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那家伙不是在隔离魔法里睡着吗?
安娜贝尔诧异地挑高眉,暂时从自己的思考中抽离。
她看见沃尔夫弯下腰,把那束荆棘尾端展开的尖刺收拢在掌里,刻意对她挡着手背,“嗯嗯”“哦哦”点了一会儿头,大概是在做某种交流。
然后,他走过安娜贝尔的病床,小心地掀开了窗帘走进隔壁格间——
片刻后,又拿着什么东西回来,神情有些古怪。
安娜贝尔仔细打量了一下。
沃尔夫的表情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想叹气,而且他还有点脸红。
安娜贝尔:???
“这个,斯威特法师,你最好把这个和这个拿上,然后处理一下。”
沃尔夫分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他好歹是位校医,到底撑住了表情,把手里的东西匆匆放在了床头柜上:“那,如果没有别的要问的,我就先回办公室……”
安娜贝尔看清了放在自己床头柜上的东西。
是一盒魔法小贴片,与一卷特制魔法药膏,盒子里还夹带着好几颗巧克力奶糖。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意识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往里瞧了瞧。
然后她冷静思考的大脑骤然一混,“嗡嗡”乱响,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蒸汽,脸颊颜色近乎与自己头发的颜色持平。
“抱、抱歉,我总是记不清、具体日期……非常抱歉!我一定会清理病床……”
男性长辈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走向门口,闻言宽和地挥手表示谅解。
但安娜贝尔还是在无比局促羞耻中憋出了重点——
“那、那个,我明明设下了隔离魔法,而且他不是在谁……那混蛋为什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啊,明明这个月的周期因为两次高烧已经完全紊乱了!
“他说、咳咳,闻到房间里出现了一股很甜的血味,在梦里饿醒了。”
说罢校医便夺路而逃。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登时抬爪又是两个大开本杂志糊向窗帘。
隔壁病友在窗帘后保持了做贼心虚的安静。
——结果,这么一个突发事件,导致安娜贝尔再也无法冷静思考今天傍晚时发生的古怪了。
泽奥西斯的病号服有些单薄,有些宽大,分外羞耻地捂着被弄脏的病号服下摆跑去卫生间处理好后,安娜贝尔就赶紧拽着病号服缩回了床上——
也幸亏今晚她没有打吊针,否则这时候只能拔针头了。
当然,缩回床上之前她留心检查了一下,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发现白床单白被套已经被清理好,荆棘小心翼翼地缩在她的台灯上晃,像个做错了事之后、委委屈屈摆脚扮乖的孩子。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她就这么青青白白红红地换着脸色缩进被窝,理智明白要对他态度好点向他道谢,情感却完全不赞同,情感只想叮铃哐啷地把一切摆在魔法橱柜里的东西砸向窗帘,再大声吼他“下次不准闻我血味”。
隔着一道窗帘两个强效隔离魔法在睡梦中闻到她生理期什么的。
太羞耻了。
……太羞耻了!!
她往被窝深处缩了缩,感觉连不算十分舒适的病床都被脸颊的热度烫软了一些。
那,唔,果然,自己今天傍晚的情绪问题,是因为生理期将至……敏感、多疑、暴躁易怒、不稳定……唔、唔,那这几天过去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一拥而上,只不过被恼意与羞意遮盖了大半,慢慢的,安娜贝尔之前对于自己不正常情绪产生的古怪感,就被掖到了角落。
不知是什么原因,过去可以不靠药膏硬钢生理期的她,最近这几个月——与洛森.布朗宁复合后的这几个月,总觉得初期的身体有些多余反应。
按理来说,涂好药膏贴上贴片,就算踩着高跟鞋风里雨里来去一整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安娜贝尔就是会有些嗜睡,有些怕冷,有点想吃甜食,小腹明明被药膏屏蔽了任何感受还会觉得有点胀胀的疼……
也可能,是之前在森林那里,被冻出了一点后遗症?
