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原来“疯刀”是这个意思,人疯起来就是一把神挡杀神的利刃,但她控制不住:去特么的顶级掠食者,现在这地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她?
邢深也挂了彩,胸腹间连吃几爪,火辣辣地疼,原本都已经在被拖走的途中了,而今看到形势有变,知道聂九罗的事已经成了,心中大喜,趁着钳制住他的枭鬼错愕怔神,一个打挺翻身坐起,大吼:“走啦,还不抓紧时间赶快走吗!”
这话提醒了内外诸人,炎拓看到稀稀拉拉、或是翻身坐起、或是踉跄站起的人,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白瞳鬼重创的,是孙周或者蚂蚱这样不是人的,对于真正的“人”,虽然也下手不轻,但好像以“活捉”为主,远没到致死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打到现在,还没出现同伴死亡的案例,不是己方战斗力强、反抗得凶,是对方留有余地。
眼前人影一闪,是聂九罗又冲进了战阵。
见第一轮喊话的效果不大,邢深气急败坏,声音都嘶哑了:“赶紧的!抓紧时间!”
众人这才完全反应过来,炎拓先去看冯蜜,毕竟去涧水要靠她带路。
她已经被拖到烽火台外了,而今软软地瘫在那儿,扶起一看,满头满脸的血,右脑上隐约可见血洞。
炎拓心头一震,失声叫了句:“冯蜜?”
他想起杨正,杨正的致死伤也是在颅顶,白瞳鬼对付地枭,好像很喜欢用这招。
冯蜜眼皮微掀,没能睁开眼,不过唇角带笑,吐字含糊:“没事,一时……死不了,我还能……带路。”
炎拓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抓起她的胳膊绕上脖颈,又在地上捡了把手电,背着她站起身来。
起身时,恰好看到聂九罗,她简直是以一己之身吸引了所有的枭鬼和白瞳鬼,以一敌多,暂时看来,还可以支撑。
炎拓嘴唇翕动了一下,忍住了没叫她,叫了,反而是给她添乱吧。
这一头,余蓉跌跌撞撞去到了烽火台外,看到了孙周:他被扯掉了一只胳膊,整个人浸在了血泊中,但还没死,眼珠子能动,还有气。
余蓉牙关一咬,一把拽拎起他的身子扛上了肩:自己驯的,哪怕真是个畜生也不能丢,何况原本还是个人呢?
邢深习惯性向外扫了一眼,没看到蚂蚱,视线里没有熟悉的光廓:或许被抓走了吧。
时间紧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疾冲到炎拓身边,问冯蜜:“往哪边走?”
冯蜜虚抬了下眼皮,指了个方向:“往那边。”
邢深推了下炎拓:“走,先往那边。”
又吼:“都跟上了,这头!”
炎拓急了:“那阿罗呢?”
邢深转头看聂九罗:“阿罗,别恋战,你要一路跟上我们!”
聂九罗的战斗力在初始阶段会是最强的,然后一路小幅度低走,一个时辰后,开始大幅度狂泻。
聂九罗听到了,眸光一紧,一手摁住对面枭鬼的肩膀,身子纵起,跃出了战圈。
当然得一路跟紧,她的目的,是一路送众人安全去涧水,而不是在这缠斗。
她盯紧白瞳鬼等,同时抬手往外招了招,这手势是对邢深等打的,那意思是:你们先走。
邢深看懂了,知道跟她交流没问题,心内大大松了口气,一扬手,喝了句:“咱们走!”
***
冯蜜是指路的,而炎拓背着冯蜜,不得不当先走在头里,然而一颗心挂着聂九罗那头,焦灼无比,又无可奈何。
聂九罗看起来是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的,但万一呢?
正恍惚间,听到伏在他身上的冯蜜喃喃开口:“炎拓,你这样……背着我,不怕我使坏,给你挠一爪子吗?”
