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桑知我
但浮南渐渐地有些不敢靠近他,因为她一见他就感觉有不知名的感情涌起,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根无源的感觉令她惶恐,她不是一个会轻易对什么东西动感情的人,突如其来的感情会让她显得像个耽溺于情爱的笨蛋。
她不想当笨蛋,所以她躲避着他。
茉茉坐在浮南身边,轻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浮南与尊上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他们是渐渐疏远的,浮南忘记一点点,她就离阿凇远一点点,阿凇对她的那一点点不知名的情愫也就黯淡一点点。
她都忘了他了,他为什么……还要不知分寸地贴上去呢?
就算他不在意,她难道不会觉得厌烦吗?
浮南的记忆消失得无声无息,但她以前的生活本来就机械简单,所以缺失了那么多她也没觉得奇怪——没准缺失记忆的时候她在睡大觉呢。
“南姑娘,回去吧,我问了尊上那边的人了,他们说尊上今晚不回来。”茉茉劝说道。
“也行。”浮南将面前的书页合上,她朝茉茉笑了笑,柔声问道,“要不我改日还是搬出去,可能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和他一起住的,他习惯了,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合适。”
“南姑娘,你……”茉茉有些惊讶,“尊上与你……确实不是一路人,疏远也不意外,但你不是还挺关心他的吗?”
“这是我的习惯,我从怨川尽头捡回来的、能活着的东西,不管他们是人是魔,我都会一直陪着他们。”浮南微笑着回答,“所以,他也是习惯。”
茉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一点点的分离像是逐渐干涸的河流,谁也讲不清它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回去吧。”浮南将灯笼拿了起来,“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先回去歇息,好吗?”
“好吧,在魔宫里,你应该安全。”茉茉点了点头。
浮南提着灯笼回去,这盏灯笼是淡蓝色的,在月色下亮着幽幽的光。
她行走在魔宫的小路里,身边是修剪整齐的草木与考究的建筑,阿凇现在与魔域上层的那些皇族分庭抗礼,他距离自己目标就差最后一步。
她记得是她传授给他幽冥经的,但她忘了自己在讲述功法的时候哭了,那时她不知自己的眼泪是因何而落,是害怕还是怜悯?
浮南揉着自己的眉心,入了宫门,此时还是冬日,她哈出的气儿在眼前凝成白雾,因为她的气息是温暖的。
手里的淡□□笼摇摇晃晃,光影纷乱,浮南听到自己的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
有些熟悉的场景,似乎在这雪地里埋藏了什么,是骨蛛的尸体吗?
骨蛛有一颗纯白的心脏,是谁的手拿着它?
近些年,浮南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无端思考中,她低头看着雪地,臂弯间卡着灯笼柄,呆住了。
月色隐没,云层厚重,天上的雪又落了,落在她的头上、脖上、肩上。
浮南没想起来,她轻轻皱着眉,有些困惑。
她终于感觉到有雪落在自己身上了,她将自己还带着一丝体温的手放到自己脖颈处,感觉有些冷。
浮南准备跑回房间里,躲雪。
但突然,她感觉不到落雪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遮着它了。
浮南抬头,看到一把简单的油纸伞,在侧旁,高大的身影遮住一点稀薄月光。
她的视线与阿凇对上,他胸膛起伏呼吸着,唇边没有白雾氤氲。
第38章 三十八枚刺
他撑着伞, 静静看着她,颊边映着肩上墨色宝石的光泽,下颌处的轮廓明晰, 他的黑眸一片平静,仿佛从无波澜的深海。
浮南抬着头, 与他对视了很久, 愣住了, 她在想茉茉分明说今日阿凇不回来, 她才选择回来休息。
她不太想与他碰面, 不是因为她讨厌他, 而是因为她一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她见到他就是会开心。
欣喜的情绪传递在面颊上,她的唇角翘了起来, 浮南笑着唤他,语气却有些生疏:“阿……凇?”
她发现自己连喊他“阿凇”这样亲密的称呼都有些疏离, 她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么唤他妥不妥,她以前叫他阿凇, 并不代表她现在也可以用这样不过尊敬的称呼来呼唤他。
或许, 跟着别的魔族唤他“尊上”, 会显得更礼貌些。
浮南如此想着,便低下了头。
她一唤, 阿凇便马上应答。
他说:“嗯。”
“你好几日没有回来了。”阿凇撑着伞, 伞面朝她的方向倾斜,他的半肩落了许多雪。
浮南点了点头,她细细的声音传来:“学宫那边有些忙, 何先生走了之后很多事务都无人分担了。”
“嗯, 他不会回来。”阿凇答道。
“没关系, 我和苏先生一起,也可以的。”浮南将手里的灯笼柄攥紧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与阿凇拉开一点距离:“那我先回去了?”