也有可能,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时提供给她睡眠、棉袄、巧克力蛋糕和揉肚子的蠢熊。
蠢熊。
……反正都怪他。哼。
安娜贝尔蜷在被窝里,眼睛一睁一闭,渐渐的,就彻底合上了。
虽然这里不是安心的小公寓,但左手边就是她最有安全感的正牌抱抱熊。
入睡,非常非常简单。
【22:30】
已经比晚间查房的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
沃尔夫.丹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放轻呼吸,再次越过床内沉眠的安娜贝尔,走进了隔壁的白窗帘。
片刻后,他退出来,一如既往地抱着一大桶绷带。
但这次,校医犹豫地看了一眼窗帘这边沉眠的安娜贝尔,掏掏口袋,拿出了一把晶亮的小锁。
他压低声音:“你知道,要守规矩,晚上别出来。她在特殊时期,也需要好好养病。”
“……”
窗帘那边毫无回应。
丹拿校医却点点头,仿佛听见了什么回答似的,把小巧的魔锁悬在了窗帘上,并掏出法杖点了点它,低声念了一串咒语,这才离开。
只余魔锁,在窗外投进的微弱月光下,闪着光。
【23:59】
月光变盛了。
被魔咒封印的小锁颤动了一下锁舌,突然,猛地松开锁扣,直直掉下窗帘——
被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掌轻轻握住,然后,放在了一边。
室内依旧保持着静寂。
荆棘勾过白窗帘,缓缓拉开,像是拉开一场哑剧的帘幕。
更盛的、从病房左侧那扇巨大开窗中投出的月光,逐渐在安娜贝尔的被子上,从一条线,拉开,变成宽宽的长方形、正方形……
然后,是一整面洁白,与一只黑黢黢的影。
被月光投下影子的主人静静走到了安娜贝尔的枕边。
轻柔的、近乎微不可闻的布料摩擦声出现,是一捆绷带慢慢散开,带着零星的幽绿色血液,堆积在床底。
接着,一只不再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搭在安娜贝尔的额头上。
这只手苍白,修长,往日的疤痕尽数变成了水滴形的幽绿色结晶,指关节处非常漂亮,在月光下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红。
【滚开……】
【滚开……】
【滚开!!!】
【是你们,该滚开。】
还带着些许晶石状态的指尖挑起,无形且磅礴的力量下,一汩汩粘稠漆黑的恶意,缓缓从女孩的额头浮出,成线,逐渐绕进了这只手的掌心。
红发法师略微紧皱的眉眼蓦然一松,在梦境深处沉浮时染上的恶意尽数被析出,包括那些挑动情绪、掀起异常的坏东西。
意识光是陷入一分钟,就会体验死寂。
意识光是陷入一小时,就会修改记忆。
意识倘若陷入一整天,就会模糊认知。
无限放大所有的负面……而她,曾浸泡在那里,竭力喘息着,跋涉了整整两小时零八分。
如果不是及时发现,就不仅仅是莫名吃奇怪飞醋、冲朋友发脾气的后果。
杀死了无数生命,吞噬了无数生命。
而这只手轻轻一挽,像掬起一捧水,斩断了最后的线头。
浓稠、漆黑的恶意,就这样轻巧被俘虏,在手心绕出了一枚盛放的黑月季。
女孩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眉间最后的躁意也平稳地消失,她的睡脸十分恬静。
苍白的手转了转那朵黑月季,好像是被懒散地打量,又像是有些厌烦地斟酌。
半晌,这只手又握着恶意凝成的月季稍稍下降,勾出小指,悬在了她的唇上,傍晚被牙齿咬伤、由药膏复原的位置。
不到1cm。
指腹可以感受到吐息。
有些湿,有些热。
……好一会儿,小指终于还是没有切实落到唇上,它慢条斯理地绕了那么一圈,就像在幻想中揉按了一圈对方的唇——
但还是缓缓抬起,和主人一起缩了回去。
床下堆积的绷带重新向上拉起,缠绕严实。
月光一点点、一点点合上。
【01:42】
……安娜贝尔的意识,迷迷糊糊地挣动了一下。
眼皮很沉。睁不开。但意识就是有点想醒……
唔。
是这几天睡太饱了?
她还没有回笼一定的理智,便尝试着控制身体苏醒,迷迷糊糊地,直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