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邑都那一双褐色的眼像夜狼一般地盯着他,忽笑了一声,冷冷地道:
“你何时中?了羌毒?在你杀我首领之前?,我被你蒙骗,说?不?定还会帮你找到?解药救你一回。”
“不?必。”顾昔潮回得干脆利落,“我不?欠人情。”
邑都这几日思?虑良久,回忆起过往种种,自与顾昔潮相识他便一贯的拒人千里之外,定是?一早就对羌族有所布局。
正如他所说?,哪怕在歧山部箭阵下舍身?相救,也只是?不?想欠下人情。
明明可以利用?自己,却像是?连一丝一毫的人情都不?愿有所亏欠。
实?在可恨。
大?风扬起邑都皮毛滚边的袍角,他握紧了拳头,冷笑道:
“要不?是?我发现解药替你服下,你今日怕是?不?能站在这里了。”
“可我看那解药就在你身?上,之前?为何不?吃?难不?成你是?要等?你那心上人喂你吃不?成?”
“哦,差点忘了,你那心上人早就死了,连那个纸人都烧毁了。”
话音未落,一把刀已深深刺中?邑都飞扬的袍角,将那一角直直钉在地上。
顾昔潮走过去,猛然拔出刀尖,这片皮毛便“哗”一声撕裂开去,袍角割裂成碎片。
邑都立在原地,看都不?看一眼撕开的袍角,大?臂抱在胸前?,道:
“我这些天,从大?魏人这里听?到?了不?少关于‘顾昔潮’的传说?。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你当年为了大?魏军的尸骨冒死擅闯我羌族部落,命都可以不?要,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一直在北疆,费尽心力,将那些十年前?的尸骨一具一具地找回来,从没有放弃……”
“我以为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我帮你找尸骨,捉叛徒……结果听?有人说?,你顾昔潮背信弃义,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放过,曾一夜之间,把半数的族人引入埋伏,一一诱杀。”
顾昔潮静静听?着他的控诉,始终没有说?话,不?曾反驳,甚至眼前?心底都无?一丝波澜,好像他说?得,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邑都低下头,自嘲般撇了撇嘴角:
“我,竟然还曾把你这样的人当作兄弟。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顾昔潮看他一眼,平静地道:
“我从来没有兄弟。从前?的死了,今后?也不?会再有。”
邑都抬起头,下一定决心一般地道:
“你害死我们的首领,也救过我们。我救你,也可杀你……但在此之前?,我把你的金刀还你!”
“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换过刀的兄弟。”
正说?着,邑都从襟口掏出一把短刀,在掌心摩挲几下,突然一横,拔刀出鞘,向顾昔潮掷去。
顾昔潮微微一侧身?,避开锋刃,划过的刀尖深深刺入了廊柱之中?,锋利无?比的刀身?嗡鸣不?止。
邑都再将刀鞘丢回给了他,背转身?,大?声地,一字一句地道:
“你把自己的刀拿走!”
顾昔潮猛然回身?,一见到?柱上插着的那把金刀,古井无?波的面色骤然变了色。
他目光一凛,崖底湖水般幽深,飞快将它收入鞘中?,揣入怀中?。动作迅疾,只余一道金光的余影闪过。
顾昔潮看着他,目色冷厉:
“没有那么容易。”
邑都微微一怔,大?怒道:
“你想怎样?是?要我的命也拿去吗?”
羌人一生只与一人换刀,换了刀便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兄弟,非死不?得变换。
“要还刀,可以。但有一个条件。”顾昔潮将金刀用?黑布包起来,扔回给了邑都,沉声道,“你做件事,你我之间,便就此两清。”
“另,这把金刀,你收好了,不?可为人看见。”
邑都收了刀,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
“你还在意这把刀做什么?”
顾昔潮不?语,走过去,与他耳语几句,然后?离去。
邑都手伸入黑布里,把玩着金刀良久,抚了抚后?颈,冷笑道:
“从前?你把你当换过刀的兄弟,你这把金刀我从来舍不?得用?,这一回你不?让用?,我非要用?一次不?可!”
***
是?夜。
“将军又发起了高热,还是?快去请军医罢……”
“将军说?了不?要人打扰,今夜全部退下!”
