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宝酥
迟知雨试图偏身,没躲掉,不由分说地逼近,轻带上门:“快说,到底在搞什么?”
晃动间,月亮成了裂掉的薄脆饼,四处乱窜,最后安静下来,印上一前一后的人影,她与他。
他向她靠近。
最终相叠在窗前的沙发边,几乎融为整体,忽而,剥分出半道,有发丝漾动,是女生躬身划动火柴。呲一声,除了斜靠在床边的手机光,这里多出另一种光点,小团明黄的焰,在轻轻曳动。
黑白的墙画上,诞生出热烈的魔法,室温似乎也为此上涨。
那朵漂浮的星,被她驯服,护送到烛芯,映亮了茶几上可见范围内的物品,两盒一模一样的外卖包装碗,拥簇着中央的一角蛋糕。蓝绿白奶油分层,有蓝莓,薄荷与剖开的青提点缀其上。
最瞩目的还是烛火。
温暖的烛火。
闪烁在他们双目里。
“干嘛……”迟知雨沉声发问,生怕声带里会带出风来,惊熄它。
舒栗转头:“送你的蛋糕啊。”
她大大咧咧坐下,拍拍沙发另一侧的空位,邀请他入座。
迟知雨不再小心翼翼,说话也清亮了些:“送我蛋糕干嘛?”
舒栗努努嘴:“你不是说要表示一下?”
迟知雨看她,反正现在光线很差,他笑得龇牙咧嘴,乱七八糟,她应该不太会注意到:“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啊,二月十八号,”从你身份证上看得一清二楚了,舒栗在心里想着,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完:“我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不小心错过了你的生日,今天补给你。”
她不擅长抒情,一秒变脸,怒指对方:“你当时还骗我说不是在那会儿!”
迟知雨垂下眼,拖长尾音:“我们那时候也不熟嘛——”
原来这就是开怀吗?
好幸福的开怀啊,根本不想合拢嘴巴。
他自幼在哗众中成长,被“爱”灌养着,偌大的蛋糕似姐姐层叠的裙摆,一眼望不到顶,金碧辉煌,无人知晓他根本不在场。
生活,生日,不外如是。
无所顾忌地笑完,迟知雨偏向她:“你呢。”
尽管已经知晓,可他还是想亲自问一遍。
“什么?”
“你的生日。”
舒栗轻轻唱一首陈年老歌:“七月份的尾巴……”
迟知雨同样唱着接上:“你是狮子座?”
舒栗惊讶:“你居然知道?”
迟知雨说:“我们差的也不大吧。”
“哪天?”他问。
“七月三十。”她说。
迟知雨沉吟几秒,似挖出稀释奇珍,眼陡然放光:“我还没出国。”
舒栗瞥一眼流淌的蜡油:“干嘛,你也要给我庆祝生日啊?”
金色的光在他湿润的额发上晃动,粼粼的:“你都给我补了,我怎么能落下。”
她顺势把腿盘到沙发上,撑住坐定:“那我就好好坐等了。”
他们同时望向居中的火苗。
舒栗眼底泛滥着暖意,补充陈词:“除了给你补生日,也当庆祝一下今天的战果。”
迟知雨偏过脸来,改不掉计较个性:“哎,到底是给我补生日还是庆祝战果?”
舒栗没辙地笑一声:“迟知雨是一番,其他全都靠后站。”
迟知雨挑眉:“这还差不多。”
舒栗撺掇他许愿吹蜡烛,趁着男生闭目合十,她的手指恶趣味就绪,时刻准备偷袭,要给他涂抹奶油,却没想到他嗅觉灵敏,就在她要贴靠过去时倏而往后一仰,灵活地闪掉。
好身法。
舒栗惊呆在原处,抽出纸巾拭去指尖的奶油,再掀眼,她对上他预判成功的得意眼神。
“就知道你要来这招。”
“怎么看出来的?”
迟润青也是这路数,他吃一堑长一智,久经锤炼,已经练就出肌肉记忆。
“你打断我的愿望了。”他严肃指控。
舒栗抱歉,又抬起双手:“那重新来,这次我绝对不打扰。”
迟知雨一脸警惕:“不是诈降吧?”
