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9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没有晃漾的油黄色,没有大蛇,没有戴面具的女人,也没有什么灵蛇缠龟。

  一线锐痛直贯太阳穴,陈琮皱着眉头伸手去揉,动作有点大,身侧的空啤酒罐被带下楼梯,一路蹦跶咣当。

  他紧走几步追回啤酒罐,想想不甘心,又往上走了两层。

  是真的没有。

  陈琮攥着啤酒罐,恍恍惚惚回房。他也说不清,是自己对火车上发生的事印象太深,酒劲一催,在潜意识中造出了这个风格相似、但元素更加繁复的梦呢,还是那个戴面具的女人真的来过。

  ……

  陈琮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天才只蒙蒙亮,门外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人声。

  转头看,颜如玉正手忙脚乱地穿裤子,因为太过兴奋,两条腿差点套进一条裤筒。

  四目相对,这货一脸喜悦的红光:“快快快!出事了!”

第8章

  陈琮感觉自己才回房躺下没多久,本不想离开被窝,但外头的动静以及颜如玉的语气又让他觉得,错过了势必遗憾。

  被退货了,以后想看这协会的热闹都没机会,这动力支撑着陈琮爬了起来。

  电梯估计在一楼就已经挤爆了,迟迟不上来,两人随大流,进了消防楼梯。

  鼓噪和尖叫声来自四楼,越往上走声浪越大,陈琮隐约听到“宴会厅”这个词被反复提起。

  不是遭了贼吧,陈琮想起葛鹏说的,好东西都放在大宴会厅里,有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珍珠,还有300万的翡翠镯呢。

  ……

  宴会厅大门洞开,但有人维持秩序,大多数人都被拦在门口,不时发出惊呼声。

  陈琮赶上前,只往里扫了一眼,目瞪口呆。

  宴会厅是个大四方形,顶上有盏华丽的大吊灯,以大吊灯为中心,四条彩带牵往四角,尽职尽责地烘托出周年庆的俗艳气氛。

  就是在这盏大吊灯上,挂着一个须发皆白、穿黑色对襟大褂的老头,也不是挂,准确地说,是老头正双手双脚扒拉紧抱着大吊灯——谁也不知道在现场没梯子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孤身爬扒到四面无攀的大吊灯上的。

  一般情况下,身处这种险境,任谁都会战战兢兢、动都不敢动,老实等待救援。

  但这老头偏不!

  他兴奋异常,好似人猿泰山上了身,梗着脖子,青筋凸起,嘴里“呦呵、呦呵”叫个不停,非但如此,身体还掐着节奏踩点配合,不时蓄势荡起,就跟宴会厅里长了片茂密的丛林、他马上就要跃到下一棵树上似的。

  他每荡一下,人群中就会爆发一阵惊呼,但这惊呼反让他荡得更来劲,一把年纪,硬生生荡出了龙舟争渡、奋桨搏浪的气势。

  陈琮看得心惊肉跳:这要是个年轻小伙子也就算了,可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啊!万一摔下来,现场拾掇拾掇可以开追悼会了。

  老头的正下方,百十张用于开大会的椅凳已被挤推到两侧,中间腾出一大块空地,几个高大的壮汉仰着脖子、牵着一床大被子的四角,正在马修远的指引下,惊慌地挪动步子,以便状况发生时能够站准点位。不远处,牛坦途带了几个人,正拼了老命踩脚泵、给一张半米来厚的大气垫充气。

  马修远颤声发号施令:“左边,往左一点点……”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马修远立刻更改指令:“往右,右!”

  陈琮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

  这不是“人石会”给他安排的那个对接黑山老幺吗?

  想再定睛细看,高处忽然传出异响,吊灯和天顶衔接的部位架不住老头大力晃拽,陡然松动,往下突坠了一小截——但围观人群怕不是以为人马上就要砸下来了,嘶声尖叫着乱推乱搡。

  混乱中,有个纤瘦的妹子被挤跌过来,险些摔倒,陈琮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妹子借力站稳,抬头看陈琮,忽的又惊又喜:“是你啊。”

  原来是梁婵,这小身板凑这热闹,真不怕被挤没了,陈琮笑笑,往后略退,示意自己身前:“站这吧,挤不着。”

  他和颜如玉都高,又是双开门的体格,这么并排一站,在人群中的确很有安全感,梁婵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面色略变,目光又被场中牢牢吸引了过去。

  宴会厅的布置,除最前方是加高搭出的主席台外,其它三面靠墙都摆放了带桌裙的长条桌,其上有大小各色木质底座,都是用来展示宝玉石的。

  有一张空的长条桌被人猛踹到厅中央,伴随着桌腿磨地的呲拉声响,一条矮小的身形直冲过来,先蹬椅子、再踩桌面,身体接连拔高之后,一个提气上跃,瞬间贴近黑山老幺、精准掐住了他的双臂。

  黑山老幺吃痛松手,两人双双砸下,牵被子的壮汉眼疾手快,稳稳兜住,两人刚摔进被面,他们就一声大喝,改横兜为侧掀,将两人往边上掀抛,把直坠的巨大力道卸出。由于使的劲太大,几人没收住,脚步踉跄,也往边上摔了过去,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盏大吊灯受不住力,终于轰一声砸将下来。

  真是万幸,恰砸在几人刚挪开的地方。

  伴随着腾起的烟尘和玻璃的碎响,四下一片寂静。

  俄顷,身周响起了欢呼和热烈的掌声,陈琮长吁了口气,后背都有点汗湿了。

  身侧的颜如玉不紧不慢,“啪、啪、啪”打着点鼓掌,还很欠地点评:“耍得不错,比马戏精彩!”

