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现在终于到了坦认的时刻。
明野平复呼吸,用力地吸了一口冷空气,扬起笑容走到乔鸢面前。
“我能坐下吗?你旁边。”
与几个月前相同的问句,乔鸢没有反对,他便坐下来,吸管尖端扎破包装,递出温热的奶茶:“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医院了?”
为什么定位在医院,人却坐在这里?
他没问,她也没有解释。
“来复查。”乔鸢回答,没接奶茶。
“去衡山也是为了看眼睛?怎么不叫上我。”
她手指很凉,明野给她面包,想让她暖一暖。
她还是不要,反问:“找我什么事?”
声调平直得好像一根永远不可能弯曲的钢线。
安静地、漠然地、冰封地、女朋友,固然坐得非常近,伸手便能触碰到头发、耳垂和嘴唇。
纵使风扬起她的裙摆拂过他的鞋面,她身上清淡的茉莉香味清晰可闻的,可为什么呢?他们间无形的沟壑依然存在,难以跨越。
莉莉时常带给他这种感受。
只有莉莉。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谈四个月了,你……想不想说一下感觉?”
“你不想。”
“那我先说吧,可能我说完你就想了。”
双手环握奶茶杯,来回翻转,明野唱着独角戏,开启单方面的独白。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说实话,刚开始特别新鲜、觉得很神奇,每次闭眼睁眼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是你,每天都想见你,和你待在一起,干什么都行。可是慢慢地、我也不确定哪里出了问题,好像太多东西都在重复。”
“我们的约会、聊天话题,有时候甚至我说一句话,你还没开口,我就已经能猜到你要讲什么。”
“可能是我们在谈恋爱以前就聊得太多了,可能兴趣爱好相差太大。”
毕竟他喜好打游戏、吃东西,尝试一切新鲜事物,偏对设计一窍不通。
而她不沾游戏、将吃饭视为一种维持日常生活必要的任务,从不会因为食物的美味与否露出欣喜或嫌恶的表情。
她有规律固定的作息,有长长的待办清单,不喜欢轻易更改日程,似乎也不太愿意,做太出格、容易招来非议的事。
一个率性且热爱分享、热衷当下的享乐主义者;
一个情
绪内敛、忙碌,总是放眼于更遥远的地带,乃至一刻都无法停歇的完美强迫症。
他们步调不一。相差甚远。
“你有很多优点,莉莉,特别特别多,数也数不完。可也有让我觉得负担的地方。”
明野实话实说:“当然,那些都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我没资格要求你改变。况且对比起来我才是一身缺点,浑身毛病,但,我的感受也是真的,我没办法骗自己——”
“明野。”乔鸢冷不防打断,“你以前爱打排球,也找我去看过比赛,记得吗?”
那是、继公园偶遇后的一周,为了帮她转移注意力、令她开心起来,也意图耍帅。
他盛情邀请她来观赛,结果却不如人意。
他输了。
饶是所有人拼尽全力,结局依然败了。
没有人是为了输才坚持训练、走上球场,何况今年是教练带他们的最后一年;
更何况往年他们都能问鼎省赛,堪称冠军种子选手。唯独此次棋差一着,爆冷出局,听着观众席讶异或恼怒的责问声、嘘声,教练充满遗憾的安慰声。
散场后,灯光寂灭,明野始终一个人、弓着腰坐在休息室里。
用手背抵着额,任手臂遮着眼,脚下比灰暗更暗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再一分钟。彼时他想,再花一分钟整理好情绪,他就出去,搞不好莉莉还在外面。
虽然更大可能已经离开了。
叫人来看比赛,结果惨败,真是有够逊的。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而乔鸢,正是那时悄无声息地到来的。
他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像一只灵巧的猫,模糊视野里率先出现的反而是另一道影子,一双纤洁无尘的小白鞋。
“打完这场,我们队就要散了。”
他不清楚为什么要说,然而他说起来。
“教练要走了,师哥师姐也毕业了。今天是比给教练的小孩看的,他叫小华,他下个月就要去动手术。本来我们应该赢的。按正常情况是一定会赢的,但是……”
“……是我没发挥好。”
“我……”他闭着眼,低哑地自嘲:“一场比赛而已,太丢人了,对吧?”
