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加皮
李亭甲:“住院无聊吧?可以捏捏娃打发时间。”
茆七:“我的材料在家?,不在这?里。”
李亭甲笑笑,说:“那你要赶快好起来呀,回家?去?,继续经营你热爱的手作。”
茆七真思考了一下,释迦果的甜香更诱人了。她输着液不方便,跟李亭甲说:“我想吃那个。”
“什么?”李亭甲站起身。
“香蕉。”
“哦好,……拿着。”
茆七接过香蕉剥皮,咬一口?香蕉,脸颊鼓鼓的,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她说:“跟你聊天很舒服,我会不自觉顺着你的引导去?思考,但是……我现在累了。”
“累了啊。”李亭甲不多?问,拿着吃剩的释迦果道别。
“那小患者,你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你。”
门关上,茆七将香蕉吃完,皮扔进垃圾桶。她是累了,将行李袋拉上放好,那块布帕就放在枕头边,躺下休息。
“怪不得?我会忘了他……”她呢喃着,安静的睡了过去?。
……
出市医院大门,李亭甲撞见江宁,他站在地下停车场的闸口?,视线追随。
说撞见也不贴切,江宁是故意在这?等着他的。
远远目视李亭甲,等他走?近,江宁说:“找个地方聊聊吧。”
“不用。”地下停车场闸口?挺宽阔的,李亭甲觉得?就这?处说事挺好,“关于什么?”
江宁:“茆七的……病情。”
李亭甲:“那这?个,真没什么好说的。”
江宁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话?外意,“她病得?很严重吗?”
“不是,”李亭甲说,“我无法判断她的状态,她拒绝我对她内心想法的侵入。”
用日常环境去?让一名精神?紧绷的病人落定到现实,去?感受自然所属,是李亭甲对咨询者常用的疗愈方式。但茆七不似从前那样信任他,因为失败过一次,她下意识抵触他的任何入侵行为。所以他无法判断。
这?方面?江宁不是专家?,“什么意思?”
李亭甲没立即回答,而是就地说起他和茆七的羁绊,“茆七初次就诊,挂的普通号,随机分在了我的诊室。我初次见她,她就像一只刺猬,浑身长着警惕。精神?科医师只开药不作心理咨询,她拒绝用药就离开了,我当时察觉到她精神?已抻到极点,就快要崩溃,预想到她的下一步动作,便脱岗去?寻。最?后在附近一座烂尾楼的楼顶发现了她,承诺让她忘记过去?,她才肯跟随我回去?治疗。”
江宁: “你那天无故离岗是因为这?个?”
李亭甲:“是的。”
“为什么不跟院方领导说明,医生本?就以救人为使命,你有正当理由,这?样的好事也能为他们医院宣传。”李亭甲既有天赋,也一定聪明,江宁觉得?他不应该不懂操作。
旧事蹉跎,李亭甲只是淡然,“茆七需要静养,如果因为此?事暴露她的处境,外界的渲染会让她再次陷进极端,于她病情无益。”
江宁默了默,随后问:“值得?吗?断送了你往后职业生涯的可能。”
“至今我也不清楚值不值得?,但是现在我过得?问心无愧,一条路不行,我还有无数条路可以践行自己人生的意义。但茆七她,只有最?后一丁点可能了,没有人拉她一把的话?,她真的会从此?溺在黑暗里。她足足治疗了两?年,才忘记掉过去?的痛苦,开始新生活。”
茆七消失的那两?年,在李亭甲的叙述中具象了。医者仁心,问心无愧,江宁以前不理解父亲的行为,现在也因这?段纠葛而了解。
“那你还能再救她一次吗?”
“不能,或者说她不信我了。也才十年,她又重新经历了一遍痛苦,她不会再信我,她潜意识里的抵抗,我的治疗对她再起不了作用。”
李亭甲走?了。
江宁没有问出那句: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李亭甲也想救茆七,不然不会在那时问江宁,是不是一名好警察。
其实江宁清楚,不破不立,事到如今,茆七只能自救。
又过两?日。
茆七好好吃饭,主治医师批准出院。
在她办出院手续的那日,仲夏如带着仲翰如来?看望她。
两?人也许没什么看望病人的经验,不知道找地方坐,就干站在病床边。要不是穿着私人衣服,还以为是医生护士查房呢。
茆七好了许多?了,盘腿坐在病床上,笑眼说:“怎么了?仲夏如,快坐啊。”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就控制不住眼泪,仲夏如瘪了嘴,那种心疼的神?色才显露出来?,“小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茆七摸了自己的脸,“我怎么样了?”
