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安娜贝尔猜她这样是从校医口中知道隔壁的布朗宁在睡觉。
“进来的时候我特意问过,丹拿校医说布朗宁法师在休息……”
果然。
安娜贝尔又咽下一口食物,抬头,想给尤莉卡一个感激的小眼神,她就知道自己的助理体贴又周全。
助理一愣:“怎么,小姐?”
……怎么?
安娜贝尔也一愣,看看助理突然皱紧的眉,正要发问,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储物柜上的水晶。
水晶的倒影里,一个女人恶狠狠地看着她,琥珀色眼睛又冷又凶。
——是她自己的倒影。
安娜贝尔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撇头吃东西。
“没什么,有点不舒服。”
“这样……那您要休息好。”
助理重新低头翻杂志。
安娜贝尔却暗自奇怪,刚才,自己明明是想感谢一下尤莉卡的贴心,为什么身体会表现出那么凶的……瞪视?
那种瞪视,斯威特法师从未用在朋友亲人身上。
再大的恼怒也不会。
单纯是大病初愈的情绪问题吗?
“这几件,大概不行。”
她还在思索的时候,尤莉卡抽出她之前夹在书里的水笔,在杂志上勾画了几下,说:“布朗宁法师进入医务室时我帮丹拿校医做了点包扎工作,所以知道……这几件太宽松了,现在他的尺码撑不住。”
这是委婉的说法。
事实是目前隔壁那个伤残比前几个月的体重又掉了十几磅,穿这种衣服只会呈现出骷髅上挂麻布的空荡感……
而且,绷带与结晶造成的不平衡凸起会划破这种尼龙面料……
目前,布朗宁法师只能套着他那件雪人制作的纯天然毛衣,与定制的泽奥西斯病号服交替着穿,否则皮肤就会泛红发痒,出现某种近似过敏的反应。
薇薇安就此嘲讽了他不止一次的“公主殿下”,谁让他一只粗糙活了这么多年的雄性竟然出现了“不穿特定面料就皮肤过敏”的特征。
……有本事就把窗帘拉开对着布朗宁法师现在的眼睛嘲讽啊,看她还敢不敢再逼逼。
唉,也就是仗着布朗宁法师自己自闭不肯见人了。
想到这,助理不由得摇摇头,又翻过几页圈出不合适的衣服,轻声询问小姐的意见。
安娜贝尔有些错愕:“哦,我知道了,那就删除这几件衣服的……”
【尤莉卡为什么会比她还了解布朗宁的尺码?】
【她偷偷在意他】
【她想抢走他】
“铛”一声,是安娜贝尔的餐勺撞到了碗碟。
尤莉卡这下再也没有帮小姐给对象选衣服的兴致,她皱眉把杂志扔在一边,主动伸手按上了安娜贝尔的额头。
【打开她!!】
【赶走她!!】
——安娜贝尔没有动,她毛骨悚然地感应着自己心里响起的声音,呼吸无比急促。
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突然想这种事?
“小姐,您还好吗?您没拿稳刀叉,也许是还有点低烧,不如我去叫丹拿校医……”
【走开!】
【走开!】
【她要抢走布朗宁——让她走开!让她、让她——】
恍惚间,助理的说话声变得急切。
不……不对……搞什么?!自己心里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当机立断,安娜贝尔用力咬住了嘴唇,血从有些泛白的唇色里滚出,淌下她的下巴。
“小姐、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温热的、带着刺痛的伤口,迅速把安娜贝尔拉出了那些骤然腾起的情绪。
失血总能带来片刻的清醒。
她长舒一口气。
“我没事。”
平静、理智地看向有些慌张的尤莉卡,安娜贝尔温声安抚:“我想只是有点恍惚,沉迷思考的时候没注意咬破了嘴……别怕……不过,以防万一,你能把丹拿校医叫来吗,尤莉卡?”
