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尽欢
这一刻,他不再是天之骄子,而是没有家人的孤独旅人。
回程的路上,车内气氛过于安静。没有音乐作伴,没有彼此交谈,两个人的呼吸声就是全部。
直到回到医院,江歇才看向温琅。
“那束花……”江歇试着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去花店随便买的,有些唐突,抱歉。”温琅目视前方,佯装淡定看着横在车前的升降杆。
江歇见她不想多言,便没再说话。车子停下,江歇先走下车。温琅犹豫再三叫住了他。
看她好像有话要说,江歇站在车前等着。
“都会好起来的。”温琅看着江歇,柔声安慰。
江歇点了点头,朝电梯走去,背对温琅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从花束中随手抽出的一朵雏菊。
回到办公室,温琅换好衣服去看球球。小家伙已经醒了,眼睛上的纱布也已经摘下。虽然眼内发红,可是医生说状态不错。
看着球球再度睡着,温琅这才有空去食堂吃饭。这个时间点没太多吃的,温琅打了一碗小米粥,小口小口喝着。
没多久,几个外卖盒放在温琅面前。她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人竟然是阿方索。
“你怎么来了?”温琅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身边。
“我迷路了。”阿方索为温琅拆开饭盒,都是她爱吃的。
“你迷路都能找来医院?”温琅没什么胃口,她便把筷子塞进阿方索手里一双。
见状,他便真的吃了起来。
今天阿方索收起了骚气十足的西装,他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刚洗过特别蓬松,耳朵上的钻石耳钉在日光灯下闪着光。
如果不说年龄,应该没人能想到,如大学生般的他,已经32岁了。
“吃完了就走,我要去上班了。”温琅看了看时间,催促道。
“你去上班,不用管我。”阿方索知道温琅忙,他也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嘴边挂着满意的笑容。
温琅朝他摆摆手便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不过大概早已习惯,他甚至朝着食堂大妈露出迷人的笑容。
江歇快下班时去住院部看方域,听助手说半个小时前曾醒了一次。又交代了一次术后注意事项,他打算明天早点来。
口袋里装着带给患儿的眼药水,江歇朝下走了两层。路过球球所在的病房,他看到了温琅。
温琅正抱着球球,让孩子依靠在她怀里。她正和球球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恬静笑意。
江歇侧过身,心正因为她的笑容狂跳不止。
摸了摸仿佛能感受到共振的胸口,江歇低着头朝另一个病房走去。
结束工作,江歇正要离开。手机适时响起,他拿出一看,是郑砚浓。
“江医生,我在你医院门口,赏脸陪我吃个饭,如何?”郑砚浓站在车边,眼中带着倦意。他刚开车从隔壁省赶来,长途跋涉。
江歇听他这么说,不由加快脚步。每年这天,郑砚浓总会找出各种理由陪他,这是朋友间无需直说的默契和陪伴。
“想吃什么?”郑砚浓上车,打开导航。他离开这座城很久了也不怎么回来,完全听江歇的。
“去附近的商场吧。”江歇输入了一个地址,豪华便利的商场边上就是酒店,能让他尽快去休息。
挑了一间环境不错的西班牙餐厅,郑砚浓点了一份费时的海鲜饭。等餐期间,他时不时和江歇聊着。
“你们这个项目具体什么时候结束?”原定计划三个月,算算日期明显超出了些,他端起柠檬水给江歇添上。
“你问这个干什么?”江歇挑眉,工作上的事,他很少和郑砚浓提。
“一群人等着你回维康做手术,不少人可没少给我打电话发微信。”说着,郑砚浓又看了看江歇一用多年的古董机。
有时候想想不用社交软件也挺好,至少不会被人追着骚扰。
“八月中旬就差不多了。”江歇听他说起维康私立,脸上的表情里夹杂着几分不悦。
“你最近怎么样?”郑砚浓故意靠近了些,近距离观察起江歇来。
江歇拿起餐包抹上黄油,一把塞进郑砚浓嘴里,顺势把他推远:“很好。”
很好?
