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65章

作者:余何适 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古代幻想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沈今鸾不语,轻轻一笑,不乏嘲讽。

  顾昔潮看她一眼,如同看一个顽劣的孩童,叹了口气,淡淡道:

  “那日,你?在集市上看到了来找我寻仇的邑都,你?让我去折春山桃,就是故意支开我,好让气头上的邑都将你?的纸人劫走。”

  “而?后,你?故意令纸人掉落篝火中起火,伪装魂飞魄散,其?实是想借此脱身。”

  窗外的寒风吹来几许,拂动一袭漆黑的氅衣,顾昔潮欺身,护住剧烈晃动的烛火,而?后拳头抵着唇,轻轻咳嗽一声。

  一阵阴风吹去,窗牖“啪”一声紧闭起来。

  “说下去。”

  沈今鸾收了风袖,冷笑一声,目色多一分森寒。

  明艳的烛火里,顾昔潮背着手,披着黑漆漆的大氅,在房内踱着步子,继续道:

  “你?知道阴阳眼阿德能看见鬼魂,经过弥丽娜一事,你?也发?现歧山部酝酿了多年?的复仇计划。”

  “于是,你?与阿德做了交易。你?帮他进攻王帐报仇,支使阿德前来偷走我帐中羌王的头颅,再献给北狄可汗。而?他,便带你?去牙帐找到尸骨。”

  “如此,他报了灭族之仇,你?也能找到尸骨。”

  沈今鸾拂袖,轻哼一声:

  “羌人不堪大用!”

  “是我失策,没想到顾大将军魔高一丈,早已藏起了羌王头颅,让阿德拿错匣子失了先机。”

  她轻描淡写地?找补道:

  “本来,我也不过是念在阿德一片痴情,全他复仇心愿罢了。”

  顾昔潮拨动台上的烛芯,火光又明亮了些许,像是想要在火光里看清她的身影。

  “阿德此人,其?情可悯,其?行可诛。”他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识人的本事,还?是这般的差。”

  这句在嘲讽她昔年?没管好手下,被他抓住私吞军饷的罪证,差点万劫不复。

  沈今鸾冷笑道:

  “我虽识人不察,但最后被逼退北疆的,好像另有?其?人?”

  顾昔潮垂头,眼望烛火,从容地?道:

  “娘娘利用人心的功夫,还?是一如从前。你?利用羌族内斗,两部相争,你?来最后坐收渔利。”

  “我猜,利用完歧山部人,找到尸骨之后,你?又会设计将他们一一杀死在北狄牙帐。”

  沈今鸾抬首,打量着顾昔潮,然后,她勾起唇角,微微的笑意弥漫开去。

  顾昔潮太了解她,正如她也看透了顾昔潮。

  这种感觉,就像是发?麻之处,被人狠狠挠了一下,疼得要落泪却也痛快至极。

  他和她在朝堂交手多年?,此刻这种微妙的感觉分外熟悉。飘飘荡荡的帷幄之间,二人对峙,既是针锋相对的仇敌,又像是棋逢对手的故友。

  被他看穿识破,沈今鸾不知为何没有恼意,反倒舒心地?微微一笑,道:

  “到底没什么能瞒过顾将军的。”

  “羌人不就是一族无用的墙头草。我二哥死前最恨羌人。我二哥想要杀的人,必有?他的缘由!我自然一个都不会留下活口。也更不会让北狄人真得一点好处。”

  顾昔潮点点头,淡声道:

  “这才是我所熟知的皇后娘娘。”

  他声色不动,直直注视着她,道:

  “现下,我只?有?最后一个疑问。你?我之约未解,娘娘何故要从我身边脱身离开?”

  沈今鸾回头看向?他,目光里冷意昭然,只?笑却不答。

  顾昔潮掠过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说,声音却沉了几分:

  “你?是在担心,北狄牙帐里若真找到了三具尸骨,你?担心你?的父兄真如传言所说,不仅害死了我大哥,还?背弃大魏,叛逃出关。”

  沈今鸾一下子攥紧了袖口,抿唇不语。

  “你?更是在怕,和我一道找到尸骨之后,真相大白,令你?沈氏一族蒙羞,你?经年?所行,功亏一篑,无法弥补。所以,你?假意脱身,找阿德偷走羌王头颅。我便去不了牙帐,找不到尸骨,死无对证。”

  一字一句如同通红的烙铁,一下一下印刻在她的身上,激起一阵心惊胆寒的战栗和痛楚。他越往下说,沈今鸾的目光越来越冰寒。

  她一生的逆鳞被他轻而?易举揭开了,里头最柔软最脆弱的东西露出了些许。

  沈氏的门楣,沈氏的名声,是她穷极一生所求。她生前费尽心力维护的东西,哪怕死了也不会放手。

  本来她不过是打算暂时依附顾昔潮找到父兄的遗骨,可阿伊勃的临终之言石破天惊,原本死无对证的顾辞山成了唯一的变数。

  她不敢相信顾昔潮,也不敢拿沈氏一族的声名冒险。

  所以,她不能让顾昔潮去北狄牙帐找到尸骨。

  此时此刻,被他如此轻易的识破,沈今鸾有?一瞬的沮丧和惶恐,身上便即刻生出刺来防御这片脆弱的逆鳞。

  她倨傲地?仰起脸,目光定在他眉心之间,一字字道:

  “你?当初应我之约,难道不也是为了祈盼找到你?那失踪大哥的尸骨,洗脱你?们当年?见死不救的罪证,证明你?顾氏的清白?”

