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加皮
猪血肠事先蒸好的,白吃就是剪断淋点汤汁就行了,所以上菜快。
餐桌上有几个调料罐,茆七打开其中一只,舀了勺剁辣椒。拌拌猪血肠,吃起来。
这边的小店都是长条形,左边一排四人座,右边一排单人座。电视机挂在门口边的墙壁,以便顾客都能看到。
用餐高峰期,店里店外都嘈杂,电视播放的时事新闻听不清。电视屏幕上一排大字:左凭市西南新区落成,医院学校等周边设施趋渐成熟。
也许是在讲新区房价上涨的事。
镜头一切,屏幕上出现一张寻人启事的证件照:张某某于2020年3月2日出门,至今未归,如若有知情人提供有用消息,张某某家人必当重酬。
吃了一会,背心冒汗,茆七脱掉外套。
现在五月,室外微凉,但在空气不流通的负层,人流量大,商场的中央空调起不了作用。
老板适时地将店内吊扇打开。
凉风拂来,茆七感到毛孔都紧了紧。
外套搁在腿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
茆七掏出手机,滑开微信。
兔兔可爱:【大大,我要订个四分人形娃,能不能捏整体?】
茆七:【我不做头颅,只做肢体。】
兔兔可爱:【哭~】
茆七:【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位手作娘。】
兔兔可爱:【可我就觉得你的手作娃细节完美。】
茆七望着手机,嘴角愉悦地一挑。
她入行八年了,从二十二岁开始,一直精于一件事。对于肢体关节的把控,皮肤血管细节刻画,逼真灵动。
毫不夸张地说,茆七拥有的手艺,都是一笔一刀凿刻的心血。所以得到认同,她愉快。
茆七:【抱歉,我只做肢体,不做头颅。】
兔兔可爱:【好吧,那你近期有空接单吗?】
茆七:【半月后有空。】
兔兔可爱:【唉……那我等等。】
茆七重新穿上外套,扫码结账。离开前她抬头望了眼天花板悬挂的吊扇,心里一个念头摇摇晃晃。
在负层的零食铺买了些速食,离开商场要乘坐手扶梯到一楼。
有人拖着行李箱匆忙地从身边跑过,上了手扶梯,放平行李箱后便松手玩手机了。
茆七止步,眼睁睁看着行李箱上升,箱底悬空一角,一个轮子哗哗地转。
十天前也是在这里,茆七亲眼目睹一个行李箱脱离掌控,从扶梯滑跌下来,撞倒了后方的一双老人。
不见血,当场死亡。
茆七一直讨厌手扶梯前有人,因为她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机器两面堵死,人或物倒下来,上升状态中要往哪里逃?
闻得动静,人潮拥过来,急救的急救,打120的打120……
行李箱消失了,茆七回神,踏上手扶梯。
到小区,坐电梯上六楼。
电梯门开,从这个视角看楼层走廊,一览无遗。
阚天在走廊中间踟蹰,听到电梯合关的声音望过去。
茆七走近,没有要打招呼的迹象。
阚天退到自己门口的地垫,仍保持警惕,但开口语气算和善,“你好,邻居。”
茆七的钥匙已经对准锁孔,背对着回:“你好。”
阚天瞥眼她手上那袋速食,深知错过这回就难等下次了。
“听说你是搞手工的?”
茆七缓缓转过身。
“……是捏泥人么?”
“不是。我只做人形肢体。”
阚天不太敢直视茆七,稍低眼,“我看过你抱着一个娃娃出门,有这么大。”
阚天拿手比出的长度超过一米。
茆七只做过一次大娃,她记得那天出门面交,但不记得碰见过阚天。
她“哦”了声,兴致缺缺。
阚天捏捏掌心,快速下决定,语速也快,“那些假人放在家里,不怕招点真东西吗?”
茆七问:“什么?”
