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骆雄听得?双膝跪下,心头酸涩难忍,
长明?灯忽然灭了一盏。地上数千盏犀角烛火晃动?一下,明?明?灭灭。
骆雄听到将军话说了一半,陡然?收了声。
一刹那?,四野寂静,他朝门外望去,只?见?落花疏影里,立着一道婀娜纤细的身影。
眉目如画,杏眸含笑,柔光潋滟,淡粉色的衣袂随风飞扬,如云卷云舒,美?不胜收。
骆雄自觉不像将军,没读过几本诗书。可一见?到她,就想起将军成亲时含香望着她,念过的那?一句: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再看将军,迟滞地缓缓站起,因久跪趔趄一下才站稳,漆黑如深渊的双眸一点点亮起了光。
骆雄呆立,面露喜色,抹一把眼泪,身旁的男人已狂奔而去。
顾昔潮奔至她面前,忽然?停步,凝视着她足有一刻,才缓缓举步靠近,伸出的手?触及她柔软的面靥,又猛地收回,像是不敢置信。
而后,他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发狠一般地,力道巨大,青筋盘踞的双臂还在收紧,感受她真实的血肉之躯,将她牢牢融进自己怀中?,再也不分离。
可是她的身体何其冰凉,火热如焚的他也捂不热。明?明?是柔软的肉身,却如同?魂魄一般寒凉入骨。
“怎么?回事?”他声音沙哑,发颤。
她望着他消瘦的面容,指腹抚过他下颔丛生泛青的胡茬,撒娇一笑道:
“顾郎,我想回家。”
“再不回去,我怕家里的春山桃都要谢了。”
眼角的余光里,顾昔潮看到后面的赵羡。
仙风道骨的道人本来斑白的头发这一回全白了,面如死灰,正望着他们摇头叹息。
顾昔潮收回目光,径自忽略了,也对她报之一笑,声音嘶哑:
“好,我们回家。”
他们携手?走出了荒凉的韬广寺。
微弱的长明?灯火从破碎的窗纸里透出来,将两人并肩的身影拉得?很长。
云州的长街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偶有路过的人一看到他们,便惊骇无比,如撞见?了鬼,慌不择路地逃窜离去。
空旷的云州本是大捷欢庆,此时却像是一座死城,杳无人迹。
他和?她如若没有看到那?些人,一路上有说有笑。
“今年的春山桃开得?好,拿来酿的桃山酿一定香甜。”她伸手?接来空中?飞落的花瓣,满目温柔笑意。
他眼生焰光,眸光一寸不离她,轻哼一声道:
“哪年的春山桃开得?不好?”
“今年的就是尤其好。”她不服地道。
“好。你说好便好。我们回去便酿酒。”他便依她,如少年时纵容她。
只?谈花好,只?谈酒香,其余的,他没有问,她也不说。
两人回到飞花尽头处,春山桃开得?最是浓烈的顾宅里。
沈今鸾在门前深深吸一口桃花的香息,脚步跨入门槛,身体便如一阵风似的垮了下去。
顾昔潮已一把将跌落的她送入怀中?。
他眼眸猩红,望着身后跟来的赵羡,道:
“到底怎么?回事?”
赵羡摇了摇头,缓缓道出了原委。
按原本的道法,应该用莲花身来克制鬼魂的戾气,但是北疆没有莲花也不生莲花,就算有,也来不及种下等开花。
因此他用的是春山桃作的肉身。
原本是可以的。但游离人间的鬼魂或许是因得?知?真相戾气太重,一时之间,无法与这一具肉身彻底相融。
长此以往,她的魂魄还是在消散。
春山桃描摹了她的七分绝色,却如花期一般短暂,留不住她永远。
“真是古怪极了。”赵羡百思不得?其解,道,“她的魂魄一旦与这肉身相融,就像是在历经极大的痛苦,戾气反倒越来越重,根本无法复元……”
顾昔潮语气很冷静,像是结冰的湖面,平和?地道:
“赵羡,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她?”
