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 第123章

作者:凝陇 标签: 玄幻仙侠

阿寒神情哀戚,眸子里隐约可见泪花,本来一直默默无声在后头看着女宿的背影,没料到女宿竟会转过头用目光寻他,呆了一瞬,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反应,缘觉和清虚子却又惊又喜,疾走两步,走近细打量女宿,见她扭曲的五官已然恢复原貌,戾气消隐不见,惨白的脸颊上血管纹路忽隐忽现,黑瞳里流光浮动,定定地盯着阿寒,表情竟透着几分迷茫。

两人心中无比酸痛,哑声唤道:“阿绫——”

刚开口,清虚子才察觉自己仍用草绳捆着阿绫,犹豫了一会,到底将草绳收回,暂且放她自由。

女宿对缘觉和清虚子的呼唤毫没有反应,只偏着头望着阿寒,须臾,僵硬的五官终于有了反应,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要发出声音,可惜喉咙早已腐烂,只好直挺挺地举起一只枯槁的手臂,试图触碰阿寒的脸颊。

可惜她早已是半鬼半魔之躯,敛了煞气之后,与阿寒的纯阳之体相生相克,不等碰到阿寒的身体,满身阴冷之气便将阿寒硬生生震出老远。

“阿娘——”阿寒眼泪终于滂沱而下,直挺挺跪下,一步一步膝行到女宿的脚前,不顾阴寒浸体的煞气,也不顾她身上强烈的腥腐气息,强抱着她褴褛的黑裙,哀哀大哭起来,“阿娘,阿娘,我叫阿寒,您生下儿子之后,没来得及给儿子取名便撒手去了,这名字还是师父帮我取的。您看看儿子,叫声儿子的名字,儿子想您啊。”

沁瑶听着师兄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心紧紧揪成一团,想起小时候师兄虽然痴傻,也曾问过师父为何自己不像阿瑶那样有阿娘,每回阿娘来观里给自己送吃食,都吮着手指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好不羡慕。

想到此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落下。

刘冰玉先是被众人镇压女宿时的场面吓了个半死,可听到皇上声声泣血诉说当年真相时,又转为惊愕,她不关心旁人,只一想到阿寒刚生下来就被迫跟母亲分开,好不容易得见,却又是另一番生离死别,心疼不已,也跟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女宿艰难地抚摸上阿寒的脸颊,分明有了意识,可惜她跟阿寒两气并不相容,一碰到阿寒,阿寒就忍不住直打哆嗦,全凭一股内力在强撑。

饶是如此,女宿仍旧固执地伸着手指,怎么也不舍得移开。像是不明白明明跟眼前的人近在咫尺,为何会触碰得这般艰难。

皇上红着眼睛,趔趔趄趄走到女宿身旁,不住低声唤她,可女宿却始终未转头看过他一眼。

他又痛又悔,加上早前腿上的尸毒渐渐侵至心脉,只觉眼前阵阵眩晕,再一开口,黑雾忽然蒙住眼睛,直挺挺地仰天倒了下去,卢国公等人忙手忙脚乱将皇上扶住。

清虚子和缘觉见阿寒跟母亲相认,早已是老泪纵横,立在一旁无声垂泪了一会,一抬眼,见先前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黑云有渐渐散开的迹象,都是一惊,两人都知道阿绫成为女宿后,已为天地所不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便是满身煞气,如今她身上煞气被阿寒指血所化,再也无力去召来满城阴魅,与天地正气相抗衡,过不多久,长安上空很快便会重见天日,到时候昼光普照大地,黑暗无所遁形,阿绫势必会受损伤。

二人想通此处,只觉讽刺无比,以往对付邪魔时,何曾像此时这般期盼过黑夜继续延续、光明永不到来,强擦了眼泪,对阿寒道:“阿寒,我们需得施法将你阿娘暂且封与地下,等设了阵之后,再好生送你阿娘上路,她生前善良坦荡,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不该堕入魔道,更不该落得个无法轮回转世的下场。”

皇上听了这话,原本暗淡的眼睛忽然有了亮光,推开卢国公等人,起身走到二人身旁,嘶声问:“有什么法子能帮着阿蕙重新转世?”

