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深呼吸了下,叫他的名字,“梁柯也——”

  梁柯也侧了侧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看她,只是?说:“刚刚我一直在?回忆,回忆了很久——相识以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们之间的每一场交流,忽然发现——”

  秦咿恍惚意识到什么?,心口微微一颤,抿住唇。

  梁柯也目光停在?虚空处,他轻笑着:“我发现,你从?没说过爱我,一次都没有。”

  秦咿心跳惴了下,似有若无的失重感。

  “为什么?你不愿意说爱我呢?”梁柯也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声音很轻,“因为不习惯、不喜欢,还是?因为——”

  秦咿呼吸涩得厉害,试图打断他,“梁柯也,你不要?乱想……”

  梁柯也自顾自地,“你放在?心里的人,你真正爱上的人——根本不是?我!”

  秦咿懵了下,不等她开口,梁柯也拎起一只立在?腿边的手提箱,扬手一掷,箱子?重重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嘭”的一声。

  箱盖应声摔开,大敞着,里面的东西雪花一般四处散落

  最开始,秦咿没在?意那些散落的东西,只看到被撞歪了的酸枝木的高花几上有一枚金属钥匙

  看形状应该是?手铐钥匙,她连忙起身?去拿,手指碰到钥匙的一瞬,一页纸片落在?她脚边。

  确切地说,是?一幅画,描绘着春知街上热烈的夕阳。

  秦咿看了眼,整个人都僵住。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亲手画的画,也是?她寄给谢如潇的那一幅画,落款处还标注着姓名和时间。

  画在?这里,吊坠在?这里——

  还有什么?在?这里?

  秦咿下意识地往后退,她脑袋不清醒,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摔了一跤。膝盖疼得要?命,她却顾不上揉一揉,怔怔地看着散落在?地的那些东西。

  她写给谢如潇的信,一封又一封;她写给他的节日贺卡,一张又一张。

  全?都在?这儿?。

  全?部。

  从?摔碎的箱子?里掉出来的。

  秦咿喉咙阵阵发紧,她已经?无法思考,全?凭意识问出一句,“他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们——

  梁柯也轻笑着想,真是?个微妙的称呼啊,泾渭分?明。

  在?她眼里,他和梁慕织一直是?同一国?的么?……

  梁柯也捡起掉在?腿边的钥匙,给自己松绑。

  他站起来,左手五指扣着右手手腕,活动了下,十字吊坠顺势摇来晃去,微光粼粼,动作里透着股野痞又傲慢的劲儿?。

  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没喝水,他状态不算好,但气势仍在?,慢慢走到秦咿身?边,颀长的影子?似风雨来临前的云层,黑压压的,罩在?她身?上。

  秦咿仰起头,睫毛湿得发沉,喃喃:“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梁柯也冷眼看她,看了很久,眼眸深处积压着太多情绪。之后,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两指捏着长链的尾端,露出那枚吊坠,递到她面前。

  “认得吗?”他故意问。

  秦咿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全?是?清苦的味道。

  梁柯也直视着她,“我也认得——当初,这个小东西从?你书架上的小盒子?里掉出来,你怕我碰到,衣服都顾不得打理,先去捡它,然后,将它往身?后藏。”

  “你这么?在?意它,是?因为它意义特殊,还是?因为它的主人叫谢如潇?”

  所有情绪,感激的珍惜的,难过的憎恶的,都堆了在?一起,纠缠不清。

  秦咿孤立无援,脑中一片空白。

  梁柯也松开那枚吊坠,转而去捏秦咿的下巴,轻声说:“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流于表面的爱意未必贵珍,藏在?心里的,才是?最想保护的。”

  “秦咿,”梁柯也要?她抬头,看进她眼睛里,声音更轻,“扪心自问,在?我面前,你都藏了些什么??”

  “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你跟我讲了方瀛,讲方恕则,讲你受过的委屈,唯独不提谢如潇。”

  “你把他藏起来——若问心无愧,你为什么?要?藏他?”

第65章 chapter 65

  随着梁柯也的动作,十字吊坠自秦咿眼前晃过去?,光芒凛冽。她闭了?下眼睛,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是?徒劳。

  “梁柯也,”她叫了?声他的名字,眼神空旷着,小声问,“谢如潇还活着吗?”

  梁柯也没做声,脸上也看不出太多表情变化,无人?知道,他胸腔深处正燃烧着一场火。汹汹火势不烧他的皮肉骨骼,单单焚毁他一颗心?。

  他想,所谓“心?如刀绞”,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那?天,离开?春知街后,梁柯也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被拦下的。

  将他截停的那?辆凯迪拉克上挂着竺港两地的车牌,司机也是?熟面孔,港岛老宅的人?,客气地朝梁柯也弯腰鞠躬,说:“请小少爷随我回去?一趟,夫人?有事要同你谈。”

  梁柯也并?不知道方恕则已?经将他的感情动向卖给梁慕织,只当梁慕织是?为了?Jonas的事要找他聊。受司机的邀请,他临时换车,坐进了?那?辆凯迪拉克。

  车上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女孩子,清清秀秀,很文弱。趁梁柯也没防备,小姑娘先用特制的电击器攻击他,又给他注射了?一针麻痹运动神经的药,顺便收走他的手机,以及,其他电子设备。

