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这个实习名额本来就是自己的。
她朝着李春亮微微躬身,说:“那就麻烦李主任了。”
她走出办公室,下到楼门口,便见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在,一见她出来,忙都迎上来问:“怎么样了?”
曲灵拍拍白小梅的胳膊,朝着其他人说:“搞清楚了,康锋他不是真的想要追求我,而是受人指使,想要破坏我的名誉。”她说着,深深叹口气,一副痛心疾首
的样子。
白小梅立刻问:“是谁啊,怎么这么坏,你这么善良的人都要陷害,也太恶毒了!”
其他人也纷纷追问,一半是关心,一半是好奇,同时也是心惊。
曲灵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我,我还是别说了,她虽然做出这种事情来,遭人唾弃,但毕竟是个女同志,还是要给她留些脸面的。”
白小梅:“哼,女同志怎么了,做出这种缺德阴损的事情时,她怎么不想着自己是女同志?曲灵,她都这样害你了,你还想着给留她脸面?要我说,你就是太好心眼了,才让人这么欺负你!”
贾冬梅:“就是,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儿她能做得出,咱们怎么就说不得?曲灵,这事儿要是让她做成了,你就得一辈子顶着个污名。”
贾冬梅想了想,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其他几名女同志也都不自觉地心中发寒。身为女性,这辈子最怕担上的就是桃色丑闻,有了这样的名声,到哪里都会被人看不起,做出些成绩来,都会被人以为是凭着男女关系换来的,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都会平添许多坎坷。
大家想到这里,纷纷催促曲灵,“你就说出来吧,反正我们早晚也得知道,早些知道,也早些提防,今天她能害你,明天没准就会害我们。”
曲灵脸庞憋得通红,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被众人逼得实在没办法,才说:“好吧,那我就说了。”她抿抿嘴唇,又顿了几秒后,才又继续开口:“是,赵芬芬。”
“赵芬芬!”
众人惊呼起来。
这些人当中,也有英语(乙)班的同学,比其他人更增添了几分惊讶,不由得质问曲灵,“你不是瞎说的吧?赵芬芬可不像是这种人,你别是搞错了吧。”
那人说的含蓄,但看向曲灵的目光却是再说:你别不是趁机陷害赵芬芬吧。
曲灵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说:“我不是胡说八道,康锋把事情的始末都在李主任面前说得清清楚楚。”她有些为难,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将康锋招认的话如实地复述一遍。
众人听曲灵将事情说得这般清楚,就知道不可能是现编的,她也没有现编的必要,这样的谎言很快就能戳破。
大家便都相信了,不由得惊叹连连,尤其是在场的女同志们,都对赵芬芬同仇敌忾起来。身为一个女性,却要用桃色丑闻陷害另外一个女性,真是让人不齿,而又后背心发凉。
而其他几名男性,也十分唏嘘,纷纷出言安慰曲灵,说些“清者自清”、“不要和那些小人一般见识”云云。
曲灵挨个跟他们道谢,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事儿,虽然我替赵芬芬同学求了情,但这种背后陷害同学的行为学校领导非常反感,怎么处理她和康锋,我也不太清楚。唉,赵芬芬怎么这样糊涂,她要是好好跟我说,说她对这次的实习岗位这样在意,我就主动退出,把这次机会让给她又如何?可她偏偏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指使着康锋背后算计我,这真是……”
曲灵说着说着,眼睛一红,就留下两滴眼泪来,她顾不上擦眼泪,接着说:“我平时跟她虽然接触不多,不算熟悉,但到底同窗两年多,又一块去第一机械厂开门办学,她怎么忍心这么祸害我?我想不通!”
白小梅忙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不哭,不哭,为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东西流眼泪不值得!”
