的,又像是不习惯在这么多人的酒吧的亲昵,他抓住她的手,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季辞点点头,在出门的时候付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