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自寰州无诏出兵,没?想到代州也紧随其后?,同?去云州了。
一想到天?子雷霆之怒,内侍捧着字条的手一哆嗦,卑下?身,朝御案递上了字条。
一只镶绣五爪金龙的袖口抬起,接过了他递上的字条,缓缓展开。
字条上的字迹泅湿晕开,干燥发硬。
片刻之后?,字条被揉皱,扔进了香炉之中,化为一股更为浓烈的龙涎香息。
香炉之中,已有无数还未烧尽的纸屑,有来自北疆探子,亦有来自京都世家,最多的便是贺家族人所在的傅氏和王氏院中。
自新帝继位,十余年苦心经营,早已通过密报,在朝中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一阵轻咳之后?,少年天?子手中朱砂御笔顿住,袖口转而移至奏折山一侧压在最底的一本?隐秘折子。
“日前,大将军递上折子,要为朕夺取云州……”
内侍神色一紧,本?朝将军无数,但是“大将军”却?只有一位。他头垂得?更低,握在怀袖中的双手攥出了冷汗。
御案上的男人眼帘微微抬起,寒光倏然凛动:
“他还与朕谈了一个朕无法拒绝的条件,事关昔年沈氏旧案。”
“十年过去,朕的大将军还是如此愚蠢,以为就凭他一人,可以救下?所有人。”
御案上传来的那道声音似是微有不悦,还有一丝难言的讽意。话锋突然一转,道:
“京都至北疆,都有人要为旧案平反…… 但,陈笃,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
掌握朝中大员线报的内侍陈笃面色骤变,这才?反应过来,恨不得?立即扇自己几个巴掌。
他怎么会没?想到,京都和北疆各位朝廷命官,即便阵营、官职各有不同?,千丝万缕的关系里,全都指向了那个人啊。
他登时“扑通一声”跪倒在龙袍前,连连磕头,回禀道:
“奴婢不敢瞒陛下?!只是这些探子报上来的,实数无稽之谈啊!”
来自御案上的威压直逼过来,内侍叩得?额头出血,道:
“探子确实还来报……寰州卫将军庞涉前日醉酒后?,声称见到了故人……还有,代州刺史燕鹤行,同?日一夜未眠,写下?一首悼念故人的表文,哭得?肝肠寸断……翌日二人皆下?令,令最为信任的部下?出兵去往云州,与顾家的陇山卫汇合……”
他没?敢明说故人乃何人,只因那个人,她的名讳在御前是最大的禁忌。
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朔州?
因此,他绝不敢上报,引火上身。
御案传来一道更为低沉的声音,几近逼问:
“还有。”
内侍陈笃心惊胆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禀道:
“还有、还有我们在朔州仅剩的一名探子临死前来报,说大将军身边近日有一名女?子相?随……那女?子姿貌肖似……肖似……”
内侍额头死死抵在宫砖上,牙齿打颤,“先皇后?”三字明明已在舌尖,却?怎么都不敢吐出口。
良久,御案上传来一声轻叹:
“肖似她。”
这一声沉静的叹息几乎有一种?温柔的错觉,好像是跨越过天?下?的山川湖海,北疆万里风烟,就能?隐藏内里无尽的阴戾。
内侍自然这个“她”就是那个人。他见大忌已被提起,吓得?魂不附体,声线带着颤音:
“陛下?息怒,定是这些人花了眼,被鬼迷了心窍。人都死了,死了怎会复生呢!”
“她没?死!”
御案上如山的奏折轰然倒塌。
清瘦的男人已从御案上起身,朝服袍边的金龙曳地,拂起一阵龙涎香息,掠过地上不住颤抖的内侍,一步一步走?下?丹陛玉阶。
内侍大滴冷汗浸湿面前宫砖,只见袖口龙爪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鸽子尚有湿意的羽翅内里。信鸽被男人的手扼住喉头,挣扎扑腾。
“朕,把阿鸾找回来。”
九王之尊,天?下?共主?,温声低语道。
雨中的皇城雷声隆隆,响彻宫墙内外。
第63章 迷惑
北疆朔州。
天穹阴霾, 乌云沉沉,层层翻涌如?斗幕,不见一丝天光。
春雷震动, 却迟迟不下雨,闷得人心如?涸辙之鱼。
顾昔潮在军营部?兵,主持收复云州大计,沈今鸾也暗自谋划入京之行, 不曾歇息。
必须步步为营, 连环为计, 才能让元泓不得不为北疆军翻案,还沈氏清白?。
窗台又扔来一颗石子。
一道?人影闪身入内, 刺眼的光从门缝中一闪而过,沈今鸾下意识地抬袖遮挡。
再移开衣袖之时,她?的面前烛火摇动, 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沈今鸾沐浴在烛火之下, 身影幽幽浮现。见到是贺三郎,她?轻舒一口气,抓着他?往里走, 严肃地道?:
“你?不该来。会被人发现。”
顾昔潮治军严苛, 她?怕这一风吹草动不能瞒过他?的眼。
贺三郎手里有一小簇犀角蜡烛的火芒, 细细地凝视着她?, 双眸如?同春雨下深深的湖水。
“十一娘, 你?还好吗,我实在担心你?。这些天我想方设法要来看你?,奈何守卫太?多, 看得很紧,好不容易脱身……”
“你?的伤好全了?”沈今鸾问?道?, “我让你?准备的事,做得如?何了?”
