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三
奚茴蹙眉:“从赵欣燕的走狗变成我的走狗,你就不愿了?都是当人走狗,当谁的不是当呢?”
“我……”秦婼没想过奚茴居然能随意纵火,她此刻才恍然过来:“你……有鬼使了?”
“嘘,说出去的话,我的鬼使晚上会割你脖子哦。”奚茴笑嘻嘻地威胁着。
秦婼浑身一软,心跳都快停了,再去看她的鬼使小小,因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小小的魂魄被烧,已经痛苦得缩成一团却无半分反抗的能力。
秦婼此刻知道她绝不是奚茴的对手,再想起之前万年密林里消失的两名师兄,还有谢灵峙救奚茴时应泉看到的那团火影,秦婼脊背发寒,对奚茴更是畏惧。
“快点决定吧,你的鬼使撑不了多久了。”奚茴凉凉道。
秦婼别无他选,只能点头:“我、我答应你,你放了小小!”
“我又不傻,怎会放了她?”奚茴理所应当道:“自然是你乖乖听话,她就能好好的,你若敢向谁告状,又或是盯得不仔细了,我便拿她出来教训你啊。”
“你!”秦婼觉得奚茴恶毒极了,可偏对方还做出无辜状。她是真的怕小小出事,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小小陪在她的身边,若小小没了,她肯定也不会再有其他鬼使,那她也不配成为行云州人了。
“我……我答应你了,我都说我答应你了!”秦婼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就是懦弱,才会紧密倚靠赵欣燕乞求庇护,哪怕被赵欣燕呼来唤去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孤立的,而如今她的鬼使被奚茴拿捏,她也无法自救,倒不如……听奚茴的话。
反正、只是盯着赵欣燕的举动,也、也不是真的害她,应当不会出事的。
秦婼这般安慰着自己,便见奚茴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她连忙从床上滚了下来,抹了一把泪准备出去,奚茴又叫住了她。
“喂,笑着出去,你这样哭涔涔的,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了你。”奚茴坐在床边,把玩着手腕上的引魂铃,头也未抬。
秦婼面对着门深吸几口气,再回头看一眼大火中的小小,满眼的委屈不甘,可吞下苦水后,她还是要微笑着出门,将奚茴已经醒来的好消息告诉谢灵峙他们。
秦婼走后,奚茴才握住了引魂铃,轻声唤道:“影子哥哥,你在吧?”
烈火消失,奚茴似乎听到了一声铃响,抬头便在屋内看见了想见的人。
云之墨坐在靠窗边的太师椅上,此时恰是正午,一抹阳光顺着窗户缝隙落在他的发上与肩上,像敷了一层碎裂的金。他的长发铺散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过长的广袖也拖地一截,可整个人都处于干净清朗之中,那双光下的眉眼几乎是温柔地看向奚茴。
奚茴鞋也没穿跑到了云之墨的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引魂铃道:“我就知道你在。”
云之墨笑道:“小铃铛向来聪明。”
就像个小狐狸。
云之墨目光朝窗外扫去。
小客栈的窗沿上种了些花儿,楼上那层挂下几根花藤,是初放的忍冬,花朵细小尚未完全开放,一银一金并蒂而生,散发着淡淡幽香。
云之墨处于光中,忍冬的影子落在他的额与眉眼上,银光洒羽睫,暖暖的阳光里,他整个人慵懒得像刚睡醒的神仙。
奚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步走到窗边哗地一声打开了窗棂,大面积的阳光照了进来,吓得小小缩在角落中。
即便与行云州人结契的鬼魂无惧阳光,可畏光却成了所有鬼魂的本能。
奚茴看向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有远处层层挨挤的房屋,小城里的烟火市井步入眼中,不远处的一声声吆喝似乎将她彻底喊清醒了过来。
天依旧是蓝的,云依旧是白的,可这里已经不是行云州了。
是奚茴从未见过的,外面的世界,是书中所写的曦地其余八州之一。
真美好啊,瞧那些忙碌的男女,巷子里的老人,街尾玩闹的孩童,连成一排的商铺,还有偶尔飘来的酒香饭香。这里应当不会有人因为她自幼无法招来鬼使而叫她怪胎,因为这里的人,大多都看不见鬼,他们是凡人,是奚茴向往的人。
“真可惜啊。”奚茴道。
云之墨见她站在窗前,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因这两日重伤生病更显得憔悴瘦弱,苍白的脸被光照得几乎透明,像是下一瞬就要羽化成蝶飞去自然。
可贴近奚茴时,云之墨的身上是暖的,不是命火的炙热,像是他身上的血又活络了过来,就连心跳也跟着复苏了。
“可惜什么?”他问。
奚茴道:“可惜这世上有行云州那种地方,可惜我只能烧掉一个小小的书阁。”
若是能将整个儿行云州都烧掉,曦地九州都一样,那就好了。
云之墨轻轻眨了一下眼,道:“不止是书阁。”
奚茴不解:“我只烧了书阁。”
“嗯,但着火的,不止书阁。”云之墨道:“我也不喜欢那里,离开之前扬了一阵风,我想待他们发现火势时,漓心宫应当也烧得差不多了吧。”
奚茴的眼在他的话语中逐渐睁大,越发明亮,她笑得恣意:“真的?你真的烧了漓心宫?!”