  再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床上,梁柯也常住的那?间酒店套房。梁慕织一身西服套装,坐在床头的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仪态绝佳。

  梁柯也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梁慕织是?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四目相对的一瞬,彼此都觉得陌生。

  不等他开?口,一只黑色手提箱扔在他面前,就是?他在秦咿面前砸碎的那?一只。里面装了?许多杂物,还有资料和?照片。

  当初,梁柯也叫私家侦探调查秦咿时,只是?粗略地查了?下,并?未深挖。他期待着秦咿能?放下防备,亲口将身世讲给他听,因此,也没多注意尤峥的案子里有个?叫谢如潇的少年。

  药效没过,梁柯也提不起太多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他倚着床头,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遍,神色很淡。

  梁慕织摘了?手套,指间一根细细的女士烟,没什?么情绪地说:“秦咿的身世你已?经调查过,应该听过‘方瀛’这个?名字,也知道方恕则,那?谢如潇呢?她有跟你提过吗?”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我猜,她一定?是?不敢提的。”

  梁柯也没说话,手指从箱子里勾起一根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

  他凝视着那?么吊坠,静默无声。

  梁慕织看一眼他,继续说:“机会我只给一次——马上断了?和?秦咿的联系,出国读书。”

  梁柯也半秒的迟疑都没有,沉声说:“不可能?。”顿了?顿,他又说,“我会娶她。”

  梁慕织朝桌边的烟缸里弹了?弹烟,薄灰坠落。之后,她起身走到梁柯也面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很响,梁柯也猛地侧头。

  房间里不止她们?两个?,用电击器攻击过梁柯也的小姑娘也在,还有秘书,以及一个?律师模样的人?,他们?看着,一言不发。

  甩完耳光后,梁慕织又将一只手机扔在梁柯也面前,屏幕上正循环播放一段视频,梁柯也扫了?眼,眉梢轻轻一抬。

  视频的内容,是?他在教训林赛。

  通过拍摄的角度和?位置,以及当天的情形,不难猜出镜头后的人?是?谁。

  那?天明明发生许多事,录影的人?偏偏选了?对梁柯也最不利的一段来拍。这东西一旦传出去?,是?非颠倒,黑白?混淆,梁柯也必然深陷舆论风波,饱受诘责。

  拍视频的人?不是?不懂,而是?太懂。

  “我不想讲太多难听的话,”梁慕织吸一口烟,再轻轻吐气,“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挑一所喜欢的学校,尽快出去?,十年内,你不许回国。”

  梁柯也将手机握在手里,转了?两下,忽然说:“录这段视频时,我和?秦咿才刚认识。作为方瀛的养女,她以为我是?你和?尤峥的孩子,对我有误解,想报复我,很正常。”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并?没有把视频传出去?,或者,交给某家媒体,”梁柯也接着说,语气平静,“就证明她不是?真的想伤害我。”

  梁慕织笑了?下,她俯身朝梁柯也靠近,压低声音:“视频的事你可以假装不在乎,那?箱子里这些东西呢?”

  “谢如潇和?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有着相似的童年经历,还亲手杀了?尤峥为她的养母报仇。你猜,在姓秦的小姑娘心?里,谢如潇和?你,哪一个?更重要?”

  “感激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音落,房间里静了?瞬。

  烟雾不断飘着,丝丝缕缕。

  不等梁柯也开?口,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震动。

  律师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同梁慕织耳语几?句。梁慕织灭了?烟,接过律师递来的手机,当着梁柯也的面,点击接听。

  免提功能?打开?,秦咿的声音清晰传来。

  在场的人?都听到,她说——

  “我想和?梁慕织梁夫人?见一面。”

  ……

  梁柯也抬眸看过去?,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在他出声前,通话被梁慕织挂断了?。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我们?来做个?测试题——”梁慕织环着手臂,回到单人?沙发前重新坐下,“试试看,姓秦的小姑娘究竟是?要你,还是?要谢如潇。”

  仿佛电击的余韵仍在,梁柯也闭上眼睛,抓着床单的手指,骨节发白?。

  同秦咿见面这天,梁慕织之所以提早抵达茶室,就是?为了?先将梁柯也关进那?间小屋,她不仅命人?将梁柯也拷住,还给他补了?一针麻痹肌肉的药,让他没力气挣扎。

  梁柯也靠坐在墙角,额头微侧,药效让他呼吸艰难。

  梁慕织抬手拂开?他黑色的额发,摸一摸他汗湿的额头,轻声说:“如果你肯乖乖听话,不再跟方瀛的养女往来,我立刻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去?德国,或许,你还能?跟Jonas见上一面,最后一面。”

  “妈妈。”他忽然叫她,声音很哑。

  梁慕织一顿,目光闪烁了?下。

  梁柯也用那?双肖似她的眼睛,望向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很幸福。”

  “我真的喜欢她,”他力气很弱,几?乎是?一字一顿,“直到此刻,依然喜欢,想娶她。”

  音落,不知为何,小房间里光线暗了?下,过分寂静。

  梁慕织眸光沉了?沉,有些冷,她没说话,转身出去?。

  之后的一切,就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