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溶月
————
别人告诉我,梦都是反的,我有点难过。
已经离家四十八日了,超过你出海最长的一次,北境的仗打不完,很不想理他们了。
算了,小山今日哭得很伤心,因为我说他爹爹死在战场上了,他娘亲朝我丢了一块泥巴,骂我失心疯。
阿勒,我不想打仗。
我想回家。
他们说这就是我家,龙家祖祖辈辈的骸骨都埋在北境土地下。
我觉得好可怕,昨夜甚至没有睡着,我怕夜里有个陌生老头拽我头发,叫我乖孙,而我都不认识他们。
我只认识你。
如果家是这样的,那还是和你在一起比较好。
可是你不要来接我。
还是非常生气。
————
今天的信很短,我发现小山的爹爹回不来了,但成哥、毛豆和棉棒的爹爹都还在,我好高兴。
我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明日我想多做一点。
因为高兴,所以没有那么生气,如果你此刻站在我面前接我回家,我会考虑三日之内原谅你。
————
别人会受伤,会疲惫,可我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听人讲怪物才会这般,我是怪物吗?
若我是怪物也很好,你不要怕,我有得是力气保护你。
可是你不要我,我好生气。
————
今日我去策军。
不知道讲什么,就给他们背了首童谣,新学的。
铃儿载着英魂归,英魂归。
英魂归入娘心窝,娘心窝。
娘心窝作千丝线,千丝线。
千丝线里缝罗锅,缝罗锅。
罗锅护儿心,
丝线缠儿伤,
心窝纳百川,
英魂乘铃归。
大家都哭了,可能我讲得不好听,磕磕巴巴的,还爱忘词,你知道,我以前就是个结巴,也可能是今日风太大,沙尘多迷了眼睛。
我想,督军大爷可能要觉得晦气,没想到大爷也哭了。可是大爷站在棚里呢,果然是我没讲好。
幸好,今天打了个大胜仗,前所未有的。
回到帐篷高兴了一盏茶,暂时忘记生气。
————
又轮到我策军,我很高兴,准备再给他们唱那首童谣。
督军大爷拼命拦我,不叫我唱,尽管我向他保证,我练了好些天,保准不再磕巴。
好吧,我只能给他们耍了一趟红缨枪,我心觉遗憾,但总算没有人哭。
今日又打了个大胜仗。
但还是有些生气。
————
掉进一个冰洞里,困了三日三夜,大家都觉得出不去了。
我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出不去呢,只要想到你在外面等我,就绝无可能出不去。
但是出冰洞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从天而降,我还是生了一会儿气。
就一小会儿。
因为留给我想你的时间不多,不能浪费在生气上。
可是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
————
在北境,我最喜欢睡觉,因为你每夜都出现在梦里,这是如何做到的,你教教我,我也想进入你梦里。
哥哥。阿勒。哥舒策。
现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睡不着时念给自己听。
我不生气,你来接我回家。
***
茶烟模糊了龙可羡的视线,她胡乱地抹了把眼睛,把底下的火漆封转过来就明白了,这是十六封寄不出去的信。
第150章 琴戏
纸面发黄且干燥, 在翻阅时发出脆响,甚至不甚平整,上边有一枚枚水滴干涸的痕迹。
龙可羡轻轻摸过去, 那横竖撇捺的灰黑色线条如此熟悉。
有些记忆缺失了, 可是习惯和喜好根植在身体中, 远比记忆更加诚实。这与耳听旁说截然不同, 仿佛时光罅隙里还存着另一个龙可羡,用字里行间盛着她的喜怒哀乐, 无论何时,只要龙可羡看一眼,就能接到过去的自己。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对旧事有了那么点模糊的概念。
龙可羡吸了吸鼻子,胸腔浸了一汪醋, 把心口泡得软乎乎的,她小心地把信纸铺平, 夹进书里。
余蔚不知何时已经掩门出去了, 茶壶静静搁在小泥炉上, 余息孱弱,龙可羡用力揉了两把眼睛, 拉开门,把书揣进怀中, 冲进了酽酽夜色里。
阿勒还在调试琴弦,指头下淌着音调,他把绢灯都点起来了,仿佛知道有人要来。
“砰砰砰!”