【20:00】
沃尔夫.丹拿走进了医务室。
他的白大褂外还罩了一件大衣,风尘仆仆的,似乎是从校外某个较为遥远的地方赶了回来——安娜贝尔不由得注意到,他的鞋底还沾着零星的草叶、裤管上有些许泥巴。
一个顶尖的医疗法师却没用法杖清理自己身上的狼藉……大概是去了草药园之类的地方提取魔药,完全没注意吧。
“丹拿校医。”
她轻声说:“很抱歉这么晚还麻烦您赶路……”
沃尔夫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晚上九点我也会过来查房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家世显贵的病号,在她破皮的嘴唇上停了停,神色紧张:“你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我只是走神了,不留意的时候碰了一下。”
助理已经被安娜贝尔好一番的安抚打发回去了,所以安娜贝尔完全没有被拆穿现场状态的后顾之忧。
“说起这个,您有没有快速治愈的药……”
沃尔夫突然原地跳起,想起什么似的,他猛地拔出法杖,朝安娜贝尔病床左侧的白窗帘作势挥动——
“您不必担忧。”
安娜贝尔冷静地说:“出现状况的第一时间我就扔了隔离魔法过去,他听不到,只会以为我吃过饭在睡觉。”
沃尔夫:“……”
好的,不愧是你们。
他有点尴尬地收回法杖,挠挠头。
“呃,斯威特法师考虑真周全……你刚才说,要什么?”
“把我这里的伤口完全复原的魔药。您这里肯定有,对吧?这只是个等同于膝盖破皮的小伤疤。”
沃尔夫一拍脑袋,赶紧急匆匆地去找魔药。
在不涉及【精灵】这个需要避开魔法治愈的超强自愈体前提下,对于所有普通学徒,一份魔药都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安娜贝尔这几天住在医务室里也不过是为了调养因为魔药和高烧亏损的身体,但这不代表她不能直接用魔药搞定这些小外伤。
……治布朗宁那个熊孩子治久了,他都快忘了,学徒们的医疗要求是很简洁的。
五分钟后,安娜贝尔接过校医递来的魔药软膏,打开瓶盖后挖了一小块,放在唇上抹了抹,就完全抹去了伤痕。
“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泽奥西斯医务室的防护,丹拿校医。请问,周边的防护魔法里,有没有能抵御一些……作用在心理上的魔法?”
作用在心理上的魔法?
沃尔夫皱眉:“你是说诱导、控制、蛊惑……之类的读心魔法?”
安娜贝尔点点头。
“当然有。泽奥西斯区域不存在这种魔法的威胁,亚瑟校长和我在医务室周围建立了非常完备的防护措施。”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位大小姐可能不太相信,沃尔夫又主动说:“像我和亚瑟,我们都是狼人,天赋就是免疫所有读心魔法。你大可以放心,这里不存在任何被操纵神志的可能。”
“是吗……”
那就怪了。
安娜贝尔皱紧眉。
当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时,起初,她只认为是些大病初愈、克服困难的正常表现;
当发现自己因为短短几句话就对尤莉卡升起恶意时,安娜贝尔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个敌对法师暗自施加了魔法,导致神志不清……
她怎么可能会这么敏感多疑,短短几句话,就怀疑尤莉卡抢走……布朗宁?
这简直比薇薇安曾发给自己的那些无脑小说还要荒诞、滑稽。
安娜贝尔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如此敏感的女疯子,虽然她占有欲也不能算弱,但再怎么也只会冲布朗宁本精耍脾气式地宣泄不满、讨要安抚——
牵扯旁人、尤其是牵扯自己的朋友,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涉及到什么感情因素恋爱态度,如果动不动就怀疑朋友对男友不怀好意,安娜贝尔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为人。
作为一个斯威特,这也太耻辱了。
“那,我想问问,就丹拿法医你知道的,还有没有其他类型能够影响心智的……”
等等。
影响心智。
难道是梦境魔法?
安娜贝尔看了眼窗帘,下一秒就否决了。
梦境魔法的掌控者切实清醒着、待在自己身边——她看不出自己被这魔法伤害的任何可能性。
那么,排除了这两类魔法,剩下的还有……
正当安娜贝尔沉浸进思考里的时候,一束荆棘突然从窗帘下生出,拍了拍丹拿校医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