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加皮
“我找到了。”少年笑着说?,踏出一步,脚底传来的微小动力感让他情绪冻结,立时冒出一身冷汗。
“快过来啊!”茆七不明白,他怎么不动了?
少年低下头,眼中不可置信,熟悉的触感引发痛苦的记忆。当初爸爸就是因为摁住这?种开关?让他跑,才被夺去?性命。
他抬眼时已经清空一切情绪,平常地说?:“你先走,快去?!一直向西北,走过中午,就能到达你说?过的香樟树林。”
茆七朝他走近两步,“那你呢?”
少年抬手制止她再靠近,“你别过来,我有事要处理,你先走。”
茆七察觉到了,“你脚下有什么?”
少年的眼神里变为哀伤,“……是怪物,不过我能应付。”
怪物,又是怪物,那到底是什么?茆七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可是狼找到我们了,我们一起走不行么?”
“独狼不可怕,已经死?掉了,你忘了吗?在这?山里我熟到来去?自如?。”他扯起个笑容,试图安慰。
那个预感如?同预言一般,阉割掉茆七仅剩的精神力,“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阿七,”少年喊她,说?,“别想太多,不是因为你,我居无定所,自小就在山里找活路,碰到怪物是迟早的事。你的刀先借我,我有办法应对?,你先走。”
茆七下意识要拒绝。
他又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那么平静。
茆七抿紧唇,忍住哽咽,转过身。走出几步,迫切地想回头。
“阿七,快走!别回头!”恳求的声。
茆七跑起来,眼泪无声落下,“你会好好的吗?”
他说?:“会的。”
“那你……会来找我吗?”
他还是说?:“会的。”
“你一定要来找我,凯生。”
茆七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山林中。
少年露出笑容,原来,她知?道我的名字。
一个在世上?已无亲人的孩子,竟然会有人唤他的名字。
少年握稳刀,缓缓蹲下,刀尖插进鞋底,接触到埋地的启动装置。这?一生死?难明的瞬间?,他心中涌现出愧疚:对?不起阿七,我食言了。
……
茆七没?有回头看,跑出了森林。
她知?道他是谁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句:你是在喊我吗?早在二十年之前。
班善因不是说?狼在很远吗?撒谎,撒谎。
统统都是谎言!
茆七不想再回忆了,不想再重经一次痛苦,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从此忘掉?
跑啊跑,不知?过去?多久,她闻到了香樟树花的味道,
“崩——!”
一声震地的闷响。
山林深处,惊鸟四飞。
茆七失去?力气,跌坐到地上?,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茆七?茆七……茆七!”
“茆七!茆七!”
有人在喊她,她转动目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宁,原来他是江然的孩子。
茆七此时,坐在一片燃烧过后,又丛生藤蔓的废墟里,头发散乱双目失神,女鬼一般。
江宁艰难地跨过废墟,走近。
茆七看着他说?:“我记起来了,江然送了我一个驱蛇挂包,对?不起,是我忘记了。”
江宁骤然停下,这?一刻,他忽而生恨,恨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
“茆七,天亮了,我们回去?,我带你回茗都公寓,回你的家。”
茆七笑了笑,“我已经回来了呀……”
她终于来到现实的一层。
第72章 医院楼高七层,顶层悬……
在老许根据江宁手机定位, 跟着森林警察赶到时,江宁真的找到了茆七。
因为二十年前的山火,香樟树群被烧毁, 现今生长出来?的新树, 都是从树桩上裂缝钻开的分枝, 经过多?年也长成了大树。江宁就是根据香樟树和去?西北找到了茆村旧址。
茆七因为数日不吃不喝,身体极度虚弱, 由江宁负重背行,一半行程后,再经担架送往市医院。
这?时的她已经瘦到脱相, 锁骨肩胛瘦削嶙峋,五官神?情麻痹,毫无生动气息。
住院做全身检查,挂营养液, 身体稍微恢复精神?后, 院方安排精神?科医生会诊。茆七拒不配合,同时拒绝江宁以及任何人的探视。
住在医院的那几天,茆七只跟护士有些许互动,只要顺着她的意,就愿意吃几口?饭。多?数时候, 还是依靠营养液让身体恢复生机。
但精神?方面?, 依旧萎靡不振。
江宁整理好茆七以前的行李袋,拖病区护士交还给她。
护士拿着行李袋进病房时,茆七破天荒地主动说话?, “这?是……哪来?的?”