“你们那个什么蒋叔……蒋百川,就是被林姨连挠带撕,扯破了嘴角,他人老了,体质……体质也不好,抵抗力差,变得……变好快……”
炎拓只觉得温热的血正自冯蜜头脸慢慢流入自己的脖颈,听她吐字困难,心里有点不忍:“你留点力气,别说了。”
冯蜜笑了一下:“还能说的时候,我就……多说点。其实我可讨厌后面……这些人了。”
她闭上眼睛,歇了口气才又继续:“他们……死了也活该,不过,我愿意送你去涧水,我们虽然是……对头,但有时候,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走到岔口了,炎拓停下脚步,同时回头张望:聂九罗确实也在往这头退,但她身后始终缀着甩不脱的一群。
这还没完,他又听到了怪异的呼喝声,调子很高很高,电钻般钻入遥不见边的暗黑之中。
他感觉不妙,直觉这是白瞳鬼在呼引同伴:围攻他们的白瞳鬼有两拨,但也许这地下不止两拨,林喜柔他们遇袭,明显就是另一拨。
他心头一紧,忙问冯蜜:“你们是不是在去涧水的路上遇到白瞳鬼的?”
冯蜜嗯了一声:“熊……熊哥帮我们断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说话间,邢深紧赶过来:“怎么停了?继续啊。”
炎拓实在没忍住:“你跟阿罗到底聊了什么?”
邢深答得倒是飞快:“不管我们聊了什么,炎拓,你现在唯一正确的事就是尽快赶路,你任何的拖延,都是对阿罗辛苦的浪费。”
炎拓无言以对。
冯蜜又抬起手:“走……走这边。”
***
接下来的行程,顺利到有些诡异:全程只是赶路,紧咬着聂九罗的那一群渐落渐远,末了居然消失不见了。
聂九罗很快就赶了上来,不过,她没和大家一起走——她走的都是高处,从一处高垛纵跃到另一处土堆,身法奇快,一路上下飞掠。
这样也好,位置高,方便发现远处的异样。
但是事情不太对,联想到之前听到的、怪异的呼喝声,炎拓直觉这群白瞳鬼在憋什么招。
其它人也察觉到了,大头先开口:“深哥,不对啊,它们怎么跟着跟着,人没了呢?”
有人连忙附和:“是不是准备到了地方再统一下手啊?咱们是去涧水找地方躲的,这直接把白瞳鬼招过去了,躲还有意义吗?”
第135章 ②〇
邢深心头一顿,停下了。
他这一停,其它人也跟着止步,炎拓虽然走在最前头,但一直留心身周动静,感觉到脚步声没跟上,当即转回身来。
冯蜜冷笑了一声,语调含糊中带轻蔑:“它们……跟就跟呗,只要你们躲的时候,它们……看不见不就行了。狼追兔子,也是紧追,只要兔子……不是在狼眼皮底下没的,草场……那么大,狼要上哪找去?”
听来也有点道理,大头狐疑地看了冯蜜一眼:“深哥,这娘们能信吗?地枭啊,搞死过咱们的人,还被你打了一枪,指不定为了报复,正在把咱往坑里带呢?”
邢深只觉得头大如斗,一时听冯蜜说的有理,一时又觉得大头的考量也很在理。
冯蜜看都懒得看大头:“不能信,你别……跟着啊。”
地下这么大,爱去哪去哪。
邢深的额角突突跳:意见纷纭时,想做决断太难了。蒋叔当了一辈子领头的,都没遇到过这么凶险的状况吧?怎么就偏偏让自己摊上了呢?
抬头看,聂九罗也站住了,高高地立在垛顶上,虚提着匕首,四面环望,她现在是真正的“目中无人”,连向他们这头瞥一眼都懒。
不管怎么样,身为主心骨,得有个决断,邢深定了定神:“去涧水吧,尽量别停、抓紧时间。”
时间拖不起,万一拖到聂九罗不能支撑,那就白忙一场、两头都落不着了。
***
冯蜜没有撒谎,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左右,穿过无数人俑丛,风声里间杂的水声越来越明显。
涧水,就是黑白涧在“白”这一侧的边墙了,也是他们身为人,所能到达的地下极限,毕竟淌过涧水,就是“人为枭鬼”。
说实在的,有水声其实并不震撼,震撼的是森怖的边界感,以及涧水背后女娲大神的坍塌传说,炎拓只觉得身上汗毛立起,低声问了句:“枯水期,涧水会断流吗?”
