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芙蓉三变
褪去身上的衣服,走进潭水里。
带着月华的潭水轻柔沉静的漫过她的胸口。蛇尾乍现,在潭水之下蜿蜒成一抹淡淡的阴影。
闭上眼睛,将心神凝聚,深深的吐纳,吸收着山间精魂和月华的灵气。
远处的群山沟壑起伏,屏障一般的揽护着这里。
因为灵气浓厚,这里被聂拂衣师门的先人选中,用阵法将之与外界隔离。不知有几代人在这里潜心修行过,先人的灵识同天地的气脉融合,这处从未被侵染过的山林,实在是极为难得的修行胜地。
水中的月华渐渐的聚拢,镀在静侯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她本不愿意修行,虽然,她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天分。
修行来做什么呢?
延长生命到常人望尘莫及的寿算?还是求一个白日飞仙?
活得那么久要做什么呢?每一次从深夜纠缠她的恶梦中睁开眼睛,她都觉得自己已经熬过了一辈子。而白日飞仙,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谈。像她这样两手杀孽的人,坠入修罗恶鬼道,倒是比较适合。
月光无暇,凝聚心魂,明亮却虚幻的一点光晕落在静侯的手中。
当初为了能让自己控制暴动的妖力,师傅曾经助她筑基。师傅拼着数百年的功力,辛苦的引导着她的妖力,很快凝出小小的内丹,让这些妖力有所归依,不再四处奔流。
能够收敛妖性,静侯便不再继续修行,现在捡起来,居然还驾轻就熟。
凝出形体的内丹在静侯的手中虚浮,吸收着月色光华。水中凝聚着的地气精魂也顺着静侯的身体被缓缓聚敛。
渐渐的,流萤一般的光点飞舞环绕在她身边,妖气宛若一条断续的溪流,静静的蔓延。
被她恐吓的师傅,慌忙的传信给师姐知会她自己已经平安回到山上的消息。
但是迟迟得不到师姐的回复。静侯本来就悬着的心越发的慌张。
师姐孤身一人,身后还有人虎视眈眈的要夺她的性命。加上师姐那烈火一样的性子,若是为了寻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旦身陷险处,那要如何是好。
她在床上昏迷了一旬的光景,师傅那不着调的酒鬼居然都没想起来给师姐报个讯。
不要和她说他不知道状况,两次都能及时赶到把她带回山上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算不到的。
即便是修行之人不能随意插手尘世中事,给自家徒弟传个讯,又碍着什么了!
心急火燎,却没有力气起床的静侯,看到聂拂衣就火气旺盛。
聂拂衣再怎么逃,也不能饿死了静侯,只好一天照三顿饭的吃静侯的排头,一张脸皮已经被刮得所剩无几,苦不堪言。
等到静侯终于能下床走动,火气也发得差不多了。
看到被她吓得胆战心惊的师傅,喷薄的火气都变成了深重的愧疚。
师傅有师傅的难处,修行之人本就不该插手人间事,每多一点牵绊,都会为师傅的修行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收了他们这几个徒弟,几次三番的救她于水火,师傅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她心里明明清楚的,却居然这样任性起来。恃宠而骄。她真是被师傅纵容坏了。
静侯摇头苦笑,心里却有着酸涩的甜。
即使被那样的抛弃过,毕竟还是有人这样的纵容宝爱着她,让她觉得活下去,也许是件好事情。
师姐是为了她才下山的,如今音信全无,她说什么也要去看看才行。
只是,原本凭借着一身妖力,恢复能力远强于常人的她,这次却迟迟不能恢复。
虽然从那几乎夺走她性命的地下水脉被救起,已经造成的伤害却像是盐渍进了身,盘踞在体内,牢固不去。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后世子孙,祖父告诉过她很多东西。因此即使师傅不说,静侯也能猜到一些。
那个地方,应该是她的先祖,曾经受刑的地方吧。
千万年过去了,谁能想到,那样的地方竟然还存留在世间。
神魔已逝,这天谴的印记居然尚存。她能活着出来,真的要感谢师傅。
事到如今想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无论是什么前因后果,她能做的,就只有赶紧恢复,然后亲自去看看。
静侯平息下焦躁的情绪,潜心疗伤。现在,她也只能做这个了。
聂拂衣坐在树上,捧着一坛子酒灌蟋蟀。
是哪个笨蛋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他这些天喝了不知道几缸的杜康了,忧是一点儿没解,头疼的症状倒是越来越严重了。真是去他的!
