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的第三十年 第57章

作者:芸香青柠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逆袭 玄幻仙侠

  李楹默了默,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他们活该!”

  年?纪小,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

  鱼扶危也道:“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敢去冲四?品官员的府邸,这次之后,谅他们也不敢了。”

  李楹不想再关心这些受人唆使的少年?,她可?以很慈悲,也可?以很心善,可?是?,当她想起崔珣这几年?所受的非人折磨时,她实在无法?慈悲,也无法?心善,她问鱼扶危:“崔珣呢,他没事吧?”

  鱼扶危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听说额头被一个叫何十三的少年?砸破了。”

  李楹握住的茶盏都差点掉了下来,等回过神来,她慌忙放下琉璃茶盏,然后就飞也似的往外奔去。

  鱼扶危怔住,他看向?李楹离开?方向?,下意识就说了句:“公主,碧笋茶还没饮呢。”

  但,他哪里还看得到李楹背影?

  鱼扶危失落回过头,看向?还泛着?袅袅热气?的碧笋茶,最终,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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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楹踏入崔府的时候,崔珣正坐于紫檀案几前,编着?一只草蚂蚱,见到她来时,他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微微扬起嘴角:“你来了?”

  他道:“我编了一只草蚂蚱,送给你。”

  李楹接过,她脸上没有欣喜神色,只是?怔怔看着?他额头,本来如玉一般的额角留下一块浅浅红色伤痕,李楹问道:“额头,怎么了?”

  崔珣摸了摸伤口处,平静道:“没怎么,昨日下榻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

  “这样啊……”李楹也没有戳破他,但她心中却愈发难过,她垂眸,道:“昨日,我和鱼扶危打探到了郭帅头颅下落,头颅被突厥叶护盗去,如今正在叶护府,或许,我们可?以想点办法?。”

  崔珣有些怔愣,半晌,才道:“你怎么打探到的?”

  他回大周的三年?,遍遣察事厅暗探,去突厥找寻郭帅头颅,都一无所获,难道鱼扶危一个鬼商,能比察事厅暗探还要厉害吗?

  李楹含糊道:“鱼扶危认识的人多,反正,就误打误撞找到了。”

  她实在不会说谎,说假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躲闪,不敢看他,崔珣片刻后,静静道:“好。”

  她看起来,心情很是?难过的样子?,她不想说,他也不愿逼她。

  李楹也没有再说话了,她看着?他额角伤痕,心中实在憋的难受,她眼前一下闪现落雁岭的一幕幕,一下又闪现在突厥的一幕幕,她神情都有些恍惚,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他明明没有投降突厥,却被天下所有人辱骂他贪生叛国,他明明倾尽全力去照顾天威军家眷生活,却要被他们投掷石子?嬉笑侮辱,她心中只觉有一种纡郁难释的绝望,那是?一种看着?在意之人一次次承受不公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这股绝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她怕她会哭出来。

  她攥着?那只草蚂蚱,垂下眼眸,道:“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说罢,她就飞也似的逃了,她从来没这样过,崔珣看着?她的背影,眸中也浮现一丝茫然。

第085章 85

  李楹回?了房后, 就将头蒙在被子里,哭了出来。

  她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呢?她见到了落雁岭的崔珣,见到了突厥时的崔珣, 她知道了他六年前所有的挣扎和痛苦,然后当时光来到六年后,他终于回?到大周了, 可她发现?他的境遇并没有好上多少, 反而愈加难熬,在这里, 无所不在的恶意和铺天?盖地的唾骂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更可怕的是,这恶意和唾骂似乎没有尽头,在他活着的每一日,都如软刀子割肉一般, 生生磋磨着他。

  大周百姓每天都祈求他早日被?缚上刑台, 凌迟处死, 可谁知道,他每一日,其实都在遭受凌迟之痛呢。

  他没疯,真的是一个奇迹。

  但是李楹快疯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别人折辱他她心里就难受,卢淮用“美色”形容他, 将他当女?人羞辱,她难受, 阿史那兀朵故意唤他“莲花奴”,提醒他在突厥的不堪过往, 她难受,何十三等天?威军家眷用石子砸他,骂他是杀人凶手、叛国贼,她更难受,尤其是看到他额头被?鹅卵石砸出的伤疤,想?到他在盛云廷坟前,弯下腰一个一个去捡着供养天?威军家眷铜钱的情景时,她是真的快疯了。

  她一直说要?救他,可是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她只是一个世人看不到的孤魂野鬼,她到底该如何救他?