  “顾昔潮,你?恨毒了我。我也恨毒了你?。谁得了尸骨,都会将对方的声名摧之而?后快。”

  自从北疆重?逢,她和他联手寻找尸骨之后,往事一直在刻意避而?不谈。

  可掩埋最深的伤口到底会被彻底剖开。才发?现里头早已暗疮生痈,陈年?积血淋漓。

  “你?猜错了。”

  顾昔潮沉声道。

  这一次,面对这一道十?五年?来撕裂开去就从未愈合的伤疤,他没有?再回避,而?是平静地?直视着她。

  “如若真是我大哥拒绝驰援,见死不救,我不会逃避。但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辱没他的身后名。”

  “我虽在意我大哥的生死清白,却也从未怀疑过当年?的北疆军。”

  “你?的父兄,也曾是我阿爹、我大哥的同袍。”

  这最后一句,他说得极为缓慢,眼中像是埋着深沉的涩意。

  沈今鸾诧异抬眸,面上的冷意如薄冰一般崩裂开去,凝滞在那里。

  他说得坦荡,她竟找不出他的一丝破绽。

  这么多年?来,他和她往日旗鼓相当的算计,不留情面的生杀,在这一句面前显得摇摇欲坠,犹为无力。

  是啊,十?五年?前再往前,沈顾两家?相识,虽是军户与世家?,同样为国征战,守卫一方,亦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

  她为了家?族初入京都之时,顾家?和顾昔潮从一开始就对她如此照顾,也有?这一份父辈的旧情在。

  后来面目全非之下,这份情就被浓重?的恨意埋葬了。

  沈今鸾终是冷笑一声,冰霜所覆的眼眸之中似笑非笑,道:

  “十?五年?前这桩旧案,让你?我生前死后相争那么多年?,关系到你?顾家?,我沈氏多少条人命,还?有?世世代?代?的兴衰荣辱。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会轻易放手?”

  她和他早就在同一个旋涡里都陷得太深了,没有?回头路了。

  顾辞山的生死,云州的陷落,不是她沈氏之故,就是他顾氏之祸。

  非此即彼,所以,她和他,只?有?你?死我活。

  顾昔潮却道:

  “我这几年?才明白,世上诸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所有?真相,也并非一目了然。”

  “而?今,我只?信一件事,那便是人心。”

  他轻叩案几,目色沉静,定在她身上,眸光锐利,坚定得几近固执:

  “当年?,我大哥,你?父兄,相交多年?,莫逆于心。我大哥不会害你?父兄,你?父兄也绝不会害我大哥。”

  “人心?”

  沈今鸾心头仿佛被他的话震颤了,口中想要发?出一声冷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反问道:

  “顾昔潮,事到如今,你?和我讲人心?你?不觉得太过天真,太过可笑了吗?”

  顾昔潮蜷起紧握的手指,骨节泛着白,暗沉无光的眼底之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自觉地?,他扬了扬唇,似是在微笑:

  “这一回昏迷,倒令我回想起一桩旧事……”

  “承平五年?初,在陈州,我带兵遇袭被困,受伤病重?,曾梦见一女子来救。”

  “近日旧伤复发?昏迷,让我突然回忆起,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你?。”

  “沈十?一,我竟不知,何时欠了你?一条命。”

  他提及此事太过于突然,沈今鸾猝不及防,来不及招架。

  她望着烛光下男人温和的侧脸,攥了攥手,目光都不动一下,轻浅地?辩解道:

  “我看,顾大将军真是病得糊涂了。”

  “承平五年?,我终日身处后宫,可从未到过陈州。更不可能前来救你?。”

  “是你?自己?命大,活了下来。不然,看在多年?情意份上,我倒是留你?一具全尸。”

  顾昔潮早知她定会否认,冷淡地?看着她,只?道:

  “是吗?”

  “多年?情意虽未必是真。但有?一件事,不会有?假。”

  “你?父兄和我大哥,都想不惜一切守住云州,守住北疆。就像当年?陈州,我和你?,都想收复南燕。”

  “此一条,便是我所信的,人心。”

  他的话太过出人意料。沈今鸾呆愣半晌,猜不透顾昔潮葫芦里到底卖什么疯药,更不知这是不是他拙劣的玩笑。

  抑或是,又是要对她布下怎样的迷魂阵,引她落入何处的万丈深渊。

  “你?我相争多年?,早就是不死不休。就凭一句虚无缥缈的‘人心’,就想我信你??”

  他今日的言语多有?古怪,不仅令她感到措手不及,还?犹为陌生。

  沈今鸾摇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