曲灵吸了吸鼻子,说:“我就是替她可惜,也替学校可惜。想想,咱们都是在原单位优中选优才能来到这里上学,学校月月给补助,工龄够五年的,原单位还一直给发工资,又花了三年的时间培养咱们,就是想让咱们成为栋梁之才,为祖国发展建设添砖加瓦。可赵芬芬她,辜负了原单位,也辜负了学校,更辜负了国家,为了一点点的利益就能陷害同学,将来要是有了更大的利益………”
曲灵摇摇头,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但是她的意思,大家都已经领会清楚,也都觉得后怕,有的庆幸自己以前没有和赵芬芬发生过矛盾,有的怀疑自己遇到的某些事情是不是赵芬芬干的,还有的替那些被赵芬芬挤掉的人可惜,为学校和国家的付出而可惜。
曲灵看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赵芬芬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已然是坨臭不可闻的狗屎,在场人中,有几位爱传闲话的啐嘴子,相信不出两天,赵芬芬和康锋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学校,赵芬芬就会永远被定在耻辱柱上!
即便学校对他们手下留情,赵芬芬也好不到哪儿去。
呵,用这么阴损的手段算计自己,就该有被反噬的心理准备!
想想,也是令人后怕,要不是自己警惕心强,收到求爱信时就觉出不对,没有被康锋牵着脖子走,及时镇住了他,拆穿了阴谋,并求助到了偏向她的李春亮主任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之后两天,曲灵一直没在学校见到赵芬芬,仔细想来,那天在康锋的求爱现场,曲灵看见过她,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白小梅专门跟英语(乙)班的同学打听了,说赵芬芬从出事那天就开始请病假,还说病得挺重的。
大家都清楚,什么生病啊,只不过是躲着遮丑罢了。
她一直没来学校,她的处理结果也就迟迟未下,后来,听说父母来了学校一趟,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反正学校只出了个处罚公告,给赵芬芬和康锋记大过一次。
同学们都替曲灵抱不平,觉得这个处罚太轻了,简直就是轻拿轻放,按照赵芬芬做的缺德事儿,合该开除才是。
曲灵却反过来劝慰大家,“算了,谁让她父母有权有势呢。其实学校迟迟没出处理意见,我就知道,对赵芬芬的处罚肯定重不了,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也没啥好失望,好歹,学校也算是给她处罚了,不是吗?虽然轻了些,但也比没有强,我已经知足了。”
她虽然笑着,但笑容之下,却满是苦涩,看得其他同学们都感同身受地觉得不公平,替曲灵委屈。
赵芬芬是在曲灵接到去机械进出口管理局实习通知那天来的学校。
看到她的同学纷纷来找曲灵,告知这一消息,安慰着别往心里去,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往前看云云。
曲灵一一谢过众人的好意,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明天就要去出口管理局报道了,会住在那边宿舍里,得去系里办理些手续,还要收拾行李,曲灵有很多事情要做。
俗话说,冤家路窄,曲灵在去办理手续的路上碰见了同样去办事的赵芬芬。
几天不见,赵芬芬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下眼皮黑乌乌一片,像是沾了两坨墨汁,但显得两只眼睛更大了,外凸着,冒出贼光,看起来有些吓人。
曲灵本是不打算搭理她,不愿意跟她结成死仇,却没想到,她想放过别人,别人却不愿意放过她。
赵芬芬拦住她的去路,咬牙切齿地说:“曲灵,现在你得意了!”
呵,一个陷害不成被人揭穿的,还好意思说这话?曲灵当时就想骂回去,让自己的伶牙俐齿在赵芬芬心上插上几刀,可看了看旁边就是教职工办公室,便改了主意。
“我没有得意,我很痛心,赵芬芬同学。我没想到指使康锋的居然是你,如果知道是你,我可能就不会把事情闹大了,我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太震惊,太害怕了,赵芬芬,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同学,也是你的战友!”曲灵声音温柔发颤地说着。
这样的语气、表情,这样虚伪的话语,使得赵芬芬更生气,这个表里不一的曲灵,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真恨不能在所有人面前戳破她的假面具!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我,我听康锋说了,你已经猜到了,曲灵,你就是故意的!曲灵,你这个伪君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别看你现在得意,要去出口管理局实习了是不是,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在那边待不下去!”