良久,乔鸢伸出手指,将掌心放置到他的头上。
那一天,她们开始交往。
这一天,广场喷泉骤然奏响,稀稀哗哗的流水声中,明野听见她问:
“所以,为什么你再也不打排球了?明野。”
“因为是你的学业,你的爱好,属于你的人生,所以我从来没有试图插手过。但既然今天你想坐下来谈,我想问,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不包括我在内,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接下来的事?”
“实习或读研,现在开始准备考研应该来不及了吧?那么,留在南港或去其他城市工作、或者家里是否有别的安排。除此以外,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混日子也好,不能心安理得地打游戏,你把一切都推给我,我只想问你。”
“你真的分得清吗?明野。”
“你想要逃避的是什么,不愿意面对的是什么?”
“让你感觉到别扭、麻烦、有压力、被束缚的,究竟是什么?是我吗?是我们的关系,你确定吗?”
“……”
心脏,犹如被针尖刺破,神经倏地拉成直线。
明野张嘴,竟哑口无言。
辽阔的空中晚霞漫天,寒风吹得叶片疏疏落落摩挲。
身后有人在撒饲料,乔鸢循声侧头。
明野跟着转动,眼皮起落,旋即望见一群群洁白的鸟落下,仰头吞咽食物,紧接着又成片成片地扬翅起飞,于他们的头顶盘旋。
眼眶因长时间静止而发红,浓烈的负罪并自责感竞相涌来。
除了父母,从无他人同他进行如此深刻的对话,比同一柄刀挑开了罩布直戳肋骨。以至于他终于如梦初醒、豁然大悟般明白过来,原来,那些让他难以忍受的,根本并非她的自律和独立。
其实那也不叫痛苦。是愚钝混淆了感知,懦弱居上,使他弄错了它的名字。
它叫自卑。
自惭形秽。
原来如此。
女朋友的优秀反衬出他的一无是处、毫无自制力;
女友的勤奋、刻苦、处事严谨无一不对比出他的懒惰、颓废、冒失和缺乏行动力。
他的枷锁由此而生。
“我……错了。”
半晌,明野自喉咙发出干燥的声音,急切而懊悔:“这次是真的,莉莉,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我会戒掉那些坏习惯的,改变不对的想法,有些事不是为了你,其实是为我自己好、我本来就该做也必须做的。我懂了。”
“最近我问了很多人,同辈,长辈,包括那些公认看起来很幸福的情侣,原来他们也有矛盾,也会吵架。”
“哪怕我和耗子无良他们,住在一个宿舍里时不时斗嘴,可能大家都一样,处得太近了就难免闹翻脸。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甚至还只是第一次吵架,莉莉,不要、这么快放弃好吗?”
“以后对我有不满就说,不要直接提分手。”
“不管碰到什么问题,我们应该像这样坐下来试着解决,而不是各自想着跑。”
“算我求你……”
她看不见,他便带着温度拥上来。
她总是被动,他便主动握住她的手指,将手指紧紧扣上她的手背。
白鸽仍在头顶回旋,你了解吗?听说过吗?熊熊燃烧的篝火,滴水进去,并不会立刻熄灭,而是劈啪一声溅起更大的火焰。直至更多的水流倾泻,火灭掉再剩一地狼藉,焦黑的木头与土地。
乔鸢径自直着后背,在他的怀中,听到他说。
他会努力做好,他要长久不分。
“就算不和好,继续考验我也行。”
他喃喃不断,低声下气,仿若对神祈愿:“只要你肯接我电话,愿意回我消息……”
“再给我一点时间行吗莉莉,多跟我说一点,我们再多相处一点。或者你提条件,我都办得到,等你觉得可以了再谈其他的……”
她又想起那首歌。
《想着你》
眼皮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她的面上并没有丝毫松动痕迹。然而静默膨胀许久,乔鸢开口道:
“我打算搬出去,不住宿舍。”
*
“我草,你和莉莉,你俩要同居??”
傍晚,陈言刚要开门,门内传来耗子的惊叹。
他扭转把手的动作一滞。
明野啧一声:“都说了不是。”
吴应鹏:“那为嘛要搬出去?房租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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