云之墨点头,便是那些人及时救火,也别想能救下漓心宫的宫殿。
“影子哥哥!”奚茴朝云之墨扑了过去,她跪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胳膊,像小孩儿般依赖着他,晃着他的手臂道:“你真的太好太好了!”
也唯有她,才会觉得放火烧宫是好事了吧?
云之墨看向奚茴头顶,盯着她发顶的漩,少女笑得双颊泛出了些血色,云之墨连带着心情也不错,便干脆由她抱着自己胳膊。
再看向窗外重重人间烟火,云之墨微微抬眉,这也是他……第一次见除行云州外的曦地,也是他第一次,拥有只属于自己的,自由。
-
漓心宫的火足足救了三日,那滔天的火势才终于灭了下来。
这一烧,书楼毁了大半,漓心宫的宫殿坍塌,甚至因为救火伤了二十几名弟子,行云州的角落城池里都能瞧见那悬挂高山之上的通天火光与浓烟。
岑碧青心力交瘁,才收拾好残局,已是疲惫不堪,正欲休息片刻,外头又有人来传话。
“岑长老,几位长老请您速去问天峰青玉台。”那弟子神色惶惶,岑碧青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往青玉台赶去。
待她到时,其余四宫的长老皆已到齐了,他们甚至在岑碧青踏上青玉台后于周围设下了结界,结界围住青玉台上布满裂痕的四十二碑。
这碑是苍穹之上的神仙所设,他们极力修复也无济于事,问天峰下的恶鬼源源不断往外冲出,即便都被他们五宫镇压在明山之上,未祸及行云州中其余城镇,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诸位找我前来有何要事?”岑碧青问。
谁都知道这几日漓心宫的难处,此刻叫来岑碧青,必是有大事发生。
四位长老未出声,同时指向一处,岑碧青踏上台阶仔细去看,才发现原先从鬼域缝隙处延伸的裂纹正在稳步修复,金光填满了缝隙,似乎有源源不断的仙力灵气从中散发,扑面嗅到的便是清新的雪松气味。
问天峰上的林木,在不久前一息枯死,又在此刻逐渐复苏。
“这是……”不待岑碧青问出口,众人便看见天上的云层被气劲荡开,问天峰有一半隐入云中,此刻云开雾散,金光乍现,像一层网落下,覆盖于整座山上。
那是重新加固的封印,叫渡厄崖下尚未逃出的恶鬼痛呼哀嚎,再度被逼回了暗黑深渊。
天光散开,落在云中似五彩斑斓,五宫长老纷纷抬头看去,在见到那异彩光辉后立刻虔诚跪拜,双手举过头顶平放于身前地面,堪称五体投地。
“拜见神明!”
神明降世,异彩华光,云散雾开之后,便如金灵彩羽落下,行云州在短短几息间充满了灵气,万花盛放,一抹轻盈的身影落在了四十二碑中央。
那是一位身披霞裙的女子,发丝翩跹,身背四圈异彩光环,双足悬空,轻如鸿毛。
她背对着几位宫主,纤白的手指轻轻拂过裂开的石碑一角,金色的瞳仁微颤,再抬眸朝问天峰看去,神色凝重,心下骇然。
行云州请神那次,便有苍穹仙灵降世来看,当时他回去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鬼域开启了。
几万年前灵璧神君化身为阻隔鬼域与曦地重合的结界墙,只要灵璧神君在,结界便不会散,鬼域亦不会开启。
灵璧神君为上古神灵之一,同为上古神灵的她自是要亲自来曦地查探的。
可今日一瞧,宁卿不禁手扶心口,再挥袖去看那问天峰下的封印之地,封印已解,灵璧神君的确已经不在了。
“司玄……”宁卿对着那黑洞洞的鬼域,轻声唤了一句灵璧神君的名讳,那声散在了黑暗中,再无半点回音。
宁卿转身,面对阶下青玉台上的五人,亦知他们是如今的行云州五宫长老。
可放眼行云州,宁卿已寻不到半分司玄的气息。
他醒了?