这个答案让郑砚浓唇边笑意明显,江歇很少说这个词,通常情况下他会用’正常‘来作答。
没再多问,两个人在安静的氛围里结束用餐。
离开餐厅,见郑砚浓正打着哈欠,江歇本想让他去旁边找地方休息。一转头,却看见温琅,先前见过的外国男子则跟在她身后。
郑砚浓顺着江歇的目光看了过去,见是小翻译和陌生男子,眼里闪出几分兴趣。
“吃太多,消消食。”说着,郑砚浓便不远不近地跟在温琅身后,而江歇走在他身后,时不时朝前看。
今天原本是温琅和合伙人们的聚餐,她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便约着来到新开的牛排馆用餐。
温琅是在下班后在自己的车旁捡到阿方索的,那时他正靠在车前,双手交叉。
“晚上陪我吃饭。”阿方索那如大海般澄澈的眸中,充满笑意。
“晚上我有聚会,不行。”温琅对于阿方索的不请自来有些不悦,他这次到来处处透着古怪。
“你去哪带上我,我自己吃也不行吗?”见温琅打开车锁,他二话没说钻进车里。
温琅见他故作可怜,也不好赶他下去。曾经受他那么多照顾,她连拒绝的话都不好说。
到达餐厅,阿方索和其他人一阵热聊,结果就是她们连带着他一起用餐。
见其他几人在吃饭后甜点,温琅抓紧时间去落实手机。阿方索见她离开便又跟了上去,美其名曰要给温琅参谋。
两个人来到手机专卖,温琅看了看最近款式便结账打包。阿方索陪过很多人逛街,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快结束购物。
温琅拿出手机看了看,打算明天去补卡。她朝前走了两步,从扶梯下楼,路过男装区不由停下脚步。
那个雨天,江歇借给她的就是挂在橱窗里的这一件。阿方索注意到她的目光,特意多看了几眼。
等温琅和阿方索回到餐厅,郑砚浓便调转了方向。眼前的一切过于有趣。
江歇跟着他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脚步问:“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郑砚浓仿佛早已猜到,他指了指近旁的酒店说:“先去陪我登记,然后你请我。”
坐在顶层的观景窗旁,江歇破天荒点了一杯啤酒。只不过他手里虽然握着,却明显没有喝的打算。
郑砚浓趁机开了一瓶红酒,拿着醒酒器倒出半瓶,过了一会倒出一口尝尝,味道正好。
“你……”江歇心里纷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他用指节轻敲桌面,毫无规律。
“江歇,有的事讲求机缘,错过可就没了。”说完,郑砚浓倒出一杯酒,端起和江歇面前的啤酒碰了一下。
玻璃杯相撞,留下‘叮’的一声,余韵悠长。
**
球球出院这天,正巧七夕。眼看项目再有十天收官,项目组的人便提出外出聚聚。
江歇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再加上这几天他心烦意乱。谢绝了大家的邀约后,他开车回家。
车子堵在路上,江歇平静地看着前方拥堵。就在这时,外籍医生给他打来电话。
对方用生硬的英语诉说着感谢的话,最后不忘又一次发出邀请。江歇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诚意,只是说相比和大家一起,江歇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正酝酿着要怎么委婉地表达拒绝,外籍医生又补了一句:“Verónica也去。”
江歇听见这个名字,眼里终究生出迟疑,拒绝的话停在嘴边。
扫墓之后,温琅恢复到继续躲避的状态,如果不是压在医疗辞典里的风干雏菊,江歇几度以为温琅的温情是经由他幻想出的假象。
看了看路况,江歇调转车头,朝约好的地方赶去。
温琅坐在桌旁,看着Alfonso 和外籍医生热聊。她不得不佩服阿方索的搭讪能力,男女通吃。明明强调是部门聚会,可他却还是有本事让大家邀请他一起参与。
“langlang~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主要我时差没调过来,白天休息,晚上实在没地方去。”见温琅咬着筷子,阿方索转过身来解释。
“你难道不觉得你最近和我的相处过于频繁,这让我误以为你是来找我的。”温琅看着眼前翻滚的汤锅说。她累了一天,饿惨了。
阿方索听她这么说只是笑笑,拿起一旁的肉丸朝温琅递去:“我要吃这个。”
温琅认命地接过盘子,早在来的路上他就要求温琅帮他布菜。一是因为他不会用筷子,二是他让温琅兑现他一个愿望。
见温琅嘟着嘴往清汤锅里下食材,阿方索侧着头笑了。他就是冲着她来的,只是暂时还不能言明。
此前温琅和他是工作伙伴,是相互支持的朋友,但关系从未超出过这两个范畴。为了不吓到她,阿方索打算多刷些存在感再说其他。
七上八下之后,温琅把毛肚放在阿方索碗里。天知道,她其实更想自己先吃起来。
江歇停车费了些时间,等他推开火锅店的门,正好见到温琅给阿方索夹菜。她和自己疏远和别人亲昵,这让江歇不由攥紧了手里的提包。
“江医生!”温琅正捞着肉丸,听有同事这么喊手下一滑。肉丸掉进汤锅里溅出热汤,几滴崩在温琅手背,她不由痛哼出声。
阿方索见状拿起湿巾替她擦掉汤汁,把冰镇饮料贴在她的手背上。稍晚一步的江歇,不由停住脚步。
“江医生你来了?”吃火锅被汤溅到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同事确定温琅没事,便转头招呼江歇。
江歇坐在空位上,面对着温琅和阿方索。
他扫过阿方索帮温琅压住饮料瓶的手,眼内情绪涌动。
阿方索把他的表情看在眼中,低头轻笑一声。
“既然这样,我帮你夹。”说着,阿方索在温琅震惊的目光中用筷子稳稳地夹出肉丸放进她碗中,这和他曾说的不会用筷子严重不符。
“lang~喝饮料吗?”
“lang~吃些青菜。”
“lang~”
阿方索一直在照顾着温琅,哪怕她拒绝过很多次。阿方索明明精通英语,却依旧说着江歇听不懂的西班牙语。
见江歇低着头没吃几口,他继续不厌其烦地叫着温琅的名字。
饭后众人相约去唱歌,温琅本以为江歇不去,却没想到才停好车,他宝蓝色的车便跟了过来。
还没等温琅下车,阿方索为她打开车门。
江歇看着阿方索冲温琅伸出手,而她并未拒绝。
“我说你在外面不要演太过,你这套假绅士做派可骗不了我。”温琅不想驳他的面子,这才把手搭在他袖子上。
阿方索闻言低声说:“我对你,从来不是假意。”
温琅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因为善于偷心的窃贼总是惯出谎言。她太了解他,所以从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