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锅包漏漏
可袖口被轻轻勾住:“为什么要走?难道乌曜队长还是想在大家面前做吗?”
乌曜怔了一下, 抬眼看拉住他的向导, 她微微虚起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 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簇火焰里,连湿润的舌头都被蒸腾出滚烫的水汽:“不是,我……向导小姐……我以为你不……”
卿鸢放下手, 还是轻轻软软的语气:“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哦。”
乌曜沉默片刻, 站好颔首:“是,向导小姐。”
几分钟后, 卿鸢坐在乌曜对面的垫子上, 汪汪队的其他队员围着他们坐了一圈, 大型犬安静肃整地蹲坐在他们身边。
被这么看着,卿鸢还是有点不适应。她努力说服自己,她是正规向导, 做的也是正经治疗,没什么不能看的。
就和医学生围观老师做示范一样, 她先和乌曜做一次,如果顺利, 其他犬族哨兵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相反,她和乌曜哪里做错了,其他哨兵也可以吸取教训, 少走弯路。
对,就是这样,卿鸢仰起头,看了看还站着的哨兵队长:“你这样太高了。”虽然他们体位上的高度差,不影响精神链和他的精神体连接,但她觉得他还是也坐下来比较好。
可能是本来对汪汪大队印象就比较好,还和他们的精神体玩过一轮,卿鸢相信他们不会伤害她,不是很怕他们。
乌曜感觉在神游,听到她的话低头看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看了看他的队员们,低下身。
卿鸢看了看他尽量和她平齐的姿势:“……也不用跪着。”
乌曜长长的眼睫低垂下去,他也很厌恶自己的本能的确像那些看不起他们的异化哨兵说的,那样下贱。
他没有看向导,怕在她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轻声解:“犬族哨兵以这样的姿势接受连接会比较放松,也会更方便向导小姐连接。”
“这样啊。”卿鸢还是有点不习惯好人跪在她面前,她拿给乌曜一个垫子,“那你跪在这上面吧,不然膝盖会疼的。”
乌曜抬起眼,眼尾下耷的狗狗眼和异种厮杀时冷漠狠厉,可此刻却哀哀润润的,本来想告诉向导,不必为他们这样的贱骨头考虑那么多,可手还是不听使唤地接过了她递来的软垫,指尖还很无耻地暗暗移动到她拿过的地方,偷窃她残留的体温。
可他体温那么高,根本感觉不到她的体温。
“谢谢你,向导小姐,但不要对我们这么好。”乌曜把垫子放到一边,“生来轻贱的东西如果得到了不该得的好脸色,很容易不要脸地缠上去。正确使用犬族的方式是。”他看向向导柔美纯良的眼睛,温和而又坚定,“不把他们当人看,狠狠地糟蹋他们,这样他们才会在对你感激涕零的同时,保持敬畏。”
卿鸢听得有点懵,接着摇头。
她是比较软弱胆小,选择听乌曜的话做,对她来说是既安全又轻松的方式,但她也是有底线的。
她最讨厌的就是自诩高等生物,对猫猫狗狗态度轻蔑,甚至虐待虐杀它们的人了,她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人。对真的猫猫狗狗尚且如此,她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践踏哨兵的尊严,糟蹋他们了。
话说,糟蹋这个词放在这里合适吗?卿鸢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看乌曜的眼睛,看到他下意识低下眼睫,她叫他看着自己,认真地说:“别人那么说你们,你们怎么自己也这么说自己?以后不要这么说了,不然主动要给你们进行治疗的我成什么了?和你们一样轻贱,不,比你们更轻……”
乌曜皱起眉,被异化狼族那么羞辱也没有太多波澜的眉眼显出痛苦难过,打断她的话:“卿鸢向导,别这样……”
卿鸢顺势下达指令:“那你也不许这么说了。”
乌曜看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但感觉再这样看下去,他眼底如同岩浆流动的情绪就要流到她的身上去了,他低下眼,点头接受她的命令:“是,向导小姐。”
卿鸢满意了,跪着的哨兵队长,还是能轻易用上半身覆住她,这样高挑有力的哨兵对她显出这样顺从的样子,看得她心里软软,抬手假装拍拍他的头:“真好。”
乌曜从地上的影子看到她拍了拍他,可头上没有触感传来,忍不住抬起眼。
哨兵队长看她的手的样子和德牧好像,让卿鸢忍不住笑起来:“好啦,我们开始吧。”她都要饿死了。
乌曜收回向上的目光,在她含笑的眼睛上停了片刻,点头:“是。”
“哦,对了。”卿鸢想起什么,小声跟乌曜商量,“如果你要……成结了,告诉我一下,我好停下来。”
成不成结的她也没办法看啊。
