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鱼2019
“老师，AA揪我辫子！”
“老师，BB拿我的橡皮擦！”
“老师，老师，CC打我，哇~~”
……
整个班级没有一点学习的氛围，乔甜甜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鸭笼里，耳边只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一整节课，老师没有教任何知识，光忙着处理这些‘问题’小孩了。
一会儿给这个换裤子，一会儿给那个拿卫生纸，一会儿又要解决这两个之间的矛盾，一会儿还得把莫名其妙突然跑到教室外的小同学拎回来。
李老师快疯了！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想不开，要带一年级啊？
明明学校其他老师都很迁就他这个支教大学生，把他安排到三四年级的。
他为什么要一头钻进一年级这个火坑里呢？
李老师龇着牙，无奈地看着小甜甜学习班那七个小朋友，就像看热闹一样，冷眼看着教室里的小朋友闹腾！
不对，李老师数了数，少了一个小姑娘！
那个叫做乔慧慧的小姑娘没来！
他记得清楚，他想带一年级，就是因为这七个小孩太聪明了，让他舍不得放过……不对，舍不得错过！
李老师找到乔甜甜问：“乔甜甜小朋友，乔慧慧小朋友没有和你们一个班吗？”
乔甜甜摇了摇头，有点烦躁，“没有，慧慧妈妈没有给她报名。”
乔慧慧的命运进度条已经升级到了40%，但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数据了，从那以后便一直没有涨过。
乔甜甜盲猜，是因为她妈妈不肯给她报名读书的缘故！
“没有报名？”李老师皱了皱眉头，现在不是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了吗？上学都不用花钱，怎么还有家长不给孩子读书？
老教师听说了他的疑问，笑道：“上学是不用花钱，可书本费、学杂费还有桌椅费都是要家长自己出的。”
“两个学期，一年下来也得有个两三百。短见的家长就舍不得花这个钱。”
老教师叹口气，“李老师你是城里来的所以不晓得，村里的孩子七八岁就是个小劳力，能做家务打扫卫生，还能帮着父母带底下的弟妹。再大一点就跟着父母下地，学做农活养活自己。”
“上学又要费钱，又耽误做家务，自然有父母不乐意。”老教师叹口气，“男孩子好点，父母也都愿意送他们去学校学点知识，女娃读书的就少了。”
“可是，不是读了书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吗？”李老师问。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对寒门子弟来说，家里没有任何背景，读书是他们改变命运最好的捷径。
老教师摇头：“看不到啊，大家看不到读书的好。村里读出书的少，大部分的孩子都是读上几年就不读了，能读完高中的都是凤毛麟角。”
“孩子们认得些字，再大些，跟着村里的长辈出去打工，不管是在工地上，还是在工厂里干活，一个月也有好几百，攒个两三年，也能攒上万把块钱。”
“男娃拿着钱修房子娶门媳妇，女娃呢，给家里父母兄弟留点，自己藏点私房钱，再办一份嫁妆，就嫁出去了。”
“这些孩子高高兴兴拿着钱娶妻嫁人的时候，其他读书的孩子还苦哈哈地从家里拿钱，每天吃着咸菜干饭。孩子们没有好的辅导，便是在我们这小县城里也拿不到好成绩，更别提能考上好大学，鲤鱼跃龙门。”
“读到最后也是去打工，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去，起码能早点挣钱，家里也不会因为孩子读书没钱而斤斤计较，吵闹不休。”
李老师哑口无言。
他知道老教师说的是实情，但就是这样的实情才更让人难受。明明国家都在努力地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上书，却还是有很多小孩因为种种原因。
小小年纪就离开学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靠着年轻的体力挣钱。
他问老教师：“您说我去劝劝那孩子的父母怎么样？”
“她还没上学呢，只跟在朋友身后，玩票一样的学习就能写出杂志都认可的小作文，可见这孩子是有天赋的。”
“而且读书不是没用啊，孩子们写了文章，拿了稿费，这不就是读书的好处吗？”