昏暗的月色下,军所回廊之间,大?胡子急得焦头烂额,端起一碗下人递来的汤药,来到?顾昔潮卧室前?,面对紧闭的门扉,挠了挠头,只得叩了叩门,再将汤药放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将军的居所,退去了外头。
瓷碗里的汤药热气升腾起来,缓慢地消散在寒风里。
倏忽间,烟气剧烈晃动一下,瓷碗陡然碎裂,汤药洒了一地。
从高墙上跳下一个人,疾步掠过紧闭的门前?,踏碎了瓷碗,从漏了一道缝隙的窗棂中?闯入一片黑暗的卧房之中?。
紧接着,一阵疾风也随之进入卧室,帷幄肆意飘举,影白风幽。
“顾昔潮,我杀了你!为首领报仇!”
破窗而入的邑都大?吼一声,猛然拔出刀,直向榻前?一道背身?而栖的声音猛冲过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似有雪白的烟气在飘散,他竟然凭空寸步难行,眼底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虽不?致死,但窒息一般的疼痛自胸口蔓延他的四肢百骸。
邑都惊恐地睁大?了眼,他的视线越来越发白,仿佛眼前?有白影在飘动,耳边有沉重的铜铃声不?断鸣叫。
“咣当”一声,他失力,手里的刀落在地上。
“住手。”
一声低喝从床榻传来。
邑都极力睁了睁眼,在彻底昏迷前?,他望见榻上的男人披衣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手举一盏明亮的烛台,指间如同燃起了火,照亮了他暗沉沉的眉眼。
认识他多?年以来,邑都从未见过他这样目光。
极度的平静之中?,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癫狂。
黑亮的双眼定在他身?前?,像是?在看他,却又好像在凝视他面前?,一个不?存在的人。
那一寸火光幽幽凑近,邑都感到?喉间的力量似是?松开了,轻了些许。他失力,瘫倒在地。
恍惚之间,地上的他躺着,目之所及,烛火照下那一寸光影里,有一缕雪白的衣袂在他身?侧缓缓经过。
裙裾微动,轻袅如烟,低低垂落的袖口拂过他手臂的皮肤上,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经过之时,他眼帘的缝隙间分明看到?,那飘过的人影,蹙金的袖边犹带斑斑血污。
“鬼……”巨大?的惊吓之下,邑都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四面涌入的风渐渐停息了。
洞开的窗牖之间,大?片大?片的月色流泻进来。顾昔潮立在烛火里,一身?为昏黄的光晕笼罩,面沉如水。
他的眼前?,那道熟悉的白影,高高飘在半空中?,凌风而立,一头透明的乌发如同撕裂的雪色绸缎,在风中?一丝一丝地散开。
她?低笑了一声,笑声漫开在一室阒静里:
“顾昔潮,你算计我?”
第38章 人心
一室烛火昏黄朦胧, 沈今鸾缓缓飘落下来,立在他面前。
她这才看清,顾昔潮一身大氅罩在外袍上, 衣冠笔挺,襟口一丝不乱,全然不是养病的模样。
是一早就料到她要来。
邑都假意暗杀,就是要将暗地?里藏身的她引了出来。
烛火一点一点靠近, 男人的面容也在浓重?的光晕里缓缓浮现。
他仍有?病态, 面色发?青, 带着些许倦意:
“娘娘若不是有?心救我,也不至于会被我算计。”
“恕臣唐突。我寻不见你?, 只?能让你?自己?现身了。”
沈今鸾轻哼一声,眉峰微挑,道:
“顾将军就那么笃定, 我一定会现身救你??”
窗外, 军所的火杖明光幢幢。顾昔潮拢了拢氅衣,朝她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烛台平稳地?置于案上, 挪动了好一会儿位置, 目光专注而?沉定:
“不能肯定。但若不亲身一试, 怎能引你?现身?”
他在案上放下了那一盏犹为明亮的烛台, 踏着火光与月色走向?她, 不断在迫近:
“我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一件事。你?虽恨我,却不想让我死。即便走前,还?要予我解药, 救我性命。”
沈今鸾微微一怔,不以为意, 反笑道:
“顾大将军倒是会自作多情。”
她寡白的裙衫飘荡在室内白壁之间,波澜不惊地?道:
“我要留你?的命,不过是需要你?帮我找到父兄尸骨。”
“你?若是死了,我不过一缕魂魄,孤苦无依,如何去牙帐再寻尸骨?”
“好一个孤苦无依。”顾昔潮扬了扬唇,似是觉得好笑,“你?这个孤魂野鬼,本事倒还?真不小?。”
“你?既已给了我解药,我自然会送佛送到西,帮你?找到父兄遗骨。你?我之约,依旧算数。娘娘大可不必出此下策,再算计我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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