赵羡看着他,道:
“万家万户的香火,人气充盈,或许可以消磨鬼魂的戾气。”
“七七四十九天内,若是能为她求得?万家香火,有一线机会,使得?她身魂合一。前提是,她可不要再生戾气……”
“我有办法。”顾昔潮揽着怀中?昏迷的妻子,紧紧箍住,像是紧紧抓住了这唯一一丝的生机。
纵然?心痛如刀割,男人神色沉毅从容,不动?如山。
赵羡不知?如何宽慰这个破碎的丈夫,轻声叹道:
“我算出,贵人必有一大劫,应劫之后,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生前虽有作恶,但死后皆行善事,但愿,她吉人自有天相。”
……
沈今鸾醒来的时候,翕张的眼帘里,星子般的光亮弥漫开去。
浑身没有力气,很累很累,像是跋涉过万水千山。
她竭力睁开了眼,看到了满堂的香烛。
一抬眸,对上了男人血红的双眸。
像是灰烬里燃着的火。
“顾郎瘦了。”她苏醒过来,也不惧怕这样?的他,巧笑倩兮。
顾昔潮点点头,低沉的声音轻柔无比,问她道:
“还认得?此处吗?”
沈今鸾举目四望。他与她静静地依偎在一方供桌前,香火缭绕,红布掩着崇山峻岭一般的牌位山。
是顾家的祠堂。
当时,就是在这里,她逼他确认当年陇山卫背叛他大哥一事。也是在这里,她时隔十五年第一次为他治伤。
也就是那?一日起,二人之间像是有什么?消融了,暗流涌动?。
那?个时候,她可曾想过,他会深爱她至此,她也会嫁给他做妻子。
此时此刻,顾昔潮就在连绵的香火里抱着她。沈今鸾被满堂香火环绕,觉得?温暖而满足。
她抬手?,指着供桌正中?那?一樽漆黑的牌位。
正是她的牌位。
她轻叹一声道:
“你给我烧香火的地方原来就是这里。亏我在朔州找了很久没找到。”
他对她温柔的笑,如同?雪化的春水:
“你的家在云州,你也想回云州。我在这里,给你烧一生一世的香火。”
你说过的心愿,我从未忘却。
我许下的诺言,我从不食言。
沈今鸾眼底热意上涌,颤巍巍朝他的面庞伸出手?去。
想要触摸他下颔新生的胡茬,可这具肉身她难以驱使,最后只?是抚过他滚动?的喉结。
顾昔潮低喘一声,亲吻她的鬓发,面靥,颈侧,温热的唇落在爱人冰冷如霜的肌肤之间。
他从她浓密的乌发里抬首,深情隽永的眸光如溺。
沈今鸾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莫大的勇气,才低声道:
“那?你可要活到一百岁。”
“一生一世很长,万一我不在了,我允许你再娶妻子,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为什么??”顾昔潮面动?作一滞,色冷了下来。
沈今鸾艰难地牵起一丝笑,道:
“因为啊,我想要你去体会为人的苦乐。不止是为人子,为人弟,还有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伦之乐,人伦之苦。”
“因为,这才是人生。万千滋味都尝遍,不枉为人一生。”
可惜这一切,她却再也没机会体会了,所有美?好之事都来不及经历。
但她所不能的,她希望他可以。因为,她深深爱着这个男人啊。
顾昔潮没有说话,却缓缓抬臂一把掀开了供桌上红布。
红布之下,毗邻她灵位的一座灵位缓缓露了出来。
即便他没有作声,沈今鸾看到那?一樽牌位,却骤然?明?白过来。
这是他为自己立下的牌位。
上面没有名姓,只?有生年。因为他孤儿而来,孤身而去。
十年生死,他一直在她的灵位旁,陪着她,无论生死。
“你的牌位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但……无论我今后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
顾昔潮一怔,劲臂收紧,攥着她的手?又加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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