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宁杳剩下的话都噎个结实。
好吧。
别计较,宁杳,大度点,惊濯还在气头上呢。
很快,天上层层叠叠的云雾中,又投射下数道金光,只不过方位与方才的大相径庭。
宁杳望着漏天金,见风惊濯没有动作的意思:“我们不进去吗?”
风惊濯说:“不进这道。”
宁杳眼珠一转:“不进这道?苍渊的大门,其实有许多道吗?”
“是,有许多入口。漏天金之所以有金光射下,是因为苍渊之中,有一轮幻日,幻日是不断移动的。”
宁杳瞪大眼睛。
幻日的传说,小时候听太师父讲过:在远古时期,创世神中有一位叫浮曦的神女,强大善良,不忍天地黑暗混沌,舍下自己一双眼睛,一只化作太阳,一只化作月亮,从此天地便有了光。
但一些不可考证的杂记里,提到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浮曦神女双目力量平等,不可能一只化作炽热灼烈
的太阳,另一只,却化作光芒幽暗的月亮。实则由于某种原因,她其中一只眼睛,被分为两半,一半化作月亮,另一半化作幻日。
可是天上地下,从未有人见过幻日,也没有任何详实的记载证实幻日存在,这种说法并不受认可。
没想到,竟在苍渊。
宁杳道:“以前听太师父讲过幻日的故事,以为只是上古传说,原来真的存在。”
风惊濯道:“幻日在苍渊内部,东升西落,可算是苍渊的太阳。它光芒强烈,光线可穿透层层云雾,从外面看,漏天金的外观始终不变,但不同的方位,对应着不同的入口。一共九个,互相相隔甚远,方才万东泽带你进的,应当直抵他的巢穴。”
怪不得,他那么自信。
风惊濯又说:“这九个中,只有一处绝对安全,我们从那里进。”
宁杳点头:“好。”
说话间,方才那道金光已然渐渐变淡,直至消失。没一会,前方相隔更远之处,又出现漏天金之景。
“走吧,”风惊濯一直没看宁杳,侧身,只手伸向她,“路不好走,别跟丢了。”
宁杳想说自己怎么可能那么笨,但看着他的后脑勺和手掌心,到底没说,慢慢把手放在他掌上。
他手指温暖有力,不像记忆里那么干燥,带着微微的汗潮感,刚一挨上,便立刻合拢。
他牵着她,一言不发地向前。
*
进入苍渊,宁杳明白风惊濯说这里难走、但安全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进的这个门,估计是苍渊里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还没完全通过时,已经闻到一阵很重的泥土腥味;一进来,举目四顾,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湿漉漉的泥泞,一拔起来,鞋都险些掉了。
宁杳鞋底泞住,暗暗叫苦,脚勾着往外拔。
风惊濯还向前走,手也没松。
宁杳不得不往回拽他:“等会等会。”
这里太黑了,人就只剩个大概轮廓,风惊濯回头,隐约看宁杳半弯着腰:“怎么了?”
宁杳说:“我鞋掉了。”
“哦。”
他手还是紧攥她的手,宁杳就一只空着的手,还得靠它捞鞋,试了几回,角度不对使不上劲。
宁杳甩两下手:“你先放开,我鞋插地里了。”
风惊濯唇角一弯,然后僵住,掩饰一般地舔舔嘴唇,慢慢回落。紧绷了面容后才想起:这么黑,她又看不见。
一念至此,心头砰砰加速,庆而有这黑暗遮掩。
第39章 她是不是想把他气死?……
宁杳等半天,拍他:“惊濯,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先……”
风惊濯直接弯腰,捏着她靴子边沿把她拽出来。
宁杳的鞋得到了自由,但手还不自由:“惊濯,咱俩拉着不方便,这地不平,又是沟又是泥,不好下脚……”
风惊濯缓声道:“地不平,我才领着你。”
又说:“我也不愿意,为了快些通过,忍着点吧。”
宁杳微张嘴巴。
看看人家这胸襟,真是没得说。她都不好意思了:“好的,委屈你啦。”
风惊濯身形顿了下,才继续往前。
这片泥地湿答答的,艰难走上一段,四周不再空旷,时不时刮到稀稀拉拉的灌木。
宁杳小声叫他:“惊濯。”
“什么事。”
“你怎样才能不生气?只要你说,赴汤蹈火我也照办。”
“我没生气。”
“那怎么可能呢,换我我也生气。但是我生气的话,就暴揍一顿气我的人,出了气就好了。”
她还帮着出主意:“不行咱打一架,只要你别抽我大嘴巴,我都不带躲一下的。然后咱俩就和好呗。”
风惊濯问:“和好以后算什么?朋友?”