  这点评,立马引来了几道不满的目光,尤其是梁婵,恨恨剜了他一眼。

  颜如玉泰然自若,估计是仗着号码特殊,无所畏惧。

  局势暂时控住,那个矮小的身形站起身,向着门口处看过来。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寸头男人,虽然个子不高,但结实精悍,自带威仪,目光极锐利,往这头一扫,人群的吵嚷声都低了三分。

  陈琮挺佩服他的,刚刚那几下动作当机立断、干脆利落,拿捏得也快、准、稳,是个角色。

  那人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陈琮脸上。

  既然对视了,那就表达一下好感和欣赏吧,陈琮冲他笑了笑。

  那人的面色却变了,嘴唇翕动,似乎在极力压制愤怒,目光也越来越凶狠。

  陈琮觉得不太对劲:是自己的错觉吗,这人好像是在看……他?

  不至于吧,他一直在认真看热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一定是在看身侧的颜如玉,毕竟这货从头到脚都透着欠。

  然而事与愿违,渐渐的,看向他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甚至自发后退,在他身周腾出一小块不祥的“真空”地带,梁婵一脸困惑,迟疑着往边上挪,颜如玉则迅速而又惊喜地站到了他对面,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居然也有秘密”、“真棒,又有热闹看了”。

  陈琮既忐忑又尴尬,疑惑地回视那人。

  那人突然一声断喝:“把他摁住了!”

  话音刚落,几双钢钳般的大手先后摁到了陈琮身上,肌体自然反应,他第一时间想反抗,想想算了,身体又随之松弛:明显是误会,是误会总能说清楚,动手反而会让事情变糟。

  再说了,这儿九十多号人呢,相当于以一敌百,说不定有不少跟这人一样的练家子,横竖打不过,还是别做无用功了。

  只是短短一转念,肩颈、后背就已经被人牢牢钳制住了,陈琮脸上努力保持微笑,努力寻求和平对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那人没说话,向他身后略使了一下眼色,陈琮还没反应过来,腰眼处一阵热灼,伴着滋滋的电流音,麻痹感上下窜延,下一秒,重重砸倒在地。

  这帮孙子,居然电他!

  人群再次惊呼后退,陈琮头晕目眩,小腿止不住轻微抽搐,模糊中,他看到那人走上前来,冷冷向着他俯下身子,还看到梁婵慌张地抓住那人的胳膊,叫了声:“爸爸!”

  原来这人就是那个066号,剥皮匠梁世龙。

  ***

  陈琮被一桶凉水当头“泼醒”。

  其实水泼之前他就已经醒了,也察觉到手脚都被捆得很扎实,之所以没急着睁眼,是因为听到屋里有动静。

  有人在踱步,嘴里还喃喃有声,于是他暂时装晕、想听听这人在说什么,没准能拿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人低声念叨着一句话。

  ——尘土飞扬,想去北方。

  此人多半是个文艺咖:北方风沙大,尘土飞扬,建议留在南方,非要逐尘向北的话,口罩必不可少。

  再然后,带泥腥味的水就泼过来了。

  陈琮挂着一脸污水睁开眼睛。

  这是宾馆的布草间,卫生状况堪忧:排柜上毛巾、床单、被罩胡乱叠放,打扫卫生的工具堆靠在墙边,刚用来泼他的水,应该就是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拖地水。

  那人见他醒了,把桶咣当扔掉,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

  梁世龙。

  陈琮挤出友好的笑,还是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梁世龙答非所问:“你和陈天海,在搞什么鬼?”

  ***

  陈琮一愣,突然有点激动。

  梁世龙这个问法,爷爷陈天海大概率还在世。但这话问得让他不安,这里头,有自己什么事呢?

  他定了定神:“我爷爷八年前离家出走,我一直在找他,你有他的消息?”

  梁世龙嘴角下抿,颊肉微动,突然一巴掌狠抽过来:“装!再装!”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陈琮被打得脑袋一偏,眼前直冒金星,嘴里头都泛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Cao,居然动手!

  陈琮大部分时候是主张“love and peace”的,小推搡轻辱骂他基本不会生气,但被打就不一样了,他疼。

  他的火蹭蹭往上冒,真想破口大骂、一口血唾沫喷梁世龙脸上,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处境有点糟糕,还是尽量别激怒这人,免得皮肉又受罪。

  他牙关紧咬,喉头吞咽间,把一口腥味咽了下去。

  这一巴掌,他记住了,迟早要带利息讨回来。

  梁世龙冷冷开口:“这巴掌只是前菜,方天芝和黑山怎么回事,说说吧。”

  陈琮一懵,顿觉匪夷所思。

  这意思,方天芝和黑山出事,还赖他头上了?

  陈琮怒极反笑:“我一个新人,还是被你们邀请来的,这两人我之前见都没见过,他们出事,关我屁事?”

  梁世龙面带讥讽:“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陈琮:“你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梁世龙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还特么打机锋,陈琮针锋相对:“那你倒是把棺材抬出来啊。”

  梁世龙阴沉着脸不说话,顿了会,再次踱步:“我们‘人石会’,从古到今没断过代,这么多年,收藏积累了不少好货,在各地建了共计十三个仓库,又叫‘十三石匣’,每个石匣里,都有一块镇匣的高货。”

  陈琮咬牙听着,左颊被扇过的地方越来越辣烫,他估摸着已经肿起来了。

  “你爷爷陈天海,负责看守第八号仓库。八年前,听说他离家出走——我们不大管会员的私事,毕竟协会里多的是性子怪癖的,玩几年失踪又露面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