走了?
怎不回苍穹?
又去了何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启单元故事。
第21章 百鬼夜行:一
◎三合一◎
年城近来不太平。
年城位于百花州, 因与行云州相邻,中间隔着万年密林,即便算不上富贵荣华, 却也是曦地九州中较为安稳的地方,城下十二县, 人人安居乐业。
可近来家家户户入了夜, 总会遇上一两件古怪事, 若说危险也不至于, 至少目前还没有人伤亡。只是立夏的天莫名吹来寒风, 让人摸不着看不透,不敢细想,毛骨悚然。
下桐县紧挨着年城城脚根儿, 村里的人天不亮就要挑担子入城卖菜卖果子,做些摆摊的小生意,再到太阳落山后归家。因离得近, 也不在乎那一时半刻, 往往想着能多卖两个钱也是好的, 便总有人延迟归家的路。
最近却没人敢这么干了。
他们听说就前两日,下桐县刘胡沟胡家的老头儿因贪一口酒, 特地绕路去了酒巷, 提着酒壶归来已是戌时,迷迷糊糊就瞧见家门口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哭, 抬起头来望向他时满目哀戚, 一张脸烂了半边, 半截身子都腐朽了, 口齿不清地问他回家的路。
胡老头儿顿时摔了酒坛, 呼吸一停, 竟被吓昏死过去了。
曦地有鬼,世人皆知,可人人都道凡人不可见鬼魂,这年城脚下最是安稳,是以没人见过真正的鬼长什么模样。
胡老头儿的婆娘不放心他怎这么久还没回来,推开门才瞧见自家老头儿倒在家门口了,她赶紧将人扶了回去。又请了大夫,用药、针灸,还有个年城里受行云州仙使指点过两回的老道,捏着胡子烧了碗符水给他服下,胡老头儿才在第三日幽幽转醒。
刘胡沟的人大都一个祖上,村头和村尾都是亲戚,听说胡老头儿快没了全围了过来,又见他醒了,便赶忙问发生何事。
不等胡老头儿开口,那老道便说:“他身上沾了些阴气,当是遇鬼了。”
胡老头儿这才清醒,连连点头:“是是是!是遇鬼了!我、我瞧见了刘家二丫了。”
众人闻言,脸色顿时白了一瞬,忍不住背后发寒。
刘胡沟里的人左方的姓刘,右方的姓胡,但村子不大,消息前后都通。刘家二丫是个苦命女子,因被县里发达的表哥退婚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人才死了没多久,前几日他们还一起去刘家吃了白席,道了节哀,亲眼看着棺材入土,胡老头儿这时瞧见刘家二丫,可不就是碰见鬼了吗?
他们问刘家二丫可是心有不甘,想要报复?
胡老头儿说也不是,若真是恶鬼,他现下当已经死了,他只记得那凄婉的哭声与伤心欲绝的双眼,还有她问了他回家的路。
众人觉得邪乎,便将这消息告诉了刘家,刘家人也舍不得二丫,便想给二丫上香,安抚一下她的鬼魂,谁知刘家人上了后山却见刘二丫的坟被人刨开了,二丫尸体不见踪影,吓得刘胡沟的人夜不能寐。
除去刘胡沟刘老头儿遇鬼,下桐县还有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说他们夜里睡得不安生,过了子时便有人敲门,他们点灯出去看,又不见人影,关上灯了继续有人敲,谁也不敢应声。
下桐县的管事听闻此事,心里发堵也发慌,便想去年城找黄衣道人,烧烧香,在家门前多贴几张符。
结果下桐县的管事入了年城,却发现这事儿也不止下桐县发生,年城下十二县,一大半的管事都在为此事头疼。
有的说他们半夜听见门前有小儿啼哭,又有人说晚上盖好了被子却像是有双手在摸他们的脚心,还有人说的情况与刘二丫一般,家里才死的人坟被人挖开,尸体不见踪影,又于几日后在偏远些的村庄里找到了腐烂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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