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沼
拎着包的伊涵再次发出疲惫的叹气声,取消了预定的火锅,她随意找了家安静的店,避开了差点迎面撞上的杨总监。
这是一家花店,老板不见踪影,摆在瓶中的花朵沾着水露,鲜艳无比。
她摸了摸鼻子,想到之前在广场和好心兔说的话,有几分心虚。
玫瑰就在她的左手边。
很多种类的玫瑰。红玫瑰紧紧挨在一起,仿佛一团燃烧的火,又如一颗颗长在枝上的心脏,如此热烈而烂漫。过分浓郁的花香吸入腹中,鼻子痒痒的,头也开始抽痛起来。
最近被气狠了,她现在是真的有点不太舒服。
她被呛了一下,咳嗽几声,面前递过来一张面纸。
“没事吧?”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伊涵这几天接触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果然,她抬起头,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兔子脑袋。
上次给她发传单的青年依旧戴着那颗玩偶头套,身上的西装半分未乱,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无,除去头套之外,他看起来马上就要去重要的大会上发表演讲。
可他远比上次要狼狈许多。
兔头手里的花皱巴巴的。
心虚从一成瞬间变成了五成。
兔子发的传单上,好像就是这家花店。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伊涵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主动开口:“又是你。你在这里工作吗?”
兔子有些受宠若惊:“我吗?是的。”
他将手里蔫掉的花藏在身后,努力挽回:“这个是昨天的,不太新鲜了……我正准备拿出去扔掉。”
实际上,这是客人退回来的花束。在去外送的路上,他被一群小孩子缠住了,压住脾气应付了半晌才脱身,等到他走出人群,花已经蔫掉了。
客人相当不满意,不仅要求赔钱,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打工真的好难啊。兔子叹气,丝毫不反省自己随后就派出影子把人吓了个半死。老实说,要不是人太多,他觉得人类社会还挺有趣的,因为喜爱伊涵,他对吵闹的蝼蚁也带了几分宽容。
此刻见到伊涵,他又振奋起来,默不作声地往前挪了半步,问道:“你要买花吗?”
兔子傻呆呆地立在原地,表情憨得有几分可爱。青年那一把嗓音着实好听,刻意压低的语气轻轻的,像是一阵风,吹得耳边痒痒的。在喧嚣的人群中并不出众,而在僻静的花店,他优越的嗓音一下子凸显出来。
“你有推荐的吗?”
伊涵想了想,没有走开,反而摆出了要挑选的架势。
兔子立马抬起头,目光逡巡着。
在所有的花之中,他偏爱玫瑰。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娇贵而矜持,层层叠叠的花瓣柔弱无比,一场雨就能将它们变成光秃秃的荆棘。不同于别的花束,只有玫瑰,无论品种颜色,每一枝都能用来言爱。炽热纯洁的红色,他最喜欢的怒放的红色玫瑰。
可伊涵不喜欢。
他悄悄将蔓延的苦涩咽入心底,嗓音不显半分失落:“绣球怎么样?”
蓝紫色的绣球,和她的裙子很配。
伊涵反应平平,买花也只像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拿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兔子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将花束包好,随手抽了几枝玫瑰和茉莉,“只要不把我搞砸的事情说出去就行了。”
“但是……”
兔子摇摇头:“真的没事。”
他又放轻尾音:“就当帮帮我。”
他的舌根微卷,念出的词带了缱绻的味道。可兔头套的眼睛并不含半分感情色彩,空洞的目光也不知看向了何处,而藏在头套之下的人却像是非常期盼得到她的答复,让伊涵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伊涵还是感觉有一束目光,紧紧地钉在她的脸上,贪婪地舔舐。
她实在做不到忽视他上扬的尾音中带着的偏执,他似乎很希望她接下这束花。握住花束的手已经绷出了青筋,苍白的手指用力地掐进了包装纸中。
伊涵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还是接过花束,妥协般答应下来:“那好吧。”
她忘记自己是带着什么表情出去的了,只是能够大口呼吸后,她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兔子默默地看着绣球一颤一颤的花枝越行越远。
一瓣青蓝色的花瓣打着卷飘落,拂过她乌黑的鬓发,再亲吻她的裙角,兔子竟有些嫉妒它。
他无声站在灯光下。
团团锦簇的花静谧吐露芬芳,他手指用力,那束蔫掉的玫瑰未修建刺,尖锐的棱角刺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根淌下,粉色的指尖从叶脉上轻轻滑过,抓住了含羞的花苞,从指腹到掌心,他一点点收紧,花瓣来不及发出破碎的□□,残破的鲜红就从缝隙之中落下,轻飘飘地被踩在脚下。
他心不在焉地清理手心的血迹,将花扔进了垃圾桶。
不被需要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但要是把所有人杀光,她就只能看自己了。
第5章 Bunny Man
本来是为了避开杨总监才走进的花店,没想到出门还是撞上了。
男人眼前一亮,甩开女儿的手,“小涵,我就说刚刚看到你了,结果还t真是。”
他的目光探究般盯着她怀里的花束:“你一个人出来的?刚刚去花店了?”
