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阿夏
谢汀突然出手,但动作不重,按住了姜零榆的手腕儿,示意她先坐下,待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其他人也都被动静吸引过来时,他这才开口:
“零榆还没毕业呢,她想等学业结束了,工作稳定的时候再谈婚事,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我尊重她的意愿。”
谢汀笑得很是得体,说的话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既然这小两口都说了,那双方父母也没什么非要坚持的,都随着孩子们。
只是在谢汀坐下的一瞬间,姜零榆坐在他旁边,分明看到他低垂着的脸上,刚才勾起的十足勉强的微笑慢慢冷却,最终回归面无表情。
他还是没看她,很安静地喝自己的汤;姜零榆心里五味杂陈,知道谢汀这会儿心里一定特别难受,这场感情里,她的确比他自私的多,他却还是处处顺着她,即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仍是按着她的意思来办。
出了吃饭的地方,两家长辈道过别后便分道扬镳,秦女士嘱咐了姜零榆除夕前一定要回家,说完就和丈夫离开了京都。
姜零榆转过身,看到谢汀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眸中神色不明;有纷纷扬扬细密的雪花落到他身上,他毫无所觉,只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她。
姜零榆走近谢汀,他穿的羽绒服厚重,却因为他修长的身形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格外高挺。
有点儿冷,不止是天气,还有谢汀的表情。
姜零榆心知肚明是为何,却苦于左右无解,又大约是人本性都自私,她仍是不愿妥协委屈,以换得谢汀片刻欢愉。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谢汀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姜零榆身上,又解开外套拉链,把姜零榆整个包在怀里。
“冷不冷?把手伸到我背后,那儿暖和。”
他声音极低沉,但姜零榆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哄她暖手,她心下不由得一颤。
“好。”
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已经有些昏暗,路两旁暖黄的路灯亮了,能清晰地看看见越来越大的雪。
不一会儿,谢汀和姜零榆的头上就落满了雪,姜零榆有些摸不清,不知道谢汀到底想做什么,想说什么。
——雪都下大了,还不回去吗?
谢汀把头放在姜零榆的肩窝,他最喜欢这个动作,觉得很有安全感,而且姜零榆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他也不用费力去遮掩什么。
“零榆。”
他轻声地唤,且执着地等待着回应,姜零榆应了一声之后,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怎么鼻头一酸,眼尾就变得有些潮红。
“零榆,”
他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更靠向自己。
“你知道的,我把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了,你要永远记着,不要让我输。”
——我输不起。
但你受了我这般深情,至少要回报以一半,否则天理难容。
姜零榆好像有些懂了,且她敏锐地发现了谢汀身上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情绪,但人心本就难以捉摸的,她只是下意识地答应了他刚才说的话。
谢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底线总能一降再降,他明明好累好累了,他原以为这世上的所有爱情都是美好甜蜜的,可其实不是。到最后,这诸多苦难他都尝过了,他还是不愿放手。
谢汀执拗,他这辈子认准了姜零榆,即便是撞到南墙,磕的头破血流,也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他只怕她的辜负。
谢汀听着耳边姜零榆轻浅的呼吸和风雪声,慢慢闭上眼。
——“谢先生,我个人建议,您还是接受一下治疗……”
“可能是您爱人当初性单恋时期发生的事情所造成的,你衍生出来遗留到现在的后遗症……你心里有阴影……患得患失……”
“你潜意识里不信任你的女朋友……也就是俗称的安全感缺失……总觉得她会离开你抛弃你……”
“或许,姜小姐她,向你提出过分手吗?你是否做过关于这件事的噩梦,且不止一次?……”
他真的病了,拜谁所赐?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心理上有些不健康,不影响生活的话,便不用称之为“病”,他的情况并不乐观,而且她又屡次拒绝逃避结婚。
他心里慌乱,整日郁郁,她从未发现,依旧像以前那样,正常的上学放学。
她没错,他也没错。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能置他于不顾,凭什么她不能回报以他一样的爱?