曲灵目光闪了几闪,本来不想痛打落水狗,想让事情就这么了了,以后彼此相安无事,可既然对方怎么也不肯放过自己,那就别怪不客气了。
她脸上挂起一抹笑,往赵芬芬这边走进了一步,小声说:“现在待不下去的是谁?是你吧?班上、宿舍里,没一位同学肯搭理你吧?你赵芬芬在英语(乙)班,在外语系,甚至整个学校,就是坨臭不可闻的狗屎,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一点点利益就能设计陷害同学的卑鄙小人!”
说道这里,曲灵得意地笑起来,挑衅地歪头看着赵芬芬。
赵芬芬的脸部肌肉都在颤抖,曲灵说的是实话,她回来后,便深刻感受到了跟以往的不同。想和别人说话示好,大家却都想办法找借口溜走,好像跟她说上两句话,就会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
西似的。她意识到,她被众人排挤了,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就连同桌都搬去和别人一起坐,她相信,如果有空余宿舍,舍友们会毫不犹豫地搬走。
曲灵的话句句扎心,而这几声笑,无疑又让赵芬芬心中的熊熊怒火烧得更旺。
然而,曲灵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不光心眼坏,为人下作,一肚子男盗女娼,脸皮还厚,是怎么有脸继续来学校的?我要是你,我就躲在家里不出门,根本就没脸见人!”
“你干的龌龊事儿,全学校的师生就没有不知道的,也会像影子一样,永远跟随你,将来不管是你回原单位,还是去新单位,你所有认识的人,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知道你的真实人品,就是你再伪装也没有用!你就是病菌、蟑螂、老鼠,别人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有可能沾染瘟疫!”
………
赵芬芬脸色越来越差,凸出的眼眶里,冒出了红血色,手臂抬起,放在身前,好似随时都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是你陷害我的,我根本就没有做那些事,是你和康锋一起陷害我的!”赵芬芬脑子嗡嗡的,理智一点点被愤怒和恐惧吞噬。
曲灵声调恢复正常,用安抚性的语气,声音抬高说:“赵芬芬,你不要自欺欺人的,事情是你和康锋一起做下的,这不可辩驳。虽然,我很想帮你,却不能帮你颠倒黑白。人啊,最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错能改才行啊。要不然,以后,你还会想要通过歪门邪道的方式,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赵芬芬,我是为了你好!”
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大义凛然,赵芬芬真想双手齐上,挠花她的脸!
可还没等赵芬芬动手,曲灵又小声说:“都到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真可笑!你现在就是说破大天来,都没人会相信你的!赵芬芬,你这辈子,完了!”
赵芬芬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了,疯了一般地朝着曲灵挥舞而来。
曲灵早就防备着她呢,哪儿能被打到?两只长长的手臂一抓一握,就将赵芬芬两只细胳膊钳在手掌里,让她动弹不得,而后猛然往后一推,手中之人就被狠狠撞在墙上,曲灵这才朝着旁边大喊:“救命啊!”