舒栗指天发誓:“绝对不是,是的话就让小树口袋亏钱一辈子。”
“哎,没必要吧……”迟知雨气笑不得。
她对自己未免太歹毒,发的毒誓直接跟他许下的心愿对冲,不会被抵消掉吧。
不行,他要更认真更专心——
他再次闭上眼睛,虔诚如置身教堂,睫毛都不再颤栗一下。
空气里晕出轻微的淡香,舒栗仔细分辨着此时的味道,有他头上的,也许还有她的,到底是谁的,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悄然凝视着他静谧的面庞,心脏与烛芯一起,冷不丁地噼啪了一下。原来,在她层叠的密叶之下,也藏着一朵正在开放的海棠。
第47章 第四十七颗板栗很帅又很可爱
舒栗对爱情的知悉相对浅薄,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童年创伤,生长在父母不睦的家庭。相反,她的家庭结构与同省多数家庭相仿,母亲是主心骨,爸爸则顺从随和。
刚念初中,她就差不多看清舒文远不若影视作品里那么“大男子主义”的本质,他远不如陈女士刚强勤快。避战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的懒惰与失责也能冠以“听话丈夫”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陈亚兰收拾他乱丢的袜子,再批评他两句,他嬉皮笑脸地附和:对对对,老婆骂得对——然后故态复萌。
类似场景反复上演在她成长的每一处。
有一天她忍不住提出质疑:“你不给他收不行吗?”
陈女士和老爸同时讶然看她;陈亚兰说:“我不收家里就到处都是了。”
后来升入高中,陆续出现几位喜欢她的男生,送奶茶写情书,不知道从哪弄来她的QQ加好友,有的拐弯抹角,有的直拳出击,而她的回复无外乎:不好意思,我还是想专心学业。
有个姓顾的男生曾说:高考完了呢,我愿意等你。
——我愿意等你?大家明明都在上学,每天被三点一线的课业填满,又没把他关押在什么暗无天日的牢房,只等她六月十号来解锁赦放。
这是恩赐上了,还是委屈上了?以及,她需要吗?
不管是哪种,舒栗都为这种表达感到本能的不适。
直到大学,她真正接触到女性主义,那时她恍然大悟,原来她正无意识地摸索着一段独属于自己的开化之路。
至此,那些带着臭袜子味,充溢着表演欲的男女关系似乎更无必要了。
她很喜欢这个孤家寡人版本的自己,干爽而轻盈。
自己是自己的超
轻黏土,是最容易掌控和捏塑的部分,由内而外。
她不是没有试图动摇自己的老妈,改良自己的老爸。最后她认识到,人性与环境是最难变更的东西。她能做的,只有让自己跳出去,不入后尘。
在回杭城的高铁上,她问迟知雨要不要靠窗,男生依旧坚持让她坐里边。
当他在她身侧落座,闲闲倚向椅背,明明与来时别无二致,可她的超轻黏土似乎吸入了一些海水,克重增加,不容忽视。
很多细节一点一滴地坠下来,如同此刻窗户上的水痕,逐渐累积,最后万物模糊。
“下雨了啊。”她听见迟知雨在她脑后说话。
她“嗯”了一声,又听他应景地低哼:“下雨天了怎么办……”
他是随口哼的。
别无用心。
她很确定。
但她在心里莫名地接了下一句:我好想你,不敢打给你,我找不到原因。
就像昨晚那样。
但她不好意思再唱出口来。
晕倒。原来这就是喜欢啊,喜欢是如此隐秘,不大方,如此的心里有鬼。
这不是她擅长处理的情绪。
因为毫无经验。
“你在看什么啊,看半天了,灰蒙蒙的有什么好看的。”迟知雨又在旁边问。
拜托,我不看窗就要看你了。
她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自己的动心,舒栗在心里回着,嘴上毫不相让:“那你又在看什么?”
男生似被问住,二人座上一时无声。
他遽地理直气壮:“我在看你看什么啊。”
舒栗也振振有声:“看雨景啊。”
又是顷刻的寂静。
彼雨景有此“雨”景好看?她要给他个后脑勺多久?迟知雨没话找话:“你带伞了吗?”
女生终于正过脸来:“没有,到东站应该就停了吧。”
“我带了。”他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