“小七,你好憔悴……”仲夏如哭腔道。
“没有啊,我都要出院了,你别担心。”茆七安慰地拉拉她的手。
仲夏如看到床头收拾的行李,说:“你今天出院吗?刚好让我哥送你回去?。”
茆七看向仲翰如,仲翰如也表示方便送。
茆七对他笑笑,“不用了,已经约好了出租车,不好退单。”
仲翰如点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说到这?个,”茆七转向仲夏如,“仲夏如,我想吃金桔,你去?帮我洗两?个行么?”
“好呀!金桔在哪?”
“在柜面?,果篮里。”
“哦,看到了,你等会儿啊。”仲夏如欣然而去?。
单人病房里就剩了茆七和仲翰如。
茆七坐着,他站着,她又笑笑,平常地说:“我能问你个事吗?”
“嗯,可以。”
“你那天说我怎么会叫你阿七,那你认识的阿七是谁?”
仲翰如:“一个从小认识的朋友,叫甘念琪。”
茆七:“你喜欢她是吗?”
被当面?戳破,仲翰如难为情地承认,“是的。”
茆七低声道:“那有很久了,最?少有二十年了。”
“是呀。”仲翰如几不可闻地叹息,二十年的关系一直原地踏步。
“好了,金桔洗好了。”仲夏如很快回来?了。
话?题没有继续的必要。
金桔皮脆,芯极甜,茆七吃着,对仲夏如说:“以前你说的对,是我魔怔了。”
仲夏如听不懂,“什么?”
“没什么啦!”茆七笑眯眯地从病床起身,“我得?换衣服啰,要回家?了。”
“哦好,那我们避一避。”
仲夏如和仲翰如出了病房。
茆七换下住院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心中已过千帆。
她发觉,记忆错的就是错的,她幻想出的感情,其实脆弱,一旦破灭,说平静就平静。
茆七换好衣服,抱住行李出病房。
仲夏如和仲翰如送她上出租车。
仲夏如交代了一些健康作息的话?。
仲翰如则说:“好好养病,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茆七只是点头。
车开走?了。
奇怪,她一点也不期待。
回家?后,夜晚做梦,是真实的做梦,没有危险,处于混沌中。茆七听到有人叫她阿七,她总是在找,在喊:你是谁?你在哪?
但是入眼也是混沌一片,看不清是谁,也看不清她自己的心情。
经常地梦,回家?这?一周的每天。话?常有,日思夜梦,早知道是如此?一别,茆七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终止。
她后悔了,也忐忑。
那人是不是生气了?才不再来?。
一个很平常的早上,门被敲响。
是703纠集了其他住户,上门来?讨伐之前诡异的事。
事关小区安全,出警内容物业有必要了解,所以茆七生病的事就传了出去?。越传越诡异,到不定时疯癫,到存在伤人的可能。
茆七开门与他们对峙。
对面?的每一张脸都张着口?,嚷着一致的言辞,大约是想驱赶她,因为她是个精神?病,是个定时炸弹。
茆七觉得?很吵,她关门穿过人群,无人敢阻拦。
坐电梯下楼,来?到街上。
她漫无目的,只觉得?不能再呆在那里,这?样会窒息。道路四面?车流,将她碾了又碾,不知道何处才能立足。
对茆七来?说,这?整个世界都是一座西北区精神?病院,她往哪儿跑,都跑不出去?。
日光照得?人晕眩,记忆回来?了,但却?越混乱,茆七时常在现实,茆村,西北区精神?病院的处境中来?回。
她甚至开始怀疑,种种经历,我还是我吗?
人生来?是一副空壳,意识是如何得?的?
我的思想为什么会在这?副躯体?
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长相?这?样的生长经历?
这?个世界会不会是操控的假象?我的灵魂思想的递进,会否是另一个灵魂濒死的转移?
我难道是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