他们本就是在办公楼里,两人之间正常的说话声早就被人听见了,只是办公楼里的都是教职工,不好意思出来看学生的热闹,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形,这会儿听见曲灵的求救,连忙都跑出来,帮着按住赵芬芬歪扭着身体,但还拼命扑向曲灵的双臂,七手八脚地将她带离一边。
曲灵这才松口气,朝着众人说:“谢谢各位老师了,要是没有你们,我今天恐怕……”
便有一位老师同情地对她说:“曲灵是吧,你先忙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曲灵看看还想冲过来揍她的赵芬芬,有些为难,但还是充满感谢地说:“那我就先走了,辛苦各位老师了。”
曲灵越过人群,匆匆跑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头看,见赵芬芬已经被放开了,却被几名教职工围了起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女老师正严肃着脸教训她。
曲灵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大踏步离开。
隔天,在舍友们的相送中,曲灵带着行李和实习手续,坐上了去往机械进出口管理局的公交车。
这次接待她的,仍然是上次给他们监考的那位女干事。她对曲灵很友好,自我介绍说名叫刘蕊,今年28岁,是翻译处负责内务的干事,以后叫她刘姐就行。
曲灵小嘴甜甜,由衷地夸了她几句后,叫了声:“刘姐。”
刘蕊从曲灵面试的时候,就对她印象很好,人长得漂亮、大高个,有礼貌,为人机灵,专业能力又强,尤其对比那个所谓英语世家出来的赵芬芬,更让刘蕊觉得,曲灵和她才是一路人。
办好手续后,曲灵又去分配到的宿舍去放东西。
宿舍就在管理局办公大楼的背后,不过中间隔了道围墙,需要从另一个大门绕行。住宿环境很宽松,曲灵被分配到的是两人寝,不过同屋的另外一个姑娘被借调到了别的单位,只偶尔回来一次,并不经常在这里居住,所以相当于是一个人住一间屋,曲灵对这里的住宿环境非常满意。
稍微收拾了下东西,熟悉住宿环境后,刘蕊带她去了翻译处报道,翻译处副主任吕敏亲自接待了她,并且带她参观了翻译处的几个办公部门,之后,被分配到了笔译室。
笔译室,顾名思义,负责翻译整理资料、商务文件等等。
笔译室共有10人,分成了两个小组,两组之间的工作是按照项目分的。曲灵被分到了2组,实习职位是助理翻译员。
二组的组长叫高媛,是个三十出头左右,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同志,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息,但说话还算是温和客气。
她交代着曲灵这两天的工作:“你先熟悉下翻译室的环境,了解下我们组目前在做的几个项目,给其他同志打打杂,做做后勤工作。”
曲灵忙乖巧地点头,被引着来到自己的办公位。
看着漆了杏黄色油漆,有些斑驳的旧办公桌,抚摸着上面覆盖着的冰凉的玻璃板,心中充盈着一股子激动。
她心动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工作,好好表现,争取能留在进出口管理局!
“hello,曲灵同志,你有什么不懂的,欢迎随时问我。”
跟曲桌子对桌子坐着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英俊年轻人,叫梁睿,这会儿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跟曲灵打着招呼。
曲灵忙笑着说,说:“梁哥,以后少不了多麻烦你。”
梁睿是除了曲灵外,2组办公室里最年轻的一个,其他人都三十岁往上,对于曲灵这个实习生的到来,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既不特别欢迎,也不排斥。
“应该的,我刚来时,也是被沈姐,王哥,崔叔他们一点点带出来的,组里好不容易又来了新人,我也要传承咱们组里老带新的优良传统,带带你。”梁睿笑着说。
他这话,引起了办公室中另外几人的注意,纷纷笑着朝这边看过来,说:“小梁这话不错,咱们二组的工作气氛一向融洽。”
那位年纪最大的,被梁睿叫做崔叔的说:“小曲,你运气好,才能来到二组,要是去了别的组,哈哈。”
笔译组总共就只有两个小组,崔叔这意有所指的话说的是哪组,不言而喻,看来,这两组之间的恩怨不小啊。曲灵暗自提醒自己,可别卷入到两组之间的纷争上去,谁都不得罪方是正道。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能来到这个好的集体里,跟诸位老师学习!”曲灵腼腆又谦虚地笑说。
梁睿:“哈哈,我也跟你一样幸运,有了跟各位老师学习的机会,所以才这么优秀,你早晚也能跟我一般的优秀。”
梁睿的话,引得办公
室里的人都一起哈哈大笑,这话,表面上是在自夸,实际上却是夸赞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曲灵心生佩服,这位梁睿还挺会说话,一句话,便将自己拉进了办公室这个小集体里,迅速拉进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她以后一定要和这位梁睿好好学习!
她感激地朝着梁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