都和好了,还不算朋友吗?说真的宁杳挺舍不得:“当然了,朋友啊。”
朋友。
风惊濯忍无可忍:“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手?”
宁杳说:“那你就动呗。”
风惊濯盯着她,此地昏暗,只能看见她大致轮廓,和水银丸似的一双明亮眼睛。
纯粹的目光,捅得他心脏又酸又疼。
半晌,他转身硬邦邦道:“我不打女人。”
宁杳无奈:“这时候还管什么原则。天大地大,心情最大。”
她是不是想把他气死?风惊濯切齿:“我就不该来这。”
“你不是有私事要办么,又……”又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干嘛这个态度。
风惊濯点点头:“……闭嘴吧。”
不是,她认真的,宁杳追问:“你要做什么?危不危险?你别总是把我往外推,该理智的时候,不能感情用事,我高低也是个好帮手吧,总比你单枪匹马强。你带我进来已经帮我大忙了,我于情于理也该帮你。”
他牵着她闷头前行,默了一会:“你不是要救你长姐么。”
宁杳说:“是啊,但我总不能傻乎乎地去找万东泽吧?那偷偷进苍渊的优势不就没了,肯定要先摸情况啊。”
风惊濯慢慢道:“哦……摸情况,顺便帮我。”
宁杳纠正:“不是,是帮你,顺便摸情况。”
风惊濯唇角微弯,仗着背对宁杳,她看不见,好一会才抿唇,把弧度压下去。
“你要是想帮我,也行。跟我去敬天道,我要取兰亭蛇胆。”
“做什么?治病?”
“嗯。”
风惊濯先是淡淡的,而后,状似不经意想起:“兰亭蛇胆,你长姐应该也用得到吧。”
宁杳一下子握紧他手:“是么?”
风惊濯不动声色回勾手指:“她元身多出枝蔓的症状,是因被夺命格,又承载不属于她的脉血,所以枝叶枯萎得快;你用灵力护住她,虽有一时之效,但不治本。”
“此因来自苍渊,解救之法亦生于苍渊,兰亭蛇胆,可抑制龙阳之毒,在她精元复位前,保住她的身体。”
宁杳听得眉开眼笑:“那太好了!敬天道怎么走?你快快快,带我去!”
她就是这样,很容易就开心起来;一开心,连声音都蹦蹦跳跳。
风惊濯微微笑,笑了会唇角回落,嗓音疏离清冷:“兰亭蛇胆不好取,兰亭蛇本身数量稀少,性子又机警敏锐,抓到一只不容易。若碰到了,第一只蛇胆是我的。”
害,那还用说吗,宁杳很大方:“好好好,那肯定是你的,你不用上手,我抓就行,抓到的第一只归你;你就在旁边歇着,我再去抓。”
说完,她眨眨眼:“哎……不对啊。”
风惊濯心脏微微一紧:“怎么了?”
宁杳拉住风惊濯:“惊濯你……你什么时候知道万东泽是苍渊龙族的?”
风惊濯道:“很早以前。”
“那你……”
“我知道。”
宁杳疑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风惊濯说:“知道。我知道万东泽被夺舍,也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
其实很多事情,后来想想,都是吃了太小被逐苍渊的亏。当时年幼,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苍渊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苍渊核心的秘密。
起初,万东泽说他出身苍渊,有个妻子,叫做宁杳。他虽毫无记忆,但心中惊骇的浪涛,从那一刻便不曾平息。
不认识宁杳,可这个名字,却摧心折肝一般的痛。
宁杳,宁杳,杳杳……他失了魂,一遍一遍想。终于一日沉入慕鱼潭底,如一场潮湿大雨覆身,淋醒所有记忆。
他想起一切,那一瞬间,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一结果,整个人半梦半醒,浑浑噩噩。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身边的人都躲着他走,从大家的眼神和闲言碎语中,他知道,他之前是“疯了”。
疯的时候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也不会有人对他讲。隐隐约约的印象里,自己沉入慕鱼潭,跳下落襄山的悬崖,烈火舔过身子,还回过那个,他亲手葬送他的一切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