老教师看了一眼李老师，年轻的支教老师眼里都是热烈的光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
他也没说什么丧气话，要是这人真能让那女孩子来学校读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李老师看着面前容貌俏丽的女人，问道：“你好，请问这是乔慧慧家吗？”
柳迎春抱着儿子，见到年轻俊俏的陌生男人有些诧异，她点了点头，“是的，请问你是？来找我们家慧慧做什么？”
李老师笑了笑：“你是乔慧慧妈妈吧？”
柳迎春点了点头。
李老师伸出手，“慧慧妈妈你好，我是村小的老师，我姓李，今天来您家只是想问问你家慧慧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名读书呢？”
听到李老师的话，乔慧慧眼前一亮，却见柳迎春摇了摇头：“我没打算报名啊？”
她神色暗淡下来，只听柳迎春又道：“我也想让孩子去读书啊，可是读书要花钱的啊。”
柳迎春皱了皱眉头，看向李老师的目光带着谴责，就好像是在说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抢走我最后一个馒头。
她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我没钱，哪里有钱让她去读书呀~~”
李老师劝道：“乔慧慧妈妈，读书花不了什么钱的。现在是辛苦一些，但等孩子读出书了，以后她会加倍孝顺你的。”
“而且这孩子真的有天赋，不读书就浪费了。”
“天赋？女孩子能有什么读书的天赋？她啊，只要在家做好家务，以后到了年纪嫁人生子，孝顺公婆，我就已经满足了。”
“乔慧慧妈妈，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也不是封建社会，女孩子也能有自己的事业，过上更好的日子！”
“你看？乔慧慧还没去学校上学呢，写的文章就能背杂志社录取，她——”
“就二十元，能抵得上什么用啊？”柳迎春还是摇头，“女孩子要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她现在八岁了，在家帮着我做做家务，过个五六年就能跟着同乡出去挣钱，钱寄回来我给她都存着，等她嫁人了就拿那钱置办嫁妆，这不是很好？”
乔慧慧眼神彻底暗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了大妈的那个故事。
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打算的吗？
牺牲她，让她挣钱，以供养弟弟？
乔慧慧使劲摇了摇头，不敢深想这个问题。她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不会这么对她！
但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她心里的空洞就越来越大。
李老师捂着脑袋，有点焦头烂额，这乔慧慧妈妈看着温温柔柔，长得也是娇俏漂亮，说话时轻声细语，一点都不像个农村妇女，怎么这思想，这个古板老套呢？
说来说去，就逃不开结婚嫁人这件事。
他还想在劝，突然听到一声暴呵：“柳迎春，你这个骚货，懒货，嘴里话倒是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你这死婆娘懒？”
陶美河冲到乔慧慧家门口，一把拽住了柳迎春的头发，啪啪两巴掌直接打在了柳迎春的脸上。
“死婆娘，当初你要改嫁，老娘我说慧慧那孩子我来带，让你安安心心改嫁，结果你哭着喊着说舍不得孩子，要带着走。”
“大姐，大姐，你快松开我。”柳迎春尖角道，陶美河根本不理她，一边打一边骂，“老娘想着孩子刚没了父亲，相比跟着我这个大姑，肯定是跟着你这个亲妈比较好，结果你就是这样养孩子的？”
“把孩子关在家里，成天干活当你的小奴隶？”陶美河气得浑身颤抖，“还说什么五六年后让慧慧跟着同乡出去打工？”
“五六年后慧慧才多大？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你是想让她去工地搬砖把脊椎骨都压断了，还是去工厂打工把人磨死？”
陶美河说一句，打一巴掌，柳迎春手里抱着孩子，根本不敢反抗，没一会儿她脸就被打肿了，火辣辣地疼。
她眯着眼，看到旁边呆站着的李老师，大声尖角道：“李老师，李老师，快来帮帮我，把这疯婆子扯开！”
又叫：“乔慧慧，乔慧慧，你这个死丫头去那儿了？”
