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行吧,他双手放在膝上,坐姿端正笔直且安静地陪伴了一会儿。
两人渐渐被草木的气味包围,气氛好像越来越沉郁。这样下去可不利于开心,明野掏出手机:“太安静了,我怕黑,不然我们放点音乐?”
乔鸢:“……”
不拒绝就是同意。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不合时宜的动画片主题曲打破思绪,乔鸢面无表情,身体往旁边移了一点。
“不喜欢啊,那换一首?这首怎么样?”明野也往左移。
手机继续歌唱,换成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乔鸢再次移动,抗拒的姿态已经十分明显。任性的入侵者却不管不顾,肆意贴近。
来来回回切十几首歌,自一端长板椅到另一处极端,她挪,他也跟着挪。
一个步步后退,拉开距离,有意识划出界线;一个穷追不舍,非要越线。
直至大腿碰上柱子无法再退,两人裤子都蹭脏了。乔鸢终于抬起森冷的眉眼,毫不避讳地说了一句:“你很烦。”
月色下,她眼角湿漉晕红,美得不可方物。
“我知道。”明野向着她笑。
稍稍偏着头,少年气十足的脸白净匀称,嘴角提弯出两道括弧,双眼明亮坦荡。
乌浓的笑意从中溅出来,形成酒窝,亦美好得如一场幻梦。
莫名其妙。
没心没肺。
明野正是这种性格,一小时诞生出80种主意,但八千万中或许只有一个着调。
集中注意力时能够比谁都专注投入,比谁都要灿烂热诚,给予烟花般璀璨耀目的光彩。
缺点是往往坚持不到十分钟。
就算再努力,撑死加五分钟。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莉莉和尤心艺吵架了。
原来她们也会吵架,明野惊讶,须臾为那份惊讶而倍感诧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
班长、学霸、校花、微博上粉丝大几十万的画手太太、凭借一曲钢琴占据两个月校园话题的白月光级别新生。
不论被冠以什么样的头衔,乔鸢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有喜有怒,会大笑,会伤心,也会有迷茫失意的时刻。
多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会遗忘呢?
明明就是因为那个,才下定决心,继续追求。
好比一湾被搅乱的池水,在她投来痛楚冷漠眼神的瞬间,分明立志永远不再让她露出那种神色,遇事只能一个人压着情绪跑来凉亭难过。
为什么会变呢?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将会面对分离。”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老地方相遇。”
“这不是,情书啊。”
“我从来没有这么担心。”
“可是啊,我愿意,这样下去……”
电台音量转大,似巨山碾压了听觉神经。
他听过这首歌,在莉莉的歌单里。
那时没留心歌词,只在意歌名《想着你》,便以为网住了她也动心的证据。
时至今日方才明白,或许,它确实不是情书,而是一份不抱期待却甘愿沉落的心情。
车里太闷了,明野喘不上气,打开窗户。
前排司机时刻观察着乘客,笑道:“放歌没关系吧?下午开车老犯困。”
“没事。”他说。
“年轻人别太丧气。”司机道,“谈感情嘛,分分合合很正常,人家去民政局领证也有又离婚的。你们这个年纪啊,应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明野不想多说,偏转视线,猛地坐直:“停车!”
“行行。”话被打断,中年男人不以为然,“我不说了好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是真的不禁说,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
“停车!!”
语气骤然拔高,带着压不住的焦灼。
被他一副要跳车的架势吓住,司机连忙反锁,一脚踩下油门,边开边解释:“这条道不能停车,有交警!你别着急啊,马上绕到另一边让你下!”
“快点!”
“快了快了,别催!!”
红灯,绿灯,数不清的指示灯往后流去。出租车刚刚停稳,明野推门就跑。
“我去什么东西?!”
“嘀——!!要死啊,会不会看路?!”