护士说:“是江先生送过来?的。”
茆七伸出了手,护士放进她怀抱中,她没有立即拉开拉链, 而是轻轻地反覆地抚摸包裹。
护士讶异茆七微微笑着的表情,这?是她入院以来?,第一次表现出开心。这?里面?的物品,应该对她挺有意义的。
护士检查过输液管的流速,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茆七。
茆七低头闻了闻行李袋上面?陈旧的味道,再拉开拉链,看到了以前的日记本?。日记本?密码锁有损毁痕迹,江宁转交的,也应该看过了,他知道江然最?后对他说的话?了吧。
放下日记本?,茆七在行李中翻找着什么,最?后在一件上衣的口?袋里找到那张浅蓝布帕,刺绣的丝线已经褪色。
护士片刻后又进病房,柔声询问茆七,“茆小姐,有一位姓李的先生想见你,你要见吗?”
茆七从布帕上的名字抬眼,“是李亭甲吗?”
护士:“是的。”
茆七点点头,“见吧。”
病房在住院楼三层,李亭甲穿着常服,等在病房外。
护士出来?打个收拾,李亭甲走?进病房。
他还提了一个果篮,跟茆七摇手招呼:“哈啰,茆七。”
茆七冲他笑笑,“好久不见,李医生。”
李亭甲回以微笑,“嗯,真的是好久不见。”
茆七冲破心理防御,都记起来?了。这?是从十年前分开后,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同时,她要重新面?对记忆里愈加凶猛的怪物。
果篮搁在病床柜柜面?,李亭甲在陪床椅坐下,关心道:“你好些了吗?”
“嗯,”茆七挥动胳膊,说,“有力气了。”
“那就好。”谈话?的间隙,李亭甲打量病房一眼。从一进来?他就注意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向阳,相对安静。
在全市医疗资源最?好的市医院,能弄到单人病房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需要动用人脉,应该出自那位警察的手笔,据说茆七也是他从卞水山里找到的。
就李亭甲观察以来?,江宁算个好人。
“对了,挂水手凉吗?”李亭甲又问。
茆七说:“还好,只是营养液。”
李亭甲啊了声,颇惋惜地说:“吃东西是一件幸福的事,人在某些时刻,能在美食入口?、味蕾接收的那瞬间,获得?到满足的快乐。”
他稍倾了上身,眼神?直直地跟茆七传达:“我们要去?享受这?个进食的过程,营业液对我们的人生真的太没有诚意,太敷衍了。”
茆七但笑不语。说是如此?,但李亭甲送的果篮里都是容易剥皮的懒人水果,他也清楚她对吃一直很敷衍。
“说到这?,我都饿了。”李亭甲自然地伸手扯开覆盖果篮的膜纸,自然地拿出一个释迦果,剥皮,自然地吃起来?。
释迦果散发出一股甜蜜的清香,口?感软糯似冰淇淋,李亭甲的表情实在享受,让茆七觉得?,那个果子一定很好吃。
李亭甲边吃,闲聊着:“我今天没穿白大褂,你习惯吗?”
茆七:“还好。”
“还记得?你在我的大褂褂角写的字吗?”
“一个‘七’?”
“嗯,那个调皮的小患者,就是你划的。”
茆七笑了笑。
李亭甲说:“你有行动力,创造力,我看过你的手作,神?韵具足,可见用心。”
“是什么作品?”茆七好奇。
李亭甲形容:“一个40厘米高、肩畔有荆棘刺青的俏皮娃娃,肢体灵动,色彩自然,冷酷刺青与萝莉体态形成反差,十分有记忆点。”
“哦,那个啊。”茆七记起来?了,那名买家?是位资深收藏者,经营着几十万粉丝的自媒体号。
“你最?近有出作品吗?”李亭甲问。
茆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