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桑知我
到了远烬城的城主府中,阿凇领着浮南来到了她平时处理事务的大殿之中,在这里,交错着的无数黑线仿佛蛛网一般填满了整座大殿。
何微等人的身体被许多黑线穿过,挂在了殿内,像是被蜘蛛捕获的猎物,他们的呼吸极其微弱,身上的血都要流净了,一尘不染的地砖上凝着一汪干涸的黑血。
阿凇与浮南一道走进大殿的时候,昏迷的何微勉强抬起了眼皮,当他看到阿凇的状态时,开始挣扎起来。
“城主大人……你……”他看着失去了一手一脚的阿凇,语气绝望,“您果真答应了郁洲的条件,她……她值得吗?”
浮南凭借何微的说话声,才找到他在何处,她仰头望了一眼,便不忍地别开脸去,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阿凇,何先生怎么这样了,你……”
何微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沙哑可怖,仿佛破旧的乐器在演奏:“你看她多么愚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主大人,若要杀,便杀了我们吧。”他被阿凇挂在殿内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绝望神情,有的只有甘愿赴死的狂热,但现在看到阿凇愿意为了浮南付出一手一脚的代价,他的眼眸里却显出了灰败色彩,魔族……不该有这样的感情,她是引诱飞蛾的烛火,他们的城主大人——凇,一定会因她被拖入无底的深渊里。
阿凇沉默不语,他抬手操控黑线,正打算结果何微等人的性命,但他的袖子被浮南扯住了。
浮南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何微也是欺骗她身入险境的一员,他没有背叛阿凇,他们只是希望她死,因为她在阿凇的眼中是……特别的,他们觉得她会拖累他,他们甘愿付出生命,被阿凇惩罚,也要害死她。
她被因这冰冷的真相而险些站不稳,她从未……从未见过世界这样的一面,原来,除了先生的肩膀与怨川尽头那一点点小小天地之外,更加广阔的世界是这样的。
浮南浑身无力,却还是伸出手去,将阿凇的手按住了。
“阿凇,不要这样。”浮南轻声说,她纤细的嗓音沙哑,绵软无力。
阿凇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看到了浮南不住颤抖的长睫,她看起来……很害怕。
她单纯得不像话,仿佛她自有灵识以来,就居住在象牙塔中央,是谁在骗她,是谁在保护她?
但是,过度的保护促成了这样脆弱的她,一旦见了外界的风雨,会轻易被摧折。
阿凇没有言语,他也想永远骗她,但他的世界太危险。
他将腰间挂着的一枚小巧匕首放到了浮南的手上,他之前杀敌时就借助这枚短短的兵器,夺走无数魔族的性命。
匕首很普通,用坏了他会换一把,这一柄还是簇新的,未沾过鲜血。
他单手给浮南比了个手语:“你来。”
是,既然他们针对的是浮南,那就让浮南来。
浮南握紧了阿凇的匕首,她前行的步子凌乱,身形摇摇欲坠。
何微静静看着她,原本狡黠的狐狸眼里是一片空洞,让浮南杀了他,比死在阿凇的手下更加令人绝望。
“何先生。”何微被挂在殿内,浮南必须仰头才能与他对视,她紧攥着手里的匕首,抬起了头。
何微不言不语。
浮南踮起脚来,将匕首从鞘中抽了出来,刀刃寒光森森,反射着光线,映在她时常盈满笑意的面颊上,现在她的唇紧抿,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她的眸光淡淡,柔软的情感被压抑在温润的黑瞳之下。
匕首被抵在了何微的胸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浮南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除了追随阿凇之外,你还想做什么呢?”浮南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
何微没有回答,另外两位被挂在黑线之上的魔族也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回答她的问题,等着他们像凇一样被她蛊惑吗?
“远烬城是魔域下层治安最好的一座城池。”
“方眷姑娘你也曾是远近闻名的医者。”
“辛先生,我不了解你,但我见你曾经请教茉茉如何写信——你不识字。”
“凇,只需要你们的忠诚,并不需要你们献上全部,我希望你们的性命是为他付出,而不是浪费在我的身上。”浮南看着何微的眼睛,猛地把匕首收了回来,她握不住它,匕首坠地,发出铮然声响。
“我不会杀你们,因为你们对阿凇还有用。”浮南的声音很轻,“生于世间,切莫因他人而活,你与阿凇同程,只是因为你们的目标一样,而不是跟着他的步调走。”
她转过身,闭上了眼,没有再说话。
阿凇凝眸看着她,他走上前去,将她丢下的匕首捡了起来。
“我去给你疗伤。”浮南将他扶住了,她现在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扶着阿凇离开的时候,殿内的黑线消失,几人的身体落了下来——这是浮南的选择。
“我会努力警惕一点,保护好自己。”浮南将阿凇放在了他的床榻上,取出拿回的白色幽蛊花,开始为他调配解药。
阿凇躺在榻上,他的唇色因失血变得苍白,他给浮南比着手语:“我可以告诉他们你的能力。”
“我哪来的什么能力呀?”浮南抱着沉重的药臼捣着白幽蛊花,“阿凇,你不要告诉他们,我害怕。”
她的唇角翘起,冲阿凇笑:“你来救我,我很开心,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
阿凇看着她,浮南的笑很好看,他没有移开目光。
“不要这么看着我。”浮南低眸,避开他的灼灼视线,“我会不好意思的。”
阿凇才不管她会不会不好意思,他继续看她。
浮南低头配了很久的药,抬起头的时候,还是撞上他的视线。
“别看。”浮南低下头去,她将阿凇胸前叠错的衣领解开,打算给他涂上解药了。
结果她还没完全解开他的衣裳,阿凇身体里探出的黑线已经将她的眼睛蒙上了。
浮南眼前一黑,她抱着药臼柔声问阿凇道:“你在做什么?”