“……无法解释的,鬼魂之类的……”阚天越说,嗓子越干得慌。
视线里,茆七捕捉到对家门头上镜子的反光,正对她门口照。
类似八卦镜的作用,能驱邪。茆七大约明白了,轻笑,“招就招吧。”
开门关门。
茆七在玄关脱外套,摸到口袋硬硬的物品。她掏出来,发现是一把刻刀。
换上家居鞋,茆七拈着刻刀到工作台前,“铛——”扔进刀具堆里。
窗外艳阳,柔柔地铺进房内。她低敛着眉眼,面色阴沉。
做手工需要绝对进入状态,雕刻肢体时,动作绝不能有一丝拖拉,否则一笔全败。天气冷就打高空调温度,茆七不可能穿着累赘的外套工作。
更何况最近的天气,室内根本不需穿两件。那这把刻刀……是怎么进入口袋的?
鬼?茆七扯扯嘴角。
石粉黏土烘干,用切割机切开手肘处,凿出安装球形关节的位置。整个下午,茆七就用这把刻刀修刮,手臂优美的线条已经显现。
手指跟指背的骨节脉络,需要填土增层次,刮抹塑形。直到九点,茆七还未完成初步细节。
起身伸展身体,拿睡衣洗澡。
洗完澡,茆七又坐工作台前处理手臂细节,修刮打磨,然后到臂肘处的皮肤折痕。要表现出真实的纹理感,工具刀不能够满足,她伸出右手小指,用小指上的一截指甲弯去刻画——这样刻画出来的纹理柔而真。
到十点关灯睡觉。
意识模糊间,那个声音又响起,茆七睁眼。
窗帘缝里透入一丝淡青光。
她坐起身,顺着幽幽的光线,拼凑,回想。
“……去……”许久,她低声念出这个字。去什么?去哪里?
光线尽头,工作台上有一双红眸,发着光。
茆七思绪瞬空。
哦,是瞳孔。
直视着你的瞳孔。
慢慢地,窗外一道汽车飞驰的车流声快速划过。
在真实的空间里,茆七察觉到一丝异常。
可她不做头颅,工作台上没有眼睛。
第2章 逼真的肢体
一晃眼,瞳孔消失了。
茆七感到口渴,拿起睡前搁在梳妆柜的水杯,喝着冰冷的水。
四月初完成最后一单,她就休息了一个月,许久没有进行高强度工作,此时肩颈腰椎都是酸僵的。
喝完水起来走走,没开灯,公寓的每一样摆置她都熟悉,不至于撞到什么。
“滴咚——”
涟漪推开的声响。
茆七又顺着窗帘缝的光线望去。红瞳出现了,幽幽浮动。
是鹦鹉鱼吧。
身体的颜色渗进眼睛,可不就是红色。
JX并没有安分地等,每天都会发一条信息询问进度。
茆七不想回,但为了洗脱拿钱跑的嫌疑,便简单说明。
连续一周忙碌,茆七在做上臂和下臂的连接关节时,一刀下重了,关节轴的贴合度失差。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她扔下刻刀,后躺到椅背上。思绪发散间,对视上鹦鹉鱼的眼睛,她更感到十分烦躁。
起身踢开椅子,她跑进厨房,在冰箱保鲜格拿出一个盒子,走到鱼缸前。拈起切得细细的肉丝,投进水里,鹦鹉鱼闻了肉腥味,游来抢食。
吃撑了,鹦鹉鱼游动缓慢,更需要氧量,汇聚在过滤器的出水口。
看不到眼睛了。
茆七坐进椅子,搓了团石粉黏土,再次制作关节。
再一周后,订单完成。由于肢体截面血肉溃烂,太过逼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茆七用膜纸缠绕后,再用布包裹才抱去寄货。
出门,茆七下意识看了对门一眼,门上镜子旁贴了符咒。
小区外的顺丰快递点不远,茆七走去寄到付。刚好中午,顺路到商场负层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