总说自己皮糙肉厚的哨兵队长表皮其实生得很薄,脸红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甚至那红都逼到了他的眼眶,从眼尾溢了出来,但就这样,还是老实回答她的每个问题,再难堪也是这样:“是,向导小姐,我会及时提醒你。”
卿鸢放心了,放出自己的精神链,哨兵队长在感觉到她的锁链靠近时,呼吸快了一下,但很快就逼着自己放缓,将双手交叉扣在身后,以绝对顺从的姿态等待她的降临。
唔,卿鸢有点意外,不是看不起狗狗,但她确实没想到乌曜的精神巢竟然也那么大。
就是太破了,卿鸢竖起精神链,俯瞰这个巨大但饱经沧桑的精神巢,火元素凝成的岩浆从它纵横的裂缝中溢出来,它们好像还在流动,卿鸢的精神链还没靠近,就被它们散发的热度烫得微微发红。
这处没有实体的建筑在她的“注视”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破烂不堪,会影响她的心情,滚烫破败的外璧微微蜷缩,裂缝中的岩浆挤诈出来,到处流淌着金红的滚烫细流,整体呈现出拒绝的样貌,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对向导的不敬,强迫自己舒展,只有裂缝轻轻张盒,时而汩流出一股收不住的岩浆。
笔直跪着的哨兵,背上好像多了无形的重量,压得他从颈椎到脊椎都发涨发痒,他极为克制,才让脊骨的弯曲微小到旁观者无法肉眼看到。
好热……卿鸢被发烫的精神链感染,感觉口干舌燥,不由张开唇,把滚烫的气息换出去。
精神链慢慢裹住灼热紧张的精神巢。
水属性的精神链被热意蒸腾出滋啦啦的细响,细密的水汽有些粘腻地贴附上来。
卿鸢有一瞬危机感爆棚,以为自己纤细的精神链要被烧没了,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她觉得她的精神链能够承受得住哨兵精神巢恐怖的温度。
不是所有水,都会被火烤干吞噬,至少她的不是。
她的直觉没有错,她的精神链经受住了炙烤,紧紧箍住了快要滚沸起来的精神巢,岩浆更多地淌出来,却没有打断她的精神链,只是在经流它的时候,眷恋地放慢流速。
它们是滚烫的来源,却想融化在与它们相克的水流里面。
而它们的主人比它们更想,也更难过,他不应该擅自动作的,几经挣扎,还是难耐地微微仰起头。
汗珠顺着他坚毅紧绷的下颌线滑下来,顺着他颈间突起的筋骨,流进衣领中。
只有一滴汗在流,可乌曜觉得自己好像站在花洒下,杂乱的水流哪里都是。
体温高于常人的他不应该轻易感觉到其他的温度,低温的水流碰到他就应该蒸腾掉。
可他感觉到了它们,它们好似微凉,流动的锁链,束紧住他关节,让他打开臂膀和髋关节,将他跪着的姿势纠正得更方便让人享用,这对犬族哨兵来说没什么,有什么的是,锁链移动时难免会蹭到附近神经密集的部位。
他又一次擅自行动,张开了唇,吞吐滚烫得仿佛有了实质的气息,犬族哨兵痛恨自己的行为,尤其是他还在为他的队员做示范,他都这样,让向导小姐以后怎么训狗?
哨兵队长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巴,强拉起自己要弓起的脊背,重新跪好。
卿鸢虽然热得额头都沁出了汗,但心情愉快,她的精神链质量真好,简直比菠萝皮还要耐高温。
小水珠早就在精神链口等着了,她刚动动念头,高举刀叉的小水珠就跑了出来,跑了两步,又跑了回去。
好热好热。
卿鸢在刚刚便闭上了眼睛,此刻眉心微微蹩起。
乌曜精神巢的情况比她想的还糟糕,里面根本就是一片岩浆海啊,别说小水珠,她的意识刚进来这么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蒸发了。
通过基因改造强加给哨兵的火元素,并不一定能被哨兵的精神体全部吸收,改造越成功,融合度才越高,这和哨兵本身的等级也有关系,像乌曜他们本来的等级不是很高,所以他接收的大部分火元素都与他的精神体无法相融。
溢出来的火元素会流淌到哨兵的精神巢,量多的时候甚至要挤破巢体,当它们撕开哨兵的精神巢,哨兵也会暴走失控,直到将自己燃烧殆尽,或者被其他哨兵消灭才会停下来。
所以,经过基因改造的哨兵都有“保质期”,临近期限,就会被带走销毁,除非,有向导愿意用精神链制成特殊枷锁,控制住他们,有能力,也愿意这么做的向导数量很少,且他们本身就很珍贵,上面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将基因改造得不太成功的哨兵直接更新掉,更为划算。
卿鸢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虽然她不是那么“专业”,但她感觉乌曜好像离被销毁的那天不会太远了。
想到会小心翼翼通过止咬器金属网格轻舔她手心的大德牧,卿鸢心里有点酸涩。
叫出小水珠,小水珠给自己捏了个防晒帽,小短手里那两个水流电风扇,另一只举着个水流做的瓶子,刚出来就对着自己一顿喷,胖嘟嘟的水流脑袋还仰起来转了一圈,让“防晒喷雾”喷得均匀。
卿鸢:……她在难过,它在干什么?