  而他这种生活,到底还要?持续多少?个六年?

  她心中被?不知所措的无力?感所席卷,她不知道该形容这无力?感,她只知道她从地府走上一遭,得知了落雁岭发生的一切,也知晓郭勤威对崔珣说的那句“你不能死,你要?活着,找出害死我们的凶手”,再联想?何十三那些少?年嬉皮笑脸扔着他石子的样子,她心里实在疼的难受。

  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又?一次被?他最在意的人伤害,所以?她心疼,她难受。

  是的,喜欢的人。

  她喜欢崔珣。

  不是刚开始的好奇,也不是刚开始的同情,是如今的喜欢,是窥见他所有过往,读懂他所有的不甘和隐忍后,心疼到极致的喜欢。

  他明明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明明值得更好的人生的,为什么世道要?这样对他?

  李楹头蒙在被?中,昏天?暗地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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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两日,李楹也恹恹的在房中,拥被?难眠,这两日,她一直没有去见崔珣,她不是不想?见他,是不敢去见他,她怕她一见他,看到他额上伤痕时,她又?会忍不住哭出来。

  但崔珣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只知道她以?前在崔府的时候,总是主动会去寻他,从不会一连两日都不见他一面,崔珣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本?不愿踏出房门半步,因为这手足叮当作响的镣铐,会让他在她面前觉得羞耻,可如今,他还是下定决心,踏出了房门。

  脚上锁链拖在地上,声响更是极大,为了让声响尽量小点,他走的很慢,当走到李楹房前时,他徘徊半晌,却始终不敢开门。

  等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门时,木门却自己吱呀一声开了,李楹穿着一身?白色留仙裙,眼?睛红肿,正抬眸看着他。

  崔珣初始感觉有点尴尬,但见她红肿双眸时,又?不由?道:“你……怎么了?”

  李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穿着囚衣的清瘦身?影,抿唇道:“外面冷,你先进来。”

  其实四月的天?,根本?不冷,但是崔珣被?酷刑折磨三年,身?体亏空的厉害,就算是酷暑天?气,他都觉得冰凉刺骨,崔珣颔了颔首,便跟着李楹,到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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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楹将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只开了一点木棱窗通风,她燃起瑞炭,屋内渐渐热气逼人,还好她是鬼魂之身?,身?体温度较常人要?低上很多,她也不觉得炎热,她放下拨着瑞炭的熟铜火筷,问道:“不冷吧?”

  崔珣摇头:“不冷。”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还是崔珣先开了口:“公主这两日闭门不出,是有什么心事么?”

  李楹书案前,摆着崔珣送给她的草蚂蚱,她看着那只碧绿草蚂蚱,说道:“算有吧。”

  “不知……是何心事?”

  李楹咬着唇,没说话,她抬起头,看向崔珣额头的伤痕,他伤口处显然没怎么处理,过了两日了,伤口仍然有些红肿,李楹微微叹了口气,与其关心她的心事,他能不能先想?想?自己?

  她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药瓶:“我让纸婢给我送了点伤药,我给你上药吧。”

  崔珣怔了怔,他下意识就准备接过药瓶:“我自己来吧。”

  李楹没有给他:“我给你涂。”

  崔珣仍道:“一点小伤,不用劳烦公主。”

  李楹已经跪坐到他身?前了,她拔开药瓶的木塞,从里面倒出一点白色药膏,说道:“对你来说,是小伤,对我来说,我不愿意见到你受一点伤害。”

  她这话说的直白,崔珣瞬间愣住了,李楹用手指将药膏调匀了些,然后就稍稍直起身?子,去抹他额上的伤痕。

  刚一触到伤痕的时候,李楹很明显看到他睫毛微微颤了颤,但面上却没有任何疼痛神色,他向来擅长忍受疼痛,那次受了一百笞杖,给他上药的时候,他也愣是一声不吭,但这世上,谁又?是不怕疼痛的呢?谁又?真正是铁打的呢?

