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秦昭眉头紧皱,面有疑色,摇了摇头,道:
“若真是北狄人,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将我二人捉了去夺走尸首不就行了?”
“况且,我们当时已经走投无路,追兵已在林外。我怕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尸骨又要落到北狄人手里,不知要再受怎样的磋磨,辱没?了我们将军……不如就赌一把,交给那个人,万一还有转机,可以让将军们的遗骨回到故土,入土为安。”
顾昔潮虚了虚眼,指腹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动,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二人,盗走尸骨又被捉回牙帐,如何还能活下来?”
秦昭倏然?起立,阴郁的面色一扫而空,爽朗大笑?道:
“老子命大!”
“那队人马走后,我们在林中被追来的北狄兵捉住,扔进了地?牢里等?着斩首。本想着死了也干干净净,只是觉得对不起芸娘,没?将你救回来。后来竟然?没?想到,恰逢明河公主?大婚,竟然?特赦了地?牢所?有犯人,也包括了我们。”
“又是这个明河公主?。”久久未出声的沈今鸾眉头轻蹙。
贺毅挠了挠头,叹息道:
“我们虽侥幸活了下来,可从此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了。只望,他真能把我们拼死夺回的尸骨送回大魏国土,让将军可以入土为安。”
秦昭垂下首,摇了摇头,道:
“我觉得悬了。那个人带走了我们拼死夺来的尸骨,说是定会把将军葬在大魏的故土,却又转身回了云州……”
“尸骨定然?还在云州。”顾昔潮突然?道。
他眸光一凛,看向身着北狄兵铠甲的二人,声音冰冷地?道:
“你二人在云州巡逻多年,云州可还剩下汉地?当年的遗迹,没?有被北狄人侵占的地?方?”
秦昭回道:
“都?不见了。不必说当年城破,故土尽毁。这些年,云州大变,城中各处皆为北狄人所?捣毁新建,不许我们耕种,改为放牧牛羊,每家每户都?要学北狄语,连汉地?的风俗都?不让我们留下,原本的汉地?旧址更是所?剩无几……”
北狄人为了更好地?统治,蚕食大魏旧民,颁下一系列去汉化的法令,要将云州的大魏人彻底驯化。
沈今鸾沉吟许久,眉头紧锁。
“我知道了!”她忽然?出声,喃喃道,“是佛寺。”
“北狄佛道盛行,连王公贵族都?信奉佛法,供养佛像,燃以檀香。他们在云州或许会毁去汉人的各处建筑,但唯独不会毁去佛寺。烧庙毁佛,乃佛家大忌。”
“十五年来,唯有汉人所?建的佛寺长存云州,佛寺,即为汉土。那个人,定是将我父兄的遗骨放去了佛寺。”
她的眼里一点?点?亮起来,看着顾昔潮道:
“那卷云州舆图,予我一看。”
顾昔潮颔首,从怀中取出那一卷羊皮纸在案几前摊开?。羊皮纸上的勾画墨迹还很?浓,边缘泛黄卷边,看起来经常被翻看。
沈今鸾在舆图之间来回飘过,食指划过整片墨迹黯淡的纸皮,来到西南处的一角,点?了点?。
“韬广寺。”她轻声道。
顾昔潮低声道:
“云州境内少说亦有十座寺庙。你如何能确定就在这座韬广寺?”
沈今鸾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能确定。”她闭了闭眼,道,“我只记得大哥常说起,他幼时每月会和我那早逝的阿娘一道去韬广寺,为出征的阿爹祈福。”
“若有选择,自己的尸骨非要留在北狄人眼皮底下,我会选在韬广寺。”
“我即刻去韬广寺一探。”顾昔潮没?有迟疑,起身拿刀。
他才一转身,却见两个男人已朝他拔刀相向。
“你怎会有云州的舆图?”秦昭双眼通红,厉声质问。
大魏朝的州县舆图,一般秘藏于军所?大营之中,属于机密,唯有本州高级长官方可取用,一般军士根本看不到。
他在军中任职官阶高,只见过一次云州城的舆图。
今日这个陌生男人,在公主?寿宴上自称羌人献礼,在牙帐行动自如,可汗还肯将他们接近不了的芸娘直接赏赐他一晚。更不必说,深不可测的身手,现在手里还拿着云州的舆图……
秦昭警惕心大起,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来牙帐做什么,拿着云州舆图又有什么阴谋?”
“你今日不说清楚,”另一侧,贺毅举刀逼近,厉声道,“休想活着离开?。”
两道明晃晃的刀光一左一右逼近,顾昔潮冷淡的目光不曾离开?舆图,半嘲不讽地?道:
“两个叛徒,有何资格质问于我?”
