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陇
二楼是雅座,正好俯瞰一楼的戏台,一共八间,环住戏台围成一圈。每个雅座前都垂着纱帘,这纱帘产自西域,材质颇为奇异,悬于雅座门前,外头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但里面的人却可以将戏台上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楼内正焚着香,味道清幽奇异,不似外头的青楼乐坊之流的蘼香那般让人昏昏欲睡,反有些神清目明之效。上楼时过道狭窄,只供一人通过,过道两旁纱幔重重,将过客遮挡得严严实实。
沁瑶悄悄打量,暗暗称奇,这琉璃居如此煞费苦心,几乎可以保证所有来店的客人都不被外人瞥见形貌,甚至连在店内看戏的客人都无从知晓彼此的底细,仿佛专为了幽会而布置。
她想起早年间听过的一个笑话,说是一位公主带着面首去某乐馆听戏,正好撞见驸马跟外头养的相好从里头出来,两边私情同时被撞破,顿时吵得满城风雨,最后驸马落败,活被公主打个了半死,此后再不敢偷养娇娘,公主却依然纵情而为,面首换了一个又一个。
她想到此处,不免好笑,若那时便有琉璃居这样的妙处存在,这等尴尬事断不至发生。
两人从廊内进了雅座,店家便将廊上原本垂着的厚重帘幔卷起,又将薄透的雅座纱帘放下。
沁瑶抬头好奇地打量一圈,见雅座内设着榻和几,榻后正是窗户,推开窗便可见到碧水荡漾的南苑泽。
转过身,透过垂着的纱帘,又正好能瞧见楼下戏台,想来坐于此处听戏时,并不耽误观赏窗外湖景,也不知这样的巧思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当真有趣别致。
旁边雅座不知是何人,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但不断有几位仆从端着巾帕进进出出,伺候得极为小心。对面几间雅座,也都影影绰绰早坐了人,但因隔着纱帘,看不清形容相貌。
蔺效在一旁看着沁瑶,见她虽人老老实实地坐着,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住好奇地打量周围情形,神情审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一只机警的小猫,心里不由生出好些怜惜,柔声道:“外头晒了这许多时候,先饮杯茶消消暑。”
沁瑶这时发现了几上摆着的瓜果茶点,当中一碗乳酪浇鲜樱用冰块浸了,正冒着丝丝凉气,看着就格外解暑。
她瞧一眼蔺效,想起上回在卢国公府除妖时,他曾打发常嵘替自己买了德荣斋的乳酪浇鲜樱,没想到今日在琉璃居也能见到这道点心,而且看着碗里的樱桃甚大,晶莹剔透,乳酪的香味也尤为浓郁,显然比德荣斋的更费了一番功夫。
蔺效没有看漏沁瑶眼中的疑惑,脸上直发烫,他怎好意思承认自己今日全按照沁瑶的喜好做的安排,茶几上几道点心不是他以往曾见沁瑶爱吃,就是估摸着沁瑶会爱吃,早早就令人做了准备,用冰块镇着候命。
除了这道乳酪浇鲜樱,几上还有许多沁瑶闻所未闻的佳馔,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当中一碟点心雕成了层层叠叠的小小牡丹花模样,看着让人食指大动。另一碟做成翠绿欲滴的小西瓜,圆滚滚的,十分稀奇,另有冰镇着的许多瓜果,最显眼的是一叠水晶盘子里盛着的红色硬壳果,沁瑶知道那叫荔枝,宫里头才能吃到,剥开鲜红果壳,里头是雪白晶莹的果肉,咬一口,直甜到心里,她上回在玉泉山吃过一回,觉得很好吃,可惜这东西是岭南进贡来的贡品,只在宫里能吃到,外头拿银子也没处买。
沁瑶兴致勃勃地吃了一通,觉得那叠小西瓜点心做得最好吃,一会功夫就将碟子扫得干干净净。
蔺效在一旁饮茶,静静地看着沁瑶吃,见沁瑶爱吃荔枝,便将茶盅放下,亲自将水晶盘里的荔枝一一剥好,放于沁瑶面前的碟子里。沁瑶先还有些忸怩,不让蔺效帮她剥,后来吃得高兴起来,也顾不上矫情了,又将那碟荔枝如数消灭。
蔺效看得高兴,只觉自从母亲死后,已经许久没像今日这般畅快了。
沁瑶见蔺效只顾看着她吃,自己一口未动,讪讪道:“点心甚好,你为何不吃?”