静侯的气息远远的传过来,聂拂衣揪起眉毛叹气。晃晃手里被喝空的酒坛子,然后随手一丢。
舔酒底舔得烂醉的肥狸猫听见动静,动了动耳朵,挺挺肥嗒嗒的肚子,终于动弹不动,四爪朝天的醉死过去了。
手一翻,凭空又移形换位出一坛子酒,拍掉泥封,继续灌蟋蟀。
青衫那只兔崽子,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就是了。
还有花朵那只兔崽子,笨的要死,作祸之前不会先看看人回来了没有吗?
看看山下的方向,再叹出一大口气。
静侯那丫头大概还不知道,山脚下到底有多少等着她的虾兵蟹将吧。
这几只不肖徒弟啊——
照这个样子,他升仙是不可能了,升天还差不多。
唉——————
没力的倒在粗大的树枝上,干脆把个酒坛子悬空歪着,张大嘴等着酒自己流下来。
要是被静侯那个爷爷看到,又该拿个杯子过来占便宜了吧。
老朋友啊,你死就死了,这份“遗爱”他可真是消受得紧。照理说,那老家伙行善积德的快要变成圣人,死了以后应该能上天吧。可要老老实实的等他上去算账啊。
静侯的焦虑半点都没有出错。
她被师傅带回山上的不到一月间,山下天翻地覆,就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云上天”同云楼全面开战,措手不及的云楼在极短的时间里被端掉了几个堂口,却不见他们有大动作的反击。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黑道势力蠢蠢欲动的白道门派这次居然没有混水摸鱼。
诡异的局势令整个江湖风声鹤唳,一时间人人自危。
“主人。”
“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主人,白道各大门派那里都派人送了信去,眼下看来,颇有效果。”
“很好,那个花喜落的下落查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
“那就继续查。”
“是。”
“那座山,一日没发现人,就一日别离开人。若是发现了踪迹,不要惊动,跟紧就好。”
“是。”
“去吧。”
“是,属下告退。”
手下无声无息的离开,秋素心垂下眼帘,轻轻抚弄手中的长萧。
——我是妖呢。不是人哦。下次看到我,不要抓我,直接杀了我会比较好一点。
杀了她?
是妖又如何?
静侯,她是看轻他,还是看轻她自己。
以为说的好像宁死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就能阻退了他吗?
既然动了他的心,便不要再想着能够抽身了。莫说是妖,便是神仙,他也会想办法把她拖下云端的。
静侯自己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对于秋素心来说反倒是条难得的线索。
既然她是那天晚上的女子,那么必然同他们接下任务要去绞杀的花喜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许找不到她,但是找到花喜落却容易的多。
这一次,他要她自己走到他面前来。
以口就萧,吹奏出悠远的乐音。
洞箫呜咽相思远。
这管静侯曾经吹奏过的萧,清凉之中带着酒香的味道似乎在留在上面。
嘴唇轻轻的触动,似乎还存留着那瞬间的缠绵。
秋素心琥珀色的双瞳中,微微的泛着波澜。
57 有苑者柳[VIP] 云楼
“云上天”能在短时间里端掉云楼的几个颇有实力的堂口,这不奇怪。
长久以来,“云上天”看似和云楼水火不容有来有往,却是一直都留有余地,不曾真正的反扑。毕竟从前秋素心只是全凭兴趣在玩,也没有必要那么认真。
虽然不打算真正动手,秋素心却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旦局势生变,要反应起来便会非常迅速。
而白道这次这么乖巧,一半要归功于那个眼光精准,果断明智的“盟主大人”约束有方,而另一半,则要归功于秋素心的先见之明。
谁没有些见不得人的猫腻,越是位高权重的人,那些东西就越不缺。
秋素心做的就是这个买卖,小道消息的库存当然不用白不用。
某个著名大寺掌门大师的“红尘遗爱”,某个著名教派的两个首徒之间的“深厚情谊”。或者是某水上门派借地利之便伪装盗贼杀人越货,再自己出面解决“盗贼”欺世盗名的证据。又或者是某个副业经营商号的门派,顶着保护地方利益的名号恶意垄断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