阿凇另一只完好的手伸到她搭在他胸前的手背上。
他写了两个字,也是浮南在类似情景下对他说过的话。
“害羞。”他写。
第24章 二十四枚刺
“你……你害羞什么?”浮南本觉得没什么,阿凇这么一说,她也慌了起来。
疗伤……只是疗伤而已,她又不会乱看些有的没的,而且他身上该看的她都看得差不多了。
阿凇没回应她,只是用黑线蒙着她的眼睛,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浮南的手搭在他的胸口上,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许久,她将药臼放在了他的床边,对阿凇说:“那你自己来。”
他另一只手还是好的,胸前的伤口也不是完全看不到,他完全可以自己涂上解药。
她这么一说,阿凇身上探出蒙住她眼睛的黑线马上消失了。
浮南的视线变得明亮,她与他的目光对上,她的脸又红了,但阿凇看起来有些狼狈可怜,浮南又有些心疼。
阿凇对她点了点头,他单手将自己的衣领解开了,领口处沾上的血已经干了,衣物布料变得有些硬,他拨弄的时候,发出脆纸折叠般的沙沙声响。
浮南侧过头去,没看他。
阿凇低眸去看自己胸前被紫冥蝶毒污染的伤口,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药臼里的解药沾了一点在指尖,沿着伤口边缘慢慢涂抹,紫冥蝶毒被驱逐出身体,这过程极疼,他全程面不改色,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浮南侧着头很久了,脖颈有些酸了,她回过头,却看到阿凇的手指沾着解药,直截了当地将解药挖进伤口的深处,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又渗出鲜血来。
“阿凇,不要这样!”浮南马上把药臼从阿凇手里拿了过来,她按住他的手腕,纤细的声线都是颤抖的,“解药涂在伤口附近,会自己吸收的。”
阿凇纤密的长睫轻抬,他看了她一眼,比了一下手语:“这样更快。”
“不疼吗?”浮南低头,视线掠过他肌肉线条优美的前胸,她将药臼抱在怀里,不让阿凇碰。
阿凇冲她摇头。
“你老是骗我,我不信你了。”浮南说。
她的指尖沾着有浅淡花香的解药,在阿凇前胸的伤口处绕了一圈,她的动作很轻,仿佛羽毛挠着。
比起疼痛,这动作带来的痒意更能触动阿凇的神经。
他的身子颤了颤,浮南却不解其意。
她抬眸,鼓起了脸颊,不算真的生气,更像是在撒娇。
浮南看着阿凇的纯黑眼瞳,说:“我在给你疗伤,不要害羞。”
她低下头去,继续涂解药,阿凇的面上慢慢泛起异样的绯色。
浮南喜欢碎碎念,说些有的没的,她继续小声与他说着闲话:“以后可能会有别的人给你疗伤……阿凇,你最好习惯一下,方姑娘要救你,你却要杀她,以后你受伤了怎么办?”
“不过,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受伤,就算幽冥之体无所谓,但也是会疼的。”类似这样的话,浮南不知说过多少词了。
阿凇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写字:“你给我疗伤,不需要别人。”
浮南上完了药,她感受到他写下的这句话,她的指尖颤了颤:“以后有更厉害的医者来给你疗伤,我不会医术……而且,万一以后我不在了呢?”
阿凇的眼眸本如无波澜的湖,现下,因浮南的这句话,湖面泛起涟漪。
“你要离开?”他写。
“我就是一个小妖怪,一不小心,就会死的。”浮南知道魔域危险,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阿凇笑,似乎死亡对她来说并不算那么可怕。
她信守诺言,她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是,既然她当初答应要陪着他,那么在她死或者他死之前,她都会陪着他。
阿凇对着她摇了摇头,他想,他不会让浮南死,幽冥经之后的四十九个轮回重塑,他还需要她。
浮南取来绷带,一圈一圈地给他缠好伤处,她用白帕将自己的手擦净了。
“不说这个了,我有点困。”浮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先回去休息……”
她这句话刚说完,还未起身,人已经倒在了阿凇面前,她坐在他的床榻边,此时身子伏低了,趴在了他的榻上。
浮南困极了,她几日没有合眼了,方才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直到把解药给阿凇用上了,她紧绷的神经才松开,一松懈,直接困得睡了过去。
阿凇见她倒下,连忙直起身子,将她半抱了起来,他原以为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待探了她的鼻息,才知道她是睡着了。
脆弱的小妖怪,还需要睡觉。
阿凇往床榻里侧让了让,把睡着的浮南抱了上来,让她睡在他身边,能更舒服些。
浮南睡了一夜多才醒,睁眼的时候还以为她睡在自己的床上,她下意识侧过身,在床上滚了一圈,来了远烬城之后,她房间里的床榻很大,她可以在床上滚好几圈。
但她刚滚了一圈,就发现侧边不太对劲,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阿凇正靠在榻上看书,他的另一只手与脚似乎都恢复了,浮南仓促间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她在他身边睡了一夜。
“我……我不是回去了吗?”浮南慌忙从床上跳了下去,她的睡眼惺忪,还有些困。
阿凇将手里的书收了起来,他面上已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给她比划了一下手语,全程表情平静,似乎他们睡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你没有回去,昨晚刚说完就睡着了,我就将你抱上来睡了。”他这么回答浮南。
“也是也是你不太方便送我回去。”浮南胡乱给阿凇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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