沈今鸾揉了揉发?紧的额头。
她听他声音极冷,面色森然?,之前隐忍不发?,是顾及此行大局,此刻被刀尖所?指,已是怒不可遏。
到底是狂傲不羁的顾大将军,能忍,但也有限度。自从得知他们是当年守城的北疆军,却背叛投敌,他看二人的神色就全然?变了。
贺芸娘想要上前劝阻,被那二人护在身后。
二人摆开?架势,一步一步朝着案几前的男人走近。
“你们都?给我住手。”沈今鸾飘在半空,怒喝道,“都?是自己人,还窝里斗?”
奈何只有顾昔潮听得到她声音。
“自己人?”男人瞥她一眼,觉得可笑?,冷冷道,“你可知,他们当初为了苟活,都?曾做过些什么吗?”
死寂之中,他寒凉的目光扫过二人,自问自答道:
“当年城破,云州侥幸没?死的军士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要向北狄人交投名?状。所?谓的投名?状,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袍,加入北狄军。”
十五年前的痛事被陡然?提及,巨大的伤疤从未愈合又被撕裂,二人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芸娘,她正趔趄后退,面色惊恐。
秦昭有一瞬的失神,神色凄然?:
“芸娘莫怕。我,本来也想刀一抹脖子就死了。我们秦家从来没?有投降的儿郎。可是我看着脚下战死的阿爹,城楼上将军们的尸首,还有、还有被北狄人带走的你……我,不甘心呐!”
他是该死,但他放不下。
贺毅喃喃道:
“阿姐,我还记得,死在我手上的那个兵,本是北疆军的厨子。平日里,他见我在军中年纪小,盛饭时总是笑?呵呵地?多给我一勺。我至今记得他倒地?时看着我,啐了我一口,闭了眼……”
“可我看着十一的阿爹大哥还挂在那城楼上,那一刻,我只想着如果十一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虽然?她去了京都?早已忘了我,但我就是为了她,我也要活下去!”
他们又何尝不知投敌的下场,在这天?地?之间,不仅失去了来处,也再没?了归处。
苟活,从来都?比死要难得多。
沈今鸾叹了一口气。
她只想着,若她能再活一回,也会拼死求生,只为了活下去。所?以,她从前虽痛恨投敌之行,今日却也感同身受。
只要,活着就好。
秦昭猛然?抬首道:
“就算我们是北疆军的叛徒,我们到死也要维护将军的遗骨!我们已经被人骗过一次,绝不会再上当了!”
贺毅冷哼道:
“别跟他废话,动手便是!他根本不是当年北疆军的人,还敢称故人?北疆军沈家没?你这样的故人!”
面对咄咄逼问,顾昔潮竟笑?了一声,满目嘲讽。
“按大魏军法,叛国投敌是全族连坐,死罪一条。”
他长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刀柄,淡淡地?道:
“你二人既是自己要求死,我便为大魏军清理门户。”
“顾昔潮!”沈今鸾气得乱飘。
她自然?知晓他这个人有多痛恨叛徒。在北疆花了十年,一心追杀叛逃的顾四叔等?至亲,毫不手软,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她想尽了理由,好说歹说地?劝道:
“你这,万一动静太大,把北狄兵引来怎么办?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不会。不过一刀毙命。”他回道,像是调笑?又不像说笑?。
她的声音又软下几分?,虚空的手微微扯动男人的袖边,商量的口气:
“顾昔潮,你把那蜡烛点?起来。我亲自出来教训他们。好不好?”
男人充耳不闻,按在腰间的指腹一扣一挑,佩刀一下出鞘三分?。
沈今鸾终于气急败坏,情急之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顾九!你让我出来!”
闻她此言,即便尖刀迫在眉睫,顾昔潮却缓缓回首,面容凝滞,浓眉皱起。
短暂的讶异之后,他削薄的唇微微一扬:
“你唤我什么?”
顾九,沈十一,是当年决裂前,二人私下互道的小名?。
他是顾昔潮,是顾家九郎,或是顾将军,只有她,唤他“顾九”。
时隔十五年,她又一次唤他小名?。
第45章 尸骨
一声顾九, 恍若隔世。
顾昔潮一愣,终是放了下刀。
“你、你做什么?”在对面二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擦亮了火折子, 点起了犀角蜡烛。
烛火惶惶,雾气氤氲。
乌黑鬓发缓缓扬落,月白长裙在焰光中飘动。帐布白璧,映出昔日身影, 神容依旧, 靡丽又诡谲。
若非亲眼见, 谁人?敢想象,虚弥烛火里, 竟有故人?归。
芸娘双手捂住了唇,眼帘泪光徐徐。秦昭还呆立原地,一旁的贺毅却早已扔下了刀, 不顾一切地疾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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