冯蜜歇了这么久,说话终于不再断断续续、可以连得上趟了:“很久之前是,但两千多年过去了,地下水位不一样了,现在即便进入枯水期,水依然不小——林姨携子出逃的时候,是七八月,汛期渡水,落下病根,每年到这段时间,都会不舒服。”
炎拓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每年夏秋之交的时候,林喜柔都会头疼、嗜睡、打不起精神,不过之前他不太在意,以为她那是太过养尊处优了、富贵病。
不过,他没忽略冯蜜口中的关键词:“出逃?”
冯蜜迟疑了一下:“炎拓,其实林姨……”
话刚出口,高处的聂九罗忽然嘬出一记清脆的口哨声,然后往前疾奔、连纵两座高垛,翻身落地。
邢深和聂九罗毕竟曾经合作过,于她的手势哨声等很熟,当即抬手:“停下,有状况!”
这一路过来,一干人的紧张情绪本来已经有所松弛,一听这话,重又拉回,有人抖抖索索地打着手电、往聂九罗的方向照去。
是有状况,不过不凶险,借着手电光,炎拓远远看到,聂九罗的身前,似乎有一对叠抱着的人。
具体是谁,他没看清,只是在刹那间,心头涌起一股熟悉感,再然后,冯蜜的喘息忽然急促,颤抖着说了句:“熊……熊哥。”
熊黑?
炎拓头皮一麻,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邢深见他前行,原本还想拦他,后来一想,反正聂九罗在那头、不至于出什么事,也就作罢了。
近前一看,真的是熊黑,不止熊黑,他身上还伏了一个,头发雪白,多半是白瞳鬼。
这俩其实也不能算是叠抱,刚离得远,视觉上有偏差。
准确地说,熊黑是倚躺在土堆边的,他的右手,硬生生穿透了白瞳鬼的胸口,一片血红,而白瞳鬼的一只手,又直直插入熊黑的颅顶、没到腕处。
鼻端袭来阵阵的血腥气,似乎在提醒着他们这场未能亲睹、近乎同归于尽的搏杀有多么惨烈,不过,白瞳鬼八成是死了,但熊黑还没有。
他眼珠子诡异地往同一侧斜吊起,脑袋也不住地往边上抽搐,因为颅顶还插了只手,所以头一动,就带动手腕一起动,不明就里的,估计会以为是那只手在转着熊黑的头。
难怪聂九罗会中途停下,这里确实有“状况”。
冯蜜一把松开搂在炎拓脖颈上的手:“放我下来。”
其实,也不用炎拓“放下”她了,手一松,身体自然下摔落地,炎拓被她这摔吓了一跳,正想伸手去扶她,冯蜜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强忍着枪伤往熊黑身边爬去。
炎拓不便阻止,只是看身侧的聂九罗,小心翼翼叫她:“阿罗?”
聂九罗斜了他一眼,声音飘飘的:“啊?”
炎拓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聂九罗的双眸内充血,淡红色的一层,神情极亢奋,像喝大了、磕嗨了,斜他的那一眼,虽然知道他是谁,但完全当他是nobody。
身后,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
“真是服了,这些地枭是有病吧,约了个场子,没等我们动手呢,自己把自己给作得死绝了。”
“那个林喜柔也完了吧,图什么?这么想把我们灭了,不惜自己也跟着一起灭?”
炎拓眉头皱起。
这也是他的疑惑,林喜柔在定最终的换人地点时,就完全没考虑到白瞳鬼和枭鬼这层风险吗?
他抬头看向熊黑,冯蜜正艰难地撑起身子、附在熊黑耳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