乔慧慧躲在屋子角落里，使劲捂着耳朵，不想听门口传来的话。
陶美河见柳迎春还有脸喊乔慧慧，气得又是一巴掌打上去，冷声喝道：“你说谁是疯婆子呢？你还有脸喊慧慧？”
她打人间隙还有空警告李老师，“小伙子，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插手！”
“可是，可是打人不好吧？”李老师弱弱道，他是不敢随便插手，就怕陶美河疯起来连着他一起打。
“打人不对，我现在还只是打她，我都恨不得杀了她！”陶美河冷声道。
她扯着柳迎春的头发不放，头皮撕拉地疼，柳迎春哭叫道：“陶美河你个疯婆子，你凭什么打我，我又不是你陶家人。我现在是乔家媳妇！”
“哟，你以为你改嫁了，我就不敢打你了。”陶美河冷笑一声，“那我倒是希望乔家人都来，都来看看，你还有你那个老公都做了什么亏心事！”
“可怜我那个傻弟弟喜欢你，家里家外啥活儿都不让你干！”
“我明明心疼他心疼的要死，但一想你们是夫妻，只要你们过得开心就成。也从没说过你一句，摆过一次脸色，动过你一个指头。”
“我弟刚死两个月，你就要改嫁。老娘也没阻止，想着他都死了，没得让你一个年轻女人给他守着。”
“他是在砖瓦厂出的事情，当时砖瓦厂还赔了一笔补偿金，我们陶家人也没人要过，想着你改嫁还带着个孩子，身上有钱也不会让二嫁的婆家看不起你。”
“结果你是怎么做的？把家里的活儿全丢给孩子，自个儿躲懒。”她揪着柳迎春的面皮，“你养得倒是好啊，白里透红的。
“可慧慧呢？当年在我们陶家那也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一小姑娘，现在黑黢黢瘦精精，穿的衣服都是别人不要的破衣烂衫。”
“这也不说了，可你连面子情都不做。当年我那个弟弟是怎么和你说的？”
“你说，他是怎么打算的？”
柳迎春垂下脑袋没说话，陶美河接着道：“他说虽然村里的女孩大多不读书，但我们家不行，我们家慧慧是要读书的。”
“结果他死了才两年，你就这样对待慧慧！”
“说什么现在在家学做家务，等过个四五年，让慧慧去外面打工，挣了钱也不要，留着给她做嫁妆？”
陶美河看了一眼柳迎春紧紧抱在怀里的小儿子，这小子还酣睡着，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话倒是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个花花心思？你是打算着让慧慧一辈子给这小子做牛做马是不是？”
柳迎春脸色一变，用力一把推开陶美河，她吼道：“我没有，你别瞎说，慧慧也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这么对她。”
陶美河的话直接戳破了她内心深处的算计，她才这么激动。
此时乔平家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圈人，柳迎春看向那些人，尖角道：“我没有，我不是这样想的，大家别听这疯婆子瞎说。”
陶美河被柳迎春一推，直接跌坐在地，她喘着粗气，也没起来，就看着柳迎春发疯，冷笑一声，“你怀里这小子现在一岁了吧？”
“不让慧慧读书，还不是让她在家干活带孩子。等过个五六年，孩子也大了，正好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也不用人带了，就把慧慧往外面一赶，挣了钱给你寄回来，然后供这小子读书是不是？”
陶美河自顾自说着：“你这样子，哪里像亲妈，后妈都没你狠的。人家不管前头生的孩子，是因为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和她没关系！”
“可慧慧总是你亲生的吧，从你肚子里钻出来的你都能这样对待她，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女人没有心！你就是图着自己舒服。”
陶美河说着说着，不由得无比心酸，突然哭了起来，“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啊，为什么死的是我弟弟，而不是这个懒婆娘啊！”
乔平回来时，发现自己门口围着一圈人，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就看到自己老婆抱着儿子，脸肿地像头猪站在那儿，地上还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