极富个人特征的拍门声响起, 而后在阿勒应答之前,两扇门板骤然推开, 又骤然合紧。
寒风袭面,一团白色影子猛地扎进了胸口,电光火石那么快。
琴弦“铮——”地拉出长音。阿勒闷哼:“撞死了龙可羡。”
龙可羡环着他腰,把脑袋埋在他胸前,半晌都不吭声。
“我知你心爱我,心爱这种东西呢,用讲的好,用做的更佳,”阿勒把最后的弦拧好,往上滑到她后脊骨,讲话仍旧没个正经,佻然地说,“不知道少君今日中意哪种法子,我建议后者,因为我近来寻摸到个好东西,你来得巧,一会儿我们试试。”
龙可羡听他一顿胡诌,心口的酸软去了大半,傻乎乎应了句:“试试?”
阿勒低头,在她耳边把话呵进去,温度和距离刚刚好,把本就浪荡的话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伴随若有似无的触碰,龙可羡的耳廓迅速红了一层,她瞥着那张琴,刚想开口,又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
“让让。”龙可羡匆匆忙忙撤身,把怀里的书取出来,小心地检查了一番,把皱掉的边角抚平。
阿勒往后靠到椅背上,架着扶手说:“投怀送抱我就很喜欢,挑灯夜读却不是我所好。”
“不是读书。”龙可羡把信抽出来,跳到榻上,弯弯手,要他来看。
阿勒意兴阑珊,没动身:“什么好东西?”
“你来。”龙可羡重复道。
阿勒这会儿才起来,沿着她的手指头往下看,墨字撞眼,继而撞在胸口,令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哪怕曾经看过,但战火纷飞的仓促一瞥,和寒夜暖灯里的慢慢细看不同。
人也不同。
阿勒把手罩在她发顶,揉了揉,在开口之前就被龙可羡抢白了。
她跪坐起来,捧住阿勒的脸亲了又亲,濡得那双唇面水亮亮,才说:“方才我看到信,第一个便想着你必定是不知道的,虽然信来得迟了两个秋冬,但是,但是如今你我一道看了,也不觉得差什么了。”
她把话讲得凌乱无序,但阿勒听得明白,小崽不知道自己写了信,满心地误会战时纷乱,阿勒必定没有收到家书,自顾自地代入了等待者惶急的心绪里,只记挂着安抚他,完全没有提起信里边她日日生气又日日盼望的事。
龙可羡不是没看到,不是不想问一句“你为何没有接我回家”,是此时此刻,她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于是自然而然地忽视了那些话。
阿勒不由喉咙干涩,这坏胚竟然有倍感心虚的一日,他把龙可羡的脑袋按到颈窝里埋着,避开了她干净透亮的眼神,避重就轻地说:“你说得是,如今你我在一处,就再不差什么了。”
龙可羡牵着他手指:“你我从前这么要好,我却不能想起更多,心里边总是觉得遗憾。”
“也不算多要好,”阿勒偏过头,“三日不打架都算稀罕事,闹得凶时足足有五个时辰不曾说话。”
“这般久!”龙可羡惊诧道。
“嗯,”阿勒循循善诱,“那些污糟事儿,即便记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知晓你我情深意重、相依为命便足够了。”
龙可羡心觉不对,却讲不出哪里怪异,呆呆地点了头,用额头蹭蹭他的面颊:“打架也不是污糟事。”
阿勒心思一动:“若是比打架更严重的事儿呢?”
龙可羡不明白:“有比破皮流血更严重的吗?”
阿勒不假思索:“自然,有那么一次,你气得差点劈了我。”
龙可羡愣住:“伤到了!?”
“……没有,”阿勒掐头去尾道,“只是略有些轻伤。”
这就不好说了,龙可羡翻来覆去地想了想:“既然当时已经发作了脾气,那事便算过了,后边不要再提。”
阿勒半晌没说话,把她捞进怀里。
龙可羡挣出颗脑袋:“你做了什么事让人这般生气?”
上一篇:退圈后在动物园当团宠爆红
下一篇:叮~你的国宝体验卡已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