缘觉目光冰冷,并不作答,清虚子更是不愿跟皇帝多置一词,可一想到要好生安置阿绫,还需借助此人的助力,不得不强压着满心的凹糟之气,淡淡道:“蕙侧妃无端被人害得成了邪魔,屠害了不少无辜百姓,按理说这等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根本不能重入轮回,只能落个永世被禁锢于地府中的宿命,除非有人跟她调换命格,但强行调换无辜之人的命格,有违天道,想来想去,只有那位当初引发这场祸乱的罪魁祸首最恰当不过——”

在场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清虚子所说的罪魁祸首便是怡妃。

怡妃吓得面目惨白,原来这贼道竟打的是这样的坏主意,气得浑身发打颤,凭什么让她跟那个贱人替换命格?

她浑然忘了刚才是怎么求清虚子救她两个孩儿,尖声厉叫起来,“你这贼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除此之外。”缘觉适时提高音量,不紧不慢将怡妃的声音打断,接话道,“因这罪魁祸首自己也曾害过人,就算换魄成功,但因她命格中带着罪孽,老衲仍需做上一百场法事,帮着她洗刷余孽。而无论是换魄的阵法还是之后的上百场法事,都需极大的人力物力来支撑,且不能半途而废。”

皇上声音哽咽,哑声道:“只要能让阿蕙少受些折辱,无论需要朕做什么,朕都会全力以赴。”

缘觉点点头,扬声命院中弟子维持金锣网,以防蕙妃体内魔性发作,这才转头对皇上道:“请皇上借一步说话。”

沁瑶早在听师父说到换魄时,便已猜到师父所指的正是曾跟她说过的一种古老的换魄阵法,先有些错愕,旋即觉得心头那股盘桓的恶气消散不少,见师父和缘觉商量如何施法,不由有些跃跃欲试,暗想等到真正摆阵之时,无论如何也要全程参与,一来可以帮着师兄好好送蕙妃重新上路,二来也好亲眼看看怡妃那恶毒女人的下场。

这般想着想着,胃里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来,将她的思绪打乱。

蔺效之前一直提防蕙妃再次发难,手虽紧握着沁瑶的手,眼睛却时刻盯住蕙妃。

忽觉沁瑶的手凉得出奇,转头一看,就见沁瑶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秀眉痛苦地拧在一处,心中一惊,低问道:“怎么了?”

沁瑶只觉一张嘴,便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不敢应声,只咬紧牙关一个劲地摇头。

蔺效见沁瑶情形不对,左右张望片刻,一把将沁瑶打横抱起,大步走到瞿陈氏等人身旁,弯腰将沁瑶放下,搂着她对瞿陈氏道:“阿娘,阿瑶这一日一夜未曾眯过眼,也未曾好好吃过东西,这时候怕是已经支撑不住了。可还有干粮和水,烦给阿瑶吃上一口。”

他明明已经急得脸色发白,可面对沁瑶的爷娘时,语气仍十分克制恭谨。

瞿家人自是心急如焚,忙将点心和水取出,就着蔺效的怀里,急急喂给阿瑶。

王应宁和裴敏三个也忙围拢过来,取出各自带的吃食,王府因有尚未满岁的小公子,离不得温软之物,出来时特带了温粥,放于食匣中,上面覆了厚厚的巾帕用于保温,此时王应宁便捧了一碗过来,温声细语地安抚沁瑶几句,亲自用小勺舀了哺给她。

瞿子誉深深看王应宁一眼,见她即便遭逢大乱,依然言行有度,不曾自乱阵脚,不知平日多会顾全他人,不免更对她平添心疼怜惜之意。

沁瑶有心强逼自己吃些东西果腹,可勉强吃了半碗粥,便觉胃里翻江倒海,怕又全数呕出,让阿娘和王应宁等人一番功夫打了水漂,只好强压着恶心,摇摇头,强笑道:“我好多了,真吃不下了。”