这里是热,不是晒,又是防晒帽,又是防晒喷雾的,它还怕自己会被晒成黑水珠吗?
还好,比起怕晒黑,小水珠还是更怕饿肚子,很快又把手上的家伙换成了刀叉。
卿鸢顶着炙热,寻找乌曜的精神体,但她的意识被烤得都有点扭曲模糊了,只好延展精神链,让它们向精神巢深处探索。
她在这边满头大汗的找,小水珠不帮忙就算了,它还趁她不注意舀了一口岩浆吃了。
“嘶……”卿鸢被烫得轻轻吸了口气。
小水珠也把不好吃的岩浆吐了出来,残留在岩浆表面的水液并没有蒸发,反而覆在上面,包裹住了岩浆,它流回到精神巢表面,明明就那么一小滴,还被水液稀释了温度却“烫”得巨大的精神巢细微痉挛,它没有立刻停下来,像其余的岩浆一样,而是渗透到精神巢宁愿裂开也不肯融化在岩浆里的内壁里。
乌曜的嘴唇被咬破,鲜血流出来,被汗水冲淡,变成浅粉色,一滴滴流进衣领。
那滴降了温的岩浆好像落在他的身上,烫得他骨头发颤。
这是很奇怪的,他时刻都在火焰里燃烧,此刻却连等同于燃烧蜡烛流下的蜡油的温度都承受不住。
是因为除了痛,他还感觉到别的了吗?痛可以忍受,但从痛楚里挤榨出的,不能见光的欢愉无法忍受,是这样吗?
他怎么可以在向导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体验快乐呢?他真的好贱。
乌曜对自己的憎恶达到顶峰,不,他还是低估了自己。
犬族哨兵的队长惊讶又绝望地发现,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了“认主仪式”,他的想法也被牵连下坠:
好想变成一只真正的狗。
好想躺在地上,摇着尾巴,抬起四肢,蜷起爪子,向她露出肚皮。
她会觉得很恶心吧?乌曜握起修长的手指,被极力压抑而破碎不堪的呜咽在仰起的脖颈中起伏,德牧毛茸茸的耳朵从他发间立起,尾椎延展,生出同样蓬松灵活的大尾巴。
他挣扎着小声开口:“向导小姐,请停下来,我快要……”
卿鸢没听到哨兵的呼唤,确认岩浆不能吃的小水珠急需可口的食物“漱口”,从身体里探出好几个比它身体都大的巴掌,把往它身上流的岩浆噼里啪啦地扇开。
杀开一条火路后,向某个方向俯冲。
就是那里,卿鸢也感觉到了,收紧精神链,让精神巢中躁动的岩浆们都老实一点。
她看到了大德牧,心里一松,它的样子比她想的要好一些,胸口处有一块散着黑雾的爪痕,从爪痕渗出的除了鲜血还有红金色的火元素。
它的身上还有其余伤口,它们也很狰狞,但好歹都已经愈合,只留下了时不时窜过一缕黑气的疤痕。
那些可以放到以后处理,这个爪痕必须现在吃,不是,是治疗,去吧,小水珠。
小水珠立刻飞过去,先按卿鸢的意识,敷衍地摸了摸有些躁动的德牧耳朵,把它摸得更躁动了也不管,把自己像饺子皮一样擀开,覆在德牧胸口的伤痕处。
卿鸢“看”得出德牧很痛苦,串联整个身体的脊柱都弓了起来,操控精神链垂下,轻轻安抚它。
它一开始挣扎得更剧烈,但后来僵硬地安静下来,只有大尾巴还保持柔软,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圈住她的精神链。
小水珠吃得很专注,有些岩浆流到它身上也不管,吃着吃着,摊平的身体就慢慢流进了德牧的伤口里。
它身上附着的火元素和它一起滑入。
德牧实在受不了呜咽了两声,低头咬住了自己的爪子。
不要咬自己,卿鸢其实也不太好受,感觉自己在抱着太阳啃,肚子又撑又热,但还是分出意识安抚德牧,她摸小猫小狗的时候,有个习惯,会顺着它们的颈椎一路捋到尾椎。
她的意识有点恍惚,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习惯。
德牧乖乖按照把爪子交给她的精神链,没再咬自己,但大耳朵趴下来,俨然还是很难受,比之前还要难受,但它又离不开她的顺抚,它无法处理这么矛盾的感受,只是凭着本能拱起脊骨,想要得到更多。
液滴滴在地上,来自支撑不住,用手撑地的哨兵队长湿淋淋亮晶晶的下颌。
微烫的蜡油滴进了他的心里,顺着心尖缓缓往下流,觉得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脊柱处的轻抚恰到好处地按捺住他。
他不敢承认,真的好爽,爽得他尾巴根都要炸开。
他哀求着,想要的确实是和他说出口的祈愿相反的东西:
“向导小姐,请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