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不可能听到冯蜜说了什么,但炎拓注意到,熊黑那已然呆滞的空茫眼神,有那么一刹那,似乎闪过一丝喜色。
这是为什么?不会是自己错觉吧?
他定睛想再看,已经迟了:冯蜜突然伸出手,两只手一起扒住熊黑的头,狠狠往边上一掰。
咔嚓一声响,熊黑的脑袋垂耷下来。
身后一片凉气倒吸声。
“状况”解除了,聂九罗后退几步,一个疾冲助力再次翻上高垛。
邢深吁了口气,招呼大家:“走了!”
炎拓再次背起冯蜜,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熊黑。
他想起自己被软禁在废旧老楼时,因为天气阴冷,熊黑给他搞的那台小暖风机,马力真强劲,风口整晚都呼呼地对着他,什么都好,就是吹得人脸太干了。
***
涧水终于在望。
这就是一条横亘地底的界河,长度暂时没概念,宽度大概在十五六米左右,界河两侧都有高垛土堆,十来根不知什么材质搓成的长绳以互对着的高垛为墩,凌空跨越河面,颤巍巍悬着。
白瞳鬼之流,应该就是通过这些绳桥飞跨涧水的吧。
一般来讲,地下河都会相对平静,但在这里不是,两个原因。
一是,这里的地势像梯田一样有高差,这就导致上游一侧涌来的涧水像瀑布一样连跌两阶,然后才向着下游急推而去;二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逢冬春、第一拨冰雪融水已经开始,水量不算小。
在林喜柔嘴里,现阶段居然只是“水渐渐上来,但还不算大”,难以想象到了春夏时分,这条地下河该是怎样的汹涌咆哮。
但问题在于,这儿除了多出这道涧水,其它地方跟沿路过来没什么两样,依然是看腻了的人俑丛、高垛、土堆、石块。
哪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邢深急着催冯蜜:“然后呢,往哪走?”
冯蜜说:“就这了,我建议你高处上个岗哨,万一被白瞳鬼看去了,可就不好了。”
是这道理没错,兔子藏身的时候,可不能让狼给看到了。
邢深向聂九罗喊话:“阿罗,站高点,四面看看,提防白瞳鬼突然出现。”
说话间,自己也就近奔向一座高垛,迅速窜了上去:他的眼睛,这个时候比聂九罗还好使。
没有,至少目前,在视线范围内,死物就是死物,没有异常的光廓。
依着惯例,邢深一走,大头就是老大,他催促冯蜜:“这哪呢?你们是有地洞吗?”
冯蜜压根不搭理他,这些个东西,搭他们的话浪费她的唾沫。
她低声对炎拓说:“你往前走,再往前,到河岸边。”
这话说得轻巧,炎拓心里打鼓:这样的涧水,他还背着冯蜜,到边沿时她一个小动作,就可以拽着他一起葬身鱼腹了。
所以,他走得有些迟疑,冯蜜似乎察觉到了,怅然笑了笑,说:“差不多的时候,你把我放下来吧,省得我把你推下去。”
炎拓面上一窘,但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冯蜜坐到地上,有些气喘不匀。
她说:“水太大,为了防止你一下去就被冲飘了,你在腰间绑根绳,找个壮实的人拽着。”
炎拓很快绑好了绳,为了方便视物,在腰里塞了根折好的照明棒,绳子的另一头,原本是准备扔给大头的,犹豫了一下之后,扔向余蓉。
余蓉抄手接住,为求十足稳妥,还一脚踏住绳身,把绳身在胳膊上连绕了几圈,又招呼身边的人:“过来,一起拽着。”
冯蜜抬手示意了一个方位:“那,从那往下摸,是不是能摸着一块凸出的石头?”
炎拓走过去,还没近前,全身已经差不多都湿透了。
这里,恰好紧连着涧水涌落的高差位置,小“瀑布”被连跌打成了白沫,到处飞溅如雾,几乎激得人睁不开眼。
炎拓闭着眼睛,跪下身子,探手往河岸内沿摸。
涧水冰凉,浸得他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但确实是有,有一块凸出的石头。
水声太大,为了他能听到,冯蜜不得不凑近他、同时扬高声音:“右手抓这块石头,右腿往下蹬,能蹬到一块同样凸出的、站脚的石头,然后你就找着窍门了,路线是斜往左下,下个三四米,有个洞口,进去就行——这洞口被瀑布遮住了,外头看不见,你进去之后,其它人就可以偷懒,直接缀绳下去,但缀绳的话,身子会被水势打得乱飘,你适当伸手拽一把。”
炎拓听懂了,他深吸一口气,依言蹬了下去。
要命了,这简直相当于把身体放到了水流的冲刷中,他一侧的耳朵里刹那间灌满了水,什么都听不见了。
炎拓咬紧牙关,两手死死扒住,紧闭双目,往左下方找脚蹬,整个人,从外到内全湿透了。
姿势一定很难看,他觉得自己像死扒住墙壁不放的青蛙,正在被接上了最大水流的水管拼命对着冲。
一步,两步……六步。
洞口到了!