说完,只觉头晕目眩,忙又将头埋在蔺效怀里。

众人心知沁瑶素来不是拿腔作势之人,之所以这般推搪,多半是因为身子已经难受到极致,不敢再勉强沁瑶。

蔺效迅速在院中人群中搜寻一番,来时太过混乱,导致这些人当中一个会医术的都没有,就算出了书院,整座长安城不知已经混乱到什么地步,想要出书院去找大夫,又怕女宿魔性再度发作,祸害沁瑶等人,心里前所未有的躁郁,怕加重沁瑶的烦扰,不敢露出痕迹,只好强自镇定,柔声道:“瑶瑶,你暂且忍耐片刻,倘若道长他们不需要我帮着镇压女宿,我便出去给你找大夫。”

沁瑶紧紧抓着他的前襟,分明不舍得他离开自己半步,摇摇头,低声道:“你别走。我就是有点恶心,可能来时路上受了风寒的缘故,眼下已经好多了。”

瞿陈氏焦急万分地看着女儿,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早前的疑虑,不好当着众人面细问女儿,只好附到她耳旁,低声问了几句。

沁瑶不明就里,母亲问一句,便点一次头,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微讶地看一眼母亲,面上露出忸怩之态,红着脸嗯了一声。

瞿陈氏顿时又喜又忧,压低嗓音道:“傻孩子,你这恐怕不是染了风寒,而是——”

但因害怕又像上回那样闹笑话,让沁瑶难堪,只得硬生生将下一句噎住。

沁瑶和蔺效同觉瞿陈氏态度古怪,正要问个究竟,忽觉周围煞气重又变得浓重,却是缘觉已带着众弟子将蕙妃围在阵法当中,声声洪亮的佛号声中,阿寒泪眼婆娑地跪在阵法之外,咚咚磕头不断,对拼命想要冲出阵法扑到他身旁的蕙妃,痛哭道:“阿娘,您安心待在阵内,大师他们不是想害您,而是想帮您。您放心,在您重回轮回之前,儿子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第194章

蕙妃刚初破阵不久,意识仍处于混沌状态,之所以能认出阿寒,只不过因二人血脉相连,加上母亲的天性使然,本能地想跟孩子亲近。此时听阿寒声声哀泣,意识仿佛黑暗中注入一道亮光,眸中愈发清亮了几分,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定定看着阿寒,恍惚明白了什么,僵硬的五官有了变动,渐渐面露哀戚之色。

阿寒看得真切,心中又痛又悲,忙又膝行两步,凑得更近些,好让阿娘将他看得仔细,含泪道:“阿娘,这些年儿子跟着师父,师父从未让我受过半点委屈,教了我很多本事,我还有一个师妹,名叫阿瑶,待我极好,还有缘觉方丈,时常来看我——”

他边说边抹泪,想在自己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股脑都告诉母亲。蕙妃瞳光幽幽,虽口不能言,却一动不动,听得极入神。

缘觉和清虚子心知阿绫身上的魔性已被阿寒的指尖血消弭大半,煞力大不如前,如今身困阵中,不仅很快会陷入休眠状态,而且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意识又会全部丢失。

一想到阿绫母子刚一相认又要分开,缘觉和清虚子不免心酸又不忍,可两人历经半生沧桑,心性早已被锤炼得坚韧无比,知道此时绝不能瞻前顾后,唯有趁阿绫身上魔性被压制之时帮她布阵,送她重入轮回,倘若因着妇人之仁错失良机,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两人打叠起冷硬心肠,眼睁睁看着阿绫被阵法的灵力缚住,身上阴气也一点一点被吸尽,不敢做出丝毫阻扰拖延之举。

清虚子见阿绫始终定定看着阿寒,不曾朝他看上一眼,想到当年那份不曾言说的情感,心中晦涩难言,明知他如今已被生活折磨得苍老无比,阿绫就算恢复灵智,也未必会认出他来,仍带有一份绝望中的企盼,盼着阿绫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可蕙妃直到被金锣网的金线爬上了脖颈,都只顾万分不舍地看着阿寒,有心再亲近阿寒,胳膊却已被缚住,无法抬起,双腿也动弹不得,周身阴气全被压制,只得吃力地张开嘴,无声地看着阿寒,试图发出声音。