“早就好了。” 贺三郎见到她?,面上?扬起抑制不住的喜悦,拍拍胸脯,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交到她?手中。
名册中,是当?年云州一战死去的将士,以及散落在各地的沈氏旧部?亲眷。
既然代、寰二州的沈氏旧部?可以被说动,那么等她?入京,可以再号召其余在世之人,为沈氏翻案。
“十一娘,我还有一事不明。”贺三郎挠挠头,眼神有几分游移,“顾辞山已死,我们没了人证,如?何服众?”
“顾辞山虽死,但在北疆冤死的鬼魂岂止千千万万。谁说,要有人证才能翻案?”
她?的计划不会因为顾昔潮强硬的手段而改变。
虽然顾辞山的证词不可再用,她?就请其余的证人来陈情。
沈今鸾目色平静,道?:
“只要我在,便可招魂作证。”
沈十一娘一开口,无论说得什么,总能让人无端地信服,想要追随。贺三郎眸光微动,蜡烛的火芒在澄澈的眼底跃动,笑道?:
“顾昔潮今日已点了将,三州兵马尽在他?手中。待他?出征,我们就可以出发入京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今鸾继续嘱咐他?,元泓生性多疑,在京的贺家?族人务必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十一娘,你?不要怕。”他?扶住她?的肩头,郑重?地道?,“纵然这件事艰难万千,我会一直陪着你?。”
“待你?去轮回转世,我也会陪着你?,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烛火之下,少年一身明光,满眼都?是未来的希冀。
这一瞬,心头乌云一般的忧虑好似淡了,沈今鸾不忍打碎这样的期许。
“三郎,我只是一个鬼魂。”
她?轻声道?。
“我没有其他?奢望。只要你?们都?好好活着,清白?地活着,我就没有遗憾了。”
她?微微笑着,并没有告诉少年她?阴寿将尽的事。
门外传来一阵沉定的脚步声。
沈今鸾皱眉,顾昔潮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是被他?发现贺三郎在此,还有这一份名册,他?们为了沈氏平反的密谋就功亏一篑了。
沈今鸾头皮发麻,只得推搡着贺三郎走向屋内西首的那一面斗柜墙,想要找一个空的柜子将人先藏起来。
她?挥袖一扇一扇地打开柜门查看。
前面几个斗柜之中,无非是叠放的四季衣物还兵书,都?是满满当?当?,藏不得人。
直到深处的最后两面斗柜。
她?敏锐地发现,这倒数第二扇的柜门闭阖得严严实实,光她?袖下的一阵阴风全然打不开。
直到来到最后一扇柜门,一打开,所幸终于是空的。
人高马大的贺三郎被迫贺名册一道?塞了进去。
下一瞬,她?吹灭了他?手中的蜡烛,阴风一阵,阖上?了柜门。
同一瞬,“嘎吱”一声,微风涌入,房门从外打开。
一道?英伟的身影从外头走进来。
男人在军营换了一身寻常的对襟暗纹长袍便服,只袖口镶绣着蟒蛟暗纹,无端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一手抓着佩刀,长腿阔步地就跨入房中。
沈今鸾心虚,手托腮,仰起脖颈看着朝她?走来的顾昔潮,道?:
“你今天回来得那么早?”
颇有几分在家等夫君归来的小娘子情态。
男人瞥她?一眼,先去了书房,“咣”一声响,他?将佩刀放在了桌案上。
隔着珠帘,朦朦胧胧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她?心下犹疑,才听到那头传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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