阿凇是临时决定回来的,他知道茉茉派人过来询问他的侍从了,他今日本没空回去的,但既然有人来问了,他就回来了。
果然,他在这里碰见了浮南。
“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吗?”阿凇撑着伞,追上她的步子,他撑着的伞面还是盖在她头上。
浮南一愣:“你知道呀?”
她对着他笑了,她很诚实地说:“阿凇,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阿凇记得她最怕一个人,她经历了很长的一段寂寞时光。
他攥着伞柄的指关节发白,伞外落雪纷飞,浮南伸出一手,将落雪接住了,冰冷的雪粒子融化在她掌心。
“控制魔域的宝珠,是你放在我这里的吗?”浮南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是。”阿凇答。
“你要先拿回去吗,放在我这里不太安全,我护不住它。”浮南轻声说了很多话。
“不。”浮南其实对他说过此事很多次了,但他每次都拒绝。
“那好吧。”浮南还是好脾气。
她抬起头看着阿凇的肩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外面冷,阿凇,先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回去。”阿凇没挪步子。
“你——”这么黏人呀?这句调侃的话,浮南只说得出来第一个字,后面的,她就有些不敢说了。
没人敢这么开魔尊大人的玩笑。
“我?”阿凇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
“走吧。”浮南往前走。
他们在落雪天里并肩走过很多次,就连前进的步调都一致,两人前行在雪地上落下的脚印整整齐齐,无言的默契在流淌。
一见阿凇,浮南就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刚刚在看雪地,阿凇,我以前养过骨蛛,对吧。”
“它后来死了,我将它埋葬在我家后面的碑林里,应该是我一个人埋的,它的心脏颜色很奇怪,是白色的。”浮南的语气有些困惑,“但是,我不会将它的心脏掏出来呀,是它死的时候,心落了出来吗?”
“是。”阿凇答,那颗心脏是他亲手掏出来的,也是他亲手捡起来,递给浮南的。
“真可怜的骨蛛。”浮南轻叹一口气,“我还是没能救活它,幸好你活下来了,阿凇。”
“嗯。”阿凇低下头,看着她的肩头,她肩头的衣物因为方才落雪融化,洇湿了一片深色痕迹。
连骨蛛的事情她都忘了,是他陪着她一起去碑林里埋葬骨蛛的,怎么就成了她一个人呢?
阿凇如此想,她难道就不能忘记一些别的事情吗——无关他的事情,难道他的存在就不及其他吗?
浮南对所有人都很好,对所有事情也都很认真,她好到让阿凇辨认不出他是不是在她心中有特殊地位。
想来,是没有的,浮南一次次的遗忘让阿凇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但是现在,很久没见她了,他想见他,于是不由自主便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浮南回去的一路上,心都在怦怦跳,阿凇靠得她太近,令她的心绪起伏不定。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浮南无法忽视这份情感,她确实喜欢阿凇这个她当初救回来的可怜人类。
她为什么喜欢他,不知道,或许是……一见钟情?
浮南有些困惑,她不喜欢一见钟情,她更喜欢细水长流。
回房间的路不算长,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阿凇在廊下回身收伞,将伞面上的雪花抖落,细细的雪花粒子扑簌簌往下掉。
浮南盯着他落了雪的半侧肩膀,手上的动作比理智更快,她伸出手,探到阿凇肩膀上,想要替他将肩膀上的雪拂落。
但她的手在伸出的那一刹那尴尬顿住了,浮南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够尊敬,太过亲密,她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阿凇低眸,瞥了一眼她僵在半空的手,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在等待着她的手落上来,但是她没有。
浮南的手指动了动,比成在指着什么的手势,她说:“月亮好像要出来了。”
阿凇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皎洁月亮果然在云层后探了头。
浮南收回手,两手藏在身后,她还是忍不住了,轻咳一声说道:“阿凇,雪。”
阿凇自己将肩膀上的雪拂开了。
浮南唇边呼出白雾:“阿凇,早些回去休息。”
她躲进房间里,打算将门关上,但阿凇站定在她身前说:“冷。”
他说出这个字的语调,可比雪还冷,浮南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很久以前,他送浮南回来,浮南都会在屋子里拿上一个小暖炉,塞到他手里,他不需要这个,她却很执拗地觉得他会冷。
浮南将自己房间的小暖炉抱了出来,放在他手里。
在递交这个小暖炉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背碰到了他的手指。
浮南忘了阿凇在还不能说话的时候,经常在她手背上写字,他把她弄得很痒,但他只对她一个人如此亲密。
熟悉的触感传来,阿凇手指上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他的手指顺着这次意外的触碰,在她手背上写了两个字。
“浮南。”他这么写。
“写我的名字做什么?”浮南有些惊讶,但还是开心,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要是你能叫一叫我的名字,才好呢。”
阿凇静静看着她,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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