谢汀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雪愈下愈大,忽然由心底深处,生出些若有似无的恨意。
姜零榆的手在他衣服里已经被暖的温热,她在小声地跟他解释着刚才在席面上表态说暂时不想结婚的原因;也就是从前那套说辞,年龄学业工作一类的,句句在理。
可谢汀听得头痛欲裂,莫名地,他突然不想再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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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半学期,大约四月份中旬的时候,天气已经隐隐有了点儿夏天的闷燥了。
姜零榆她们专业接到通知,说要开始着手准备毕业设计了。
她忙得不得了,手头连载的漫画也请假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画室里,和许娉婷他们一起度过的。
这也就导致她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好几次晚上都是□□点钟才出校门;一次两次还好,可是后来她每每回家的时候,都能看见谢汀一个人坐在饭桌旁等着,人在发呆,等的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
姜零榆心头有些愧疚,跟谢汀说如果回来的晚了不用等她,自己先吃就可以;但谢汀笑笑没说什么,只告诉她说到了夏季公司的上下班时间也调整了,他可以下班后去z大接她回家。
姜零榆本来下意识想拒绝,因为她做那个设计一旦灵感来了,中途刹车的话第二天再弄效果不会理想的;可是看了看谢汀略有些失神的眼,她心里一颤,还是同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回家,总觉得谢汀有点儿怪怪的,也说不上来,就是一些行为不太正常。
比如他特别喜欢插手她的一切,有时候软磨硬泡的,想喂她吃饭,想帮她洗头发,这些也就算了,她勉强可以理解为情侣间的情趣吧;但是最近几天晚上,她睡到半夜被弄醒,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有人在舔咬她的耳朵,待她反应过来是谢汀以后,她下意识去阻止他,他倒是停止了,却又上手上腿的抱得她死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姜零榆没有多想,只当谢汀是太过依恋她,她又回家的晚,她把他那些异常的行为归咎为补偿式亲密,因为为相处时间短,所以就尽自己所能地从另一半身上索取来补偿空虚的心。
姜零榆性格其实还算随和的,再加上和谢汀感情并不浅,他又那么好,她本能地就会对他多加包容,基本上能满足他的,她都会尽量满足。
这种情况下,相安无事的生活又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以后,姜零榆的毕业设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最终效果她也挺满意的,就和谢汀约好,一起去百货商场买了很多菜,要两人一起做顿大餐庆祝一下。
第41章
谢汀当时就笑眯眯地应了,说等她下课了就去接她。
挂了电话,谢汀把手里提的包装精美的,像是酒瓶的东西,放进了车后备箱;像是想起什么,他有一瞬的失神。
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白天有点儿闷热,到傍晚已经吹起了丝丝凉风,谢汀开车疾驰在路上,车窗开着,呼呼的风灌进来,他只觉得燥热,怎么凉快都压不住心里肆虐的情绪。
到了z大门口,大约是因为到了下课的点儿了,大门口人还挺多,谢汀停的位置离门口有些远,但胜在车显眼,姜零榆一出来就看见了。
她穿着学士服,应该是刚刚拍了毕业照,面色绯红,怀里还抱了一大束花。
——谢汀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在姜零榆走过来的这两分钟内,他一直死死地盯着她怀里的那束花。
其实只是普通的白玫瑰和满天星而已,十有八九就是朋友送的,如果是求爱,她应该也不会接;但谢汀还是下意识,生出了极其强烈的不悦。
等人走过来,谢汀接过她怀里的花和学士帽,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花挺漂亮的啊,哪儿来的?”
他还微微笑着,以至于姜零榆根本就没发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儿:
“哦——,就是我们美术系男生比较少嘛,像我们班就只有六个,所以他们就商量了一下,毕业送给班里每个女生一束花作毕业礼物。”
“我这个,不知道是谁送的,反正每个女生都有,我早上去画室,已经放在我的位置上了。”
她大约也顾忌着他,怕他不高兴,特意又加了后面那两句,意思就是教他不要误会什么了。
谢汀笑笑,转过身冷若冰霜,又开了后备箱,把花随手扔进去,连一眼都懒得再看。
上车以后,谢汀帮她把安全带锁上,又例行亲了她一下。
姜零榆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转头朝他笑了笑,
“谢汀,等下要买什么菜啊?”
谢汀握着方向盘的手蹲了一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
“买你喜欢吃的就好,今天本来就是为了给你庆祝的。”
他说话很温柔,姜零榆看着车窗外粉蓝中带着橘色的夕阳,忽然感觉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能有谢汀这么个优秀到天上的男朋友,还爱她如命,而且初初顺着她,等以后稳定了一结婚,简直就是万千少女都羡慕的人生。
她笑眯眯地,三不五时地会扭头,和谢汀闲聊几句,谢汀也一如往常地,很耐心地回应她。
在百货商场逛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谢汀买了挺多东西,说最近又学了几道新菜,有空了做给她吃。
姜零榆笑盈盈地应着好,两个人的相处氛围和谐极了。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黑,太阳落到一半,漫天橙黄色的云朵。
姜零榆手里捧了一杯奶茶在前面走,谢汀提着东西跟在后面;眼瞅着她走上旁边的天桥,谢汀站在阶梯下,抬头看着她。
他了解她,她只是想爬上去俯瞰一下附近,玩儿心大,要不了多久就会下来,他只消在这儿等着她就好。
果不其然,没两分钟的功夫,姜零榆喝完了奶茶,把垃圾扔到公共垃圾桶,跑下来。
谢汀柔柔地笑着,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地上,张开双臂——
女孩儿裙摆飞扬,风一样扑进谢汀怀里,笑得如同银铃一般。
谢汀抱着怀中人,听她兴奋地叽叽喳喳,能感觉到心中那片荒芜瞬间万物复苏,但只是一瞬,复又再次枯败凋零。
这片刻的欢愉并不能带给他什么,越来越多的只是更大的空虚和日复一日无意义的恐慌。
他真的受够了。
谢汀附在姜零榆耳边,声音随着晚风一起吹进她耳朵里:
“走吧,该回家了。”
他掩下眸中神色,只是双手,在姜零榆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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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异常丰盛,谢汀其实以前也是很娇生惯养的,但姜零榆住进来以后,不喜欢钟点工阿姨做的饭,屡次自己上手,谢汀心疼她又要上学又要画稿,再忙里偷闲地做饭,所以就找了人,教自己做姜零榆喜欢吃的南方菜。
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了,谢汀有时候还会想起当初自己刚为了她学做菜时,割伤过手指,还差点儿没把厨房炸了;到现在,他手艺已经很不错了,有时候做出来的饭菜,兴许比那些酒店的大厨味道还要好些。
说是两个人一起做,其实大部分都是谢汀自己做的,姜零榆充其量,也就是打个下手,在厨房和客厅蹦来窜去的,时不时削个苹果,切成块儿喂谢汀吃两口。
客厅的电视机声音很大,配上油烟机的声音,谢汀因为这仿若一个家庭的气氛,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