清虚子看得肝肠寸断,红着眼圈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先前的那点盼望也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掐灭,彻底不做指望。

不料身旁缘觉忽然身子一震,失声道:“阿绫。”

清虚子一惊,转头一看,就见阿绫竟将目光转到了缘觉脸上,正仔细的,一点一点地辨认他。

清虚子目光一黯,诚如二十多年前那样,师妹在观中同时遇到他和当时的苏建甫苏公子时,从来都是先红着脸假装无意看向苏建甫,再笑嘻嘻地唤他一声师兄。没想到过了二十年,这情形依然半点没变。

他心酸地叹口气,正胡思乱想间,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心头一震,猛一抬头,正对上阿绫的眸子,就见她不知何时已望向自己,目光里浮动着深切的悲凉,分明已经认出了他。

他鼻根仿佛被人痛击了一拳,闷胀得半点说不出话来,泪眼婆娑间,眼看着阿绫慢慢被众和尚手中法器释出的金线缠过头顶,目光却倔强地透过重重拦阻哀戚地看着他,像是在对他表达无言的感激。

清虚子只觉万箭穿心,终于溃不成军,无声痛哭起来。

由始至终,无论另一旁的皇帝如何低唤蕙妃,蕙妃都无动于衷,吝于看他一眼,等到蕙妃整个人被金线困住,先前在清虚子和缘觉手中的那两块一分两半的诅咒令牌,忽然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带动,一块直直飞向阿寒,另一块却飞向沁瑶。

飞向阿寒的那块毫无阻拦地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的身体,可飞向沁瑶那块,眼看要碰到沁瑶的身体,却不知被沁瑶体内的什么东西所阻挡,金光方向一偏,转而没入蔺效的胸膛。

蔺效和阿寒都错愕了一下,缘觉和清虚子却同时松了一口气。

阿绫已然完全化解了煞气,彻底将两块诅咒令牌祭出,想来这世上没有哪位母亲肯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她已然成魔,丧失心智。

这恐怕是自七煞锁婴阵问世以来,用作阵眼的尸首头一回主动将附加在阿寒身上的诅咒化为护身令转手给信赖之人。有了这两块护身令加持,往后只要每隔三年,两位承载者合力护阵,便可避免阿寒重新变得痴傻。

平心而论,缘觉和清虚子当然更希望沁瑶做承载者,因沁瑶跟阿寒自小一处当大,感情深厚,不比旁人,无论往后历经多少风雨,都会不离不弃,极力帮阿寒守护神智。

只是不知为何沁瑶体内生出一股力量,不肯接纳,令牌不得不投向了蔺效。

两人虽然怀有隐忧,可想起往日蔺效的为人,又不得不放下芥蒂,一来蔺效素来正直坦荡,不屑于用阴私手段为自己谋利。二来有沁瑶在中间做枢纽,蔺效想来断不至于弃阿寒于不顾。

虽然阴差阳错,却也算得上四角具全的安排。

蕙妃被暂且镇压之后,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黑雾仿佛被无形的风给一吹而尽,日光如同万丈金光一般撒向人间,满城阴秽之气消弭殆尽。

太子和吴王被女宿掐得只剩游丝般的一口气,至今未醒转,书院外的折冲都尉府群龙无首,不战而降。

皇上被众臣拥护着回了宫,令人将咒骂不休的怡妃押入大隐寺,准备做布阵之用。

蔺效抱着沁瑶一路出了书院,将她托付给瞿家人,又令常嵘等人送瞿家人暂时回了澜王府,亲自驾马去找寻余若水。

长安城大乱时,余若水带着一家子孙躲到了离余府不远的一家小道观,道观中几个道士年老昏聩,但对付寻常鬼祟总算绰绰有余,余家人在道观庇护之下,险险逃过一劫。

蔺效送了余若水进府给沁瑶诊脉,又令魏波去城郊密宅接父王回府。

随后便忙着和蒋三郎等人收拾残局,清算怡妃余党。短短的一日一夜,长安城已然面目全非,等到他理清头绪,大刀阔斧处理完急需处理的要务,心里记挂沁瑶,一刻不耽误,归心似箭地回了府。