伊涵皮笑肉不笑:“别人送的。您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杨总监不依不饶,跟过来追问:“别人?谁啊。”
“你不认识的。”伊涵微笑着回答,转头看着慢半拍跑过来的女孩,“跟你爸爸出来玩啊,晚饭吃了吗?”
女孩的神色防备,疏离抓住父亲的衣角,摇了摇头。
杨总监笑:“怎么教你的,叫人呢。”
伊涵笑眯眯地说:“也不用叫了,你们还没吃饭吧?看把孩子饿得,脸色都发白了。”
杨总监转头一看,女儿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他的面色隐隐拉下,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是说:“没事,只是聊两句,碍不了事。”
伊涵:“饿坏了怎么办!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快去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就走,没给杨总监跟上来的机会。直到走出好远,她才松了口气。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
好在陆经理非常靠谱,前几天刚刚说过想要换房子的事情,很快就联系她,说有一套合适的房源,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她的亲戚准备出国,房子空了下来,想找一个合适的租户出租。这是个安保很好的小区,价钱也不便宜,好在伊涵的存款足够丰厚,很快就敲定搬家的事宜。
伊涵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在这个城市无亲无友,全靠自己联系搬家公司,花了半个周末把东西收拾干净,迅速地转移了阵地。
临走前,她瞥了一眼玄关的位置。惊吓到她的那块血渍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他”处理过了。
无所谓,这里已经不需要了。
伊涵目不斜视,将房门关上,上锁。不再使用的钥匙被塞在了鞋柜里面,她刚刚打开柜子,一团不知道什么塞进去的沾着血的棉絮滚了出来。
伊涵:“……”
说他细心吧,每次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每次都要故意留下一点尾巴让她发现,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柜子。
她的东西不是很多,所有都堆在新家的玄关处,看起来乱糟糟的。伊涵先将放好,再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物欲不高,多数都是日用品和衣服,加起来也只有没几个箱子。
要是没有那件事发生,伊涵也想换个房子了。新家比起之前的大了不止一倍,客厅敞亮宽阔,还有个大浴缸,她很喜欢这里的布局,陆经理带她来转了一圈,伊涵马上就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陆经理的亲戚着急出国,因此给她的价格也划算,哪怕比伊涵之前的房租贵了不少,她掏钱也心甘情愿。
安顿好之后,伊涵将兔子郑重其事放在床头。
被洗得发白,在来之前又被扔进洗衣机滚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涵总觉得它又变丑了一点。她捏着玩偶的耳朵,散漫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睡觉时间一直都挺固定的,在这个人均作息混乱的现代,她是难得的清流。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不请自来的变态趁虚而入的机会。
下巴抵住玩偶的脑袋,伊涵的眼缓缓合上,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不一会儿,陷入了沉睡。
床单是新买的,香氛用了最喜欢的味道,睡得太舒服,以至于第二天她差点睡过了头。
慌乱掀开被子,□□的足踩到地毯上,猝不及防被硌了一下,她差点摔倒。挪开脚,一颗金色的纽扣出现在眼前。
她好像没有这样的扣子。
伊涵没有放在心上,匆匆洗漱出门。她对升职加薪的欲望打败了一切,飞一般地在短短的十分钟内上了门锁,冲进公交站,恰好卡点上了车。
不幸的是,一路红灯,等到公司已经快要到点了,她顾不上别人诧异的眼光,踩着高跟鞋迅速刷卡上班,实习生跟在她身后,一边念叨完了完了,在伊涵收手的后一秒迅速续上。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写满了如释重负。
实习生按下电梯按钮,小声问道:“涵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伊涵压低声音回应:“那你呢?”
实习生毫不设防,“昨天出门看电影了,差点睡过头。”
伊涵意味深长:“哦,是去看电影了啊,怪不得昨天没到点就下班了。”
她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放心吧,我会对陆经理保密的。”
实习生:“……你是我姐,你说得对。”
一天忙碌,伊涵深感疲惫,下班后也不顾上想要来询问的眼光,难得拎起包准时离开工位。
新家离公司的位置也近了不少。好像早上的运气延续到了现在,她刚到站台,公交恰好到站,甚至车上的座位有不少是空着的。伊涵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靠在窗台处发呆。
车外闪过的景色倒映在玻璃上,像是各种花色的梦境,她托着下巴,束起的蓬松马尾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晃一晃。
不知怎的,这班车的人很少,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显眼的兔子耳朵。车上放着音乐,那对耳朵甚至跟着旋律惬意摇晃着,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玩偶的耳朵。
伊涵:“……”
最近见到他的频率是不是有些高了?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兔子转头,看到伊涵后,耳朵为之一颤,笔挺地伸直了。如果用表情包形容,大概是“虎躯一震”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