“妈妈你看,他跑得好快!”一个捧着蛋糕的小孩举起手,直指前方背影。
由于车辆靠边,由于他要横穿马路。
飞扬的发梢,掉落的围巾,喇叭声此起彼伏,明野一概不理,径自逆着风与人流,不住迈开腿,朝认定的方向狂奔。
他看见莉莉了。
就在刚刚。
她不在医院,而在与医院相离甚远的广场上。
原本直线就可以抵达的间距,因他延误下车的时机,不得不绕上好大一圈。
但好在有目的地。他一度迷途,却失而复得,那种情绪如氢气球般疯狂膨胀。
于是便跑起来。
大口大口地吸气,再大口大口地呼气,任由肺部如何火辣。他不敢、不想、也决不能再停下来,舌尖压着一个名字,反复呼喊。
以极度迫切的心态。
但愿——还来得及。
莉莉。
第25章
人常在失去的时候最后悔,在即将错失时最奋力。此刻明野正切身力行地验证着这句话。
“老板,话梅糖多少钱一包?”
“0729,抹茶奶绿好了没?”
“正在做哦,请稍等。”
“麻烦帮我打包!”
街道上人来人往,甜点店外流淌着丝丝馥郁的香气,橱窗里展示草莓可颂——明野顿下脚步,侧头凝视玻璃,想起来,是莉莉评价还不错的那款、他在交往当天买给她做下午茶的那一款。
叮铃铃,他推门进去,仿佛重叠了时空,将可颂买下。
提着大包小包,如同参加马拉松中的长跑选手,他继续飞奔。
于逼仄的高楼间,在将近昏沉的明亮天色下。他的视界,他的身形,极速掠过一家家服装店、饰品店、餐饮店、文创店,从牵手的情侣、嬉戏的情侣、彼此低头抬头笑着对视的情侣们侧面擦过。
来到广场入口,跑到长长的台阶前,而后刹那止住步伐。
冬季沉眠的万景中,他一眼望见莉莉,坐在一颗枯棕的树下,水池旁,好似几根水墨线条勾勒出的形状,清清淡淡,韵味深长。
心脏因此而收缩,明野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清楚眼下的自己有多糟糕。
发型一定乱了,裤脚翻折起来一只,出了点汗,表情想必也不会好看。
好在莉莉看不见。
那便是他一度游离摇摆、妄想半途松开手悄悄去看一眼小路丛旁盛开的玫瑰花,够足瘾,够放纵,再收拾好心情无声无息拐回来、重新与她十指相扣的最大依仗。
仗着她清明的眼睛短暂地蒙上灰布。
“我一直在这里啊。”
“其实我大部分时间都停在你的身边。”
兴许只是转瞬的念头,他曾下意识找好理由为自己开脱。
“男女天生不一样,女生要的是情绪价值,要陪伴,要秒回,要礼物,各种仪式感,好像一开始谈了就必须分分秒秒围着她打转。”
“服了,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要是不打会儿游戏,兄弟们出来聚一下,充个电,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么?哪有那么多耐心天天捧着哄着她们,一句话说不好就得赔罪认错啊?”
“所以都说结婚最可怕,每个男人都有那种时间,下班宁愿一个人坐在车里,在停车场呆几个小时都不想上去。你以为是为什么?累呗,烦呗,跟孙子供祖宗似的,一下不得消停。”
他所存在的世界,明里暗里,每一处角落所按捺不下的声音,大众接受的熏陶亦是如此。
几乎没有哪位长辈、同性老师会正经地教导说:爱是很重要的,爱情十分脆弱,故你要为此提早准备些什么、学些什么。
他们只会说,偶尔暧昧一下也没关系,反正男生不会吃亏,小心别被赖上就好。
偶尔乱来也无妨,反正大家都是这样,饭桌上没有人大声斥责,唯有一张张心照不宣的脸庞。
比起更过分的行为,明野不算过分。
比起更明确的背叛,明野不算背叛。
可那终究是错误的、残忍的、伤人的动作,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自私地纵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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