一进府,便见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一路回思如斋的路上,下人们见了他,虽不敢多嘴,眉梢眼角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欢愉之色。

他暗自纳闷,匆匆回了思如斋,温姑领着众丫鬟笑意盈盈地迎上前,便要道喜,还未说话,内屋传来瞿陈氏的笑语声,“好孩子,这回可是真不能跟你师父出门打打杀杀咯。”

蔺效心中咯噔一声,在门口怔愣片刻,转头求证似的看向温姑,便见温姑笑得合不拢嘴,开口道:“恭喜世子,大喜了。”

蔺效听得此话,疲惫和忐忑顿时化为狂喜,急于亲口向沁瑶求证,一刻也不想等待,掀帘而入。

第195章

瞿陈氏喜不自胜,到了晚间才走,期间亲自在屋内屋外看了好几轮,确认没有什么忌讳的事物,这才放心,想起沁瑶这些日子胃口不好,有心给沁瑶张罗些开胃小菜,转眼看见蔺效,情知澜王府不缺烹饪功夫了得的厨子,着实轮不到她多事,硬生生给忍住了。

饶是如此,仍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些该忌讳的事项,方意犹未尽地走了。

蔺效自从得到沁瑶有孕的消息,心头便满载着激荡的快乐,想着沁瑶的身体里不知何时竟孕育了一条新生命,高兴得几乎坐立不宁。

他快要做父亲了,一想到这一点,他眼底的笑意便怎么也掩抑不住,无意识地抬起头,看着满屋下人忙来忙去,忽然有些好奇,不知有了身孕的妻子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这样想着,他越过众人的遮挡看向妻子,却不提防碰上她亮晶晶的眸子。

蔺效没想到妻子也正在快乐地注视自己,仔细一辨,她目光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忸怩的探究与好奇,他情不自禁一笑,妻子这是想瞧瞧他对有了孩子的反应,他又好笑又怜惜,更添几分迫切难耐,恨不能立时将沁瑶搂在怀里狠狠亲上一回。

因丈母娘在屋内忙前忙后,他没能照想的那样随心所欲跟妻子亲热,坐在窗前榻上,接过下人的茶时,却因心不在焉,破天荒差点打破了茶碗。

温姑看在眼里,又叹又笑,世子自懂事以来,可是头一回在人前如此失态,可见心里有多高兴,说起来,自从王妃去世,澜王府已经冷清了好些年,如今世子妃有了身孕,总算要重新热闹起来了。

瞿陈氏又焉能看不见蔺效脸上的喜色,想着女婿无论成亲前后,都一如既往地珍视沁瑶,小两口越过越蜜里调油,十足欣慰,不再明晃晃地夹在小两口中间,没得让他们连句体己话都说不上,风风火火告辞而去。

一来要回去告诉瞿家父子这天大的好消息不说,二来暗下决心,怎么也要做些开胃的小食,给沁瑶打打牙祭才行。

蔺效一点也不耽误时间,手脚利落地在净房沐浴完毕,换了衣裳上了床,将沁瑶搂在怀里,借着帐外的羊角灯细看妻子柔美无暇的脸庞,宛如对待稀世奇珍那般郑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叹一声,道:“好瑶瑶,谢谢你。”

沁瑶头埋在他颈侧,被蔺效这句话里中说不尽的温柔小意给撩拨得耳根一热,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他,笑道:“做甚么要说谢?从余御医诊了脉之后,我心里可跟你一样高兴着呢。”

蔺效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叹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谢谢你。可惜,咱们知道得晚了些,一点也没顾惜你的身子,这几日你跟着咱们四处奔波,没得片刻安闲,也不知道有没有伤没到孩子。”

说着,在被子里将手轻轻地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小腹上。

“余太医不是才给我把了脉,说我脉象稳,孩子无碍吗。”她抿嘴笑着,将自己手轻轻叠放在蔺效手上,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总觉得她和蔺效在用这种方式问候肚子里的小东西。

蔺效迟疑了片刻,到底没按耐住好奇,掀开被子,轻轻将沁瑶屈起的双腿放平,问她:“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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