  不都是肉身?凡胎。

  李楹生怕弄疼了崔珣,手指动作很是轻柔,她和崔珣距离很近,崔珣都能看见她澄澈双眸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她真的很认真的在给他上药,满眼?满心都只有他一个人,他忽恍惚了一下,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在乎他,关心他,不愿意他受一点伤害。

  或许他遇到的恶意太?多,他都有些诚惶诚恐起来,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或者说,李楹是不是他的一场梦,也许这世上并没有鬼魂,也不存在这样一个无暇的灵魂,只是他太?累了,他幻想?能有一个人来陪陪他,来与他一起走完这所剩无几的人生,这样一想?,他开始觉得不真实起来。

  李楹已经为他上完药了,她将白瓷药瓶放在一边,又?用帕子擦拭了下手上残留的药膏,崔珣却仍然有些神色怔怔,李楹放缓声音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弄疼你了?”

  崔珣这才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摇头:“没有。”

  “那你在出神什么?”

  崔珣看着她的如玉脸庞,方才那胡思乱想?一时之间已经不好意思开口,李楹叹气道:“好不公平,我为你上药,你却连自己想?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崔珣有些不太?服气:“我之前问你,这两日你有什么心事,你也不愿意告诉我。”

  李楹道:“好,你先说,我再说。”

  崔珣被?她这句话反将一军,他不由?愣了愣,那点胡思乱想?,真能告诉她吗?崔珣不由?低下头,耳朵也有些发红,李楹道:“那你不说,我也不说啦。”

  崔珣闻言,但他是真想?知道她为何两日闭门不出,他顿了顿,于是艰难开口道:“我……我方才在想?,你是不是真实的?”

  “嗯?”

  “会不会我明日一睁开眼?,就会发现?这是一场梦。”崔珣道:“其实你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李楹微微一笑:“原来你在想?这个呀。”

  她忽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中:“那现?在,我是真实的吗?”

  崔珣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抱住他,他整个人都僵硬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楹的身?体比他要?暖和不少?,被?她抱着,屋内的瑞炭又?烧着,他只觉背上似乎沁出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李楹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崔珣,我是一场梦吗?”

  崔珣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是……”

  他又?说:“你是真实的。”

  李楹双手,从他的腰,慢慢抚上他的脊背,他的脊背也特别清瘦,两块肩胛骨微微突出,如蝴蝶的翅膀一般,李楹没有再摸上去了,她放开崔珣,声音隐隐带了丝哭腔:“崔珣,你怎么这么瘦啊?”

  崔珣看着她眸中的泪花,愣住了。

  她在为他哭。

  几滴细碎泪珠挂在她的长睫上,摇摇欲坠,她笑中带泪,说道:“崔珣,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两日有什么心事吗?我的心事,便是在为你难过。”

  她仰头望着他虽涂了药膏,但仍遮不住红肿的伤口:“我为你,哭了两日。”

  一滴泪珠,滑落她如玉般的脸庞,崔珣怔怔看着,他下意识就抬了抬手腕,想?去擦她脸上的泪珠,但镣铐的叮当声很快让他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何必?”

  李楹垂首,盯着他手腕的黑色镣铐,崔珣被?她看的不自在,他扯了扯囚衣的衣袖,想?去遮一下镣铐,但李楹却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镣铐,她道:“你是不是心里觉得,你一身?污名?,半生狼狈,不值得我为你哭?但是,我却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值得了。”

  她说:“崔珣,我不想?再查自己的案子了,我也不想?投胎转世了,我想?一直陪着你。”

  崔珣呆住。

  她居然说,她不想?投胎转世了?可是投胎转世,不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吗?她一开始来找他,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可现?在,她居然不愿了?

  她为何不愿?崔珣不敢想?。

  李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崔珣却不敢听了,他道:“不要?说了……”

  不说的话,他这场梦,还能再做久一点。

  李楹执拗道:“不,我要?说。”

  崔珣不敢听,他想?支起身?子,想?离开这里,但手上镣铐却被?李楹扯住,连逃都没法逃。

  李楹一字一句道:“我要?把我的话说完,崔珣,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愿投胎转世,不,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但你不敢说出来,可我敢说,我不想?投胎转世,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慕你,我不愿再离开你!”

  她一口气说完,眼?中已隐隐有了泪花,她笑道:“崔珣,你听到了吗,我李楹,心悦你崔望舒,纵人鬼殊途,我心,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