炎拓猛一撒手,向内直扑而去,洞内地面不平,硌得他龇牙咧嘴,但好歹,是进了实处了。
他顾不上其它,迅速翻身坐起,擎高照明棒四下去看。
也是绝了,这个洞不大,撑死了五六个平方,能挤下十来号人,换言之,就是个天然形成的孔洞,但由于有瀑布掩盖,隔绝视线,隔绝味道。
难怪林喜柔她们之前打算躲在这儿,把白瞳鬼给熬回地下。
可她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正疑惑间,水帘之外幽光晃闪,映着人形黑影,被水流冲得像飘摇的叶子。
是缀绳放人下来了,炎拓定了定神,觑准光位,抬手穿过水流,把第一个人给拽了进来。
第136章 ②①
炎拓一连拉进来两个人之后就歇手了,剩下的由进来的人代劳——他顶着水流爬了那么一段,实在是太累了。
他贴壁坐倒,喘着粗气,看洞口边的人忙活。
这水帘如一堵厚重的墙,把除了水声之外的其它声响都给隔绝了,人在洞中,居然会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
人一个一个地进,能看出放绳的顺序是缠头军优先,孙周和冯蜜排得比较靠后。
炎拓心里默默对着人数:只剩下聂九罗、邢深和余蓉没进来了——他不希望聂九罗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没人帮忙吊绳,只能徒手爬。
三个人里,第一个进来的是邢深,同样是被水淋得落汤鸡一般,一落地不住打哆嗦。
一般进来的人,都是马上解开腰间的绳,这样上头的人可以把绳收回、继续用于下一个,但炎拓注意到,邢深没有,反而顺手把上头的绳拉了进来。
吊绳就这样不用了?
炎拓急了:“阿罗呢?”
邢深愣了一下:“他们没告诉你吗?”
又说:“吊人吊到一半的时候,阿罗发现有白瞳鬼往这头来,她过去拦截,想为我们多争取时间吧。”
炎拓脸色都变了:“她一个人?”
邢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现在一个人抵我们十好几个,你去了也帮不了忙,反而添乱,她自己发挥会更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关心则乱,炎拓只觉得脑子里嗡响:“那她怎么下来?她知道这个洞吗?”
正说着,就听哗啦一声水响,是余蓉分水而入,她用绳把邢深放下来之后,自己徒手爬完这段路的。
落地时,恰好听到炎拓的话。
余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凉水:“知道,跟她说了,下来的地方我还用刀砍了个豁口给她留记号,就是……”
就是不知道她那磕大了一样的状态,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
只能等了。
数十个人挤在这小洞窟里,个个嘴唇青紫冻得发抖,水声太大,根本无从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炎拓坐立难安,几次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然而一看户外表的记时,也就过了一两分钟。
也许,下一秒,聂九罗就会进来了。
又也许,她在上头大开杀戒,白瞳鬼已经尸横遍地。
还也许……
炎拓五内如焚,不敢再往下想,正焦灼间,听到大头恨恨:“都特么是这臭娘们,脑袋长屁股上了,选特么一两个月,选了这么个地方。”
冯蜜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横竖现在暂时安全,不掰扯也是闲着,再说了,一个地枭,都落他们手里了,还摆个屁谱。
大头越想越气:“你们就不知道这儿有白瞳鬼和枭鬼吗?还是觉得自己够幸运、不可能撞上?妈的,活该这次你们死绝了。”
冯蜜原本也是暴脾气,忍了一两次也就豁出去了:“这儿本来没有!早说过了,它们是不上来的。”
边上有人说风凉话:“呵,它们不上来,我们来了就上来了,可真巧啊。”
炎拓心念一动。
冯蜜反唇相讥:“你们缠头军不是一直走青壤吗?从秦朝到现在,走上百回有了吧,不是也没撞见过白瞳鬼、只知道这下头有地枭吗?巧不巧我不知道,赖命不好吧。”
炎拓忽然叫了句:“邢深!”
邢深正挨在一处角落里坐着,大头和冯蜜口舌相争,在他听来跟苍蝇鼓噪似的,分外厌烦。
他没提防自己的名字忽然被叫到:“啊?”
“我记得刚到的时候,你在尝试敲缠头磬,还被余蓉嘲笑说,没有乐谱?”
邢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节:“是啊。”
“你还说,乐人俑的位置你知道,但是没找到乐谱,因为古人藏东西比较隐晦、没能找到玄机?”
没错,邢深嗯了一声。
“乐谱和缠头旗之类的,方便藏。可缠头磬是大家伙,不至于找不到吧?”
邢深点头:“缠头磬就是编钟啊,就摆在乐人俑中间。”
炎拓继续往下问:“黑白涧这么大,敲钟的声响再大也有限,你凭什么认为枭鬼能听到呢?”
余蓉听得云里雾里:“不是,炎拓,你闲的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叨叨这个,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