蔺效露出笑意道:“因为我还有正事没办。”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花梨木云水纹的匣子,放于沁瑶面前。
第76章
沁瑶目光落在盒子上,打量一番,颇觉眼熟,疑惑地抬眼看蔺效,却发觉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她呆了一呆,心里隐隐约约生出某种预感,忍不住偏过头,避开蔺效的注视。
蔺效就着窗外晨光细细打量沁瑶的侧脸,目光先落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随后缓缓往下,掠过她乌黑澄净的眸子、嫣红的唇,最后又回到她挽着双环髻的乌鸦鸦的秀发上,脸微微一红,终于将盒子打开。
沁瑶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转动眼珠一看,看清盒子里头的东西,“咦”了一声,转头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是那根雪中寻梅簪无疑,错愕地看向蔺效。
蔺效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瑶,我……对女儿家的喜好知之甚少,在遇到你之前,连首饰铺子都未曾进过——”
沁瑶听了这话,双手不自觉紧抓住膝上的裙裾,清清嗓子,重又窘迫地将目光转向一旁。
蔺效见了沁瑶这神情,眸光愈发柔和,“我有心讨好你,却拿不准你的喜好,碰巧上回在润玉斋见你喜欢这簪子,便自作主张替你买下了,藏了好些时候,可惜一直未找到机会送你。”
沁瑶不敢回视蔺效,耳朵却还支棱着,认真听他说话。
蔺效留神看着沁瑶的每一个神情变化,恳切道:“当时我听店家说这簪子叫雪中寻梅,甚合心意,觉得不但名字取得好,寓意更好,想着你我二人自莽山相遇,至今半年,几番经历生死,你每回行事,屡屡让我刮目相看,我拿到簪子后总在想,你的为人心性,可不就如雪中一株白梅,玲珑剔透,却又何其坚韧。”
沁瑶愈发羞涩,身子别别扭扭的斜坐着,连耳根都红了。
蔺效看得又爱又怜,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握住沁瑶放于膝上的手,低声道:“阿瑶,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以往未曾向你言明过心意,眼下不如借着这根雪中寻梅簪对你剖白,我……倾慕你已久,一门心思要想娶你,不知阿瑶可愿意嫁我?”
沁瑶耳边倏然一默,台上伶人唱戏的声音,走廊处仆从低语的动静,窗外游人嬉戏的响动,统统消失不见,耳边只不断回荡着蔺效这几句清澈柔和的低语。
蔺效等了许久,未等到沁瑶的回应,渐有些忐忑,可仔细一瞧,沁瑶神情分明只有羞涩,不见恼怒,顿时明白过来,喜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再耐不住,目光在沁瑶头上找寻一会,寻了一处最妥当的位置,起身将簪子慎重地簪于其上。
随后两个人对坐,同时沉默下来,沁瑶心里浮泛的不安,对往后她和蔺效的种种,一概没有把握,想到艰难处,几次险些将头上簪子取下,腆着脸还给蔺效,可想起蔺效素日的为人品性,尤其想起上回他为了找寻自己,不惜置身险境,连面对罗刹时都不曾退缩胆怯,心渐渐安定下来,诸多顾虑也随即消散许多。
蔺效则始终无法将目光从沁瑶身上移开,见她乌鸦鸦的秀发里一根晶莹剔透的梅花簪,衬得她人比花娇,虽然天热,她肌肤上却清凉无汗,露在外头的胳膊和脖颈上一片耀眼的白,堪比凝脂,身上襦裳是碧绿色,底下是月白色藕丝裙,配色极为养眼,裙子高高的系于前胸,胸前分明可见隆起的曲线。
他忽觉喉咙一阵干渴,再不敢看,垂眸端了茶来饮,饮了一口,又恨茶水没用冰镇住,全然不够清凉解渴。
这时楼下一出《目莲变文》已演完,帘外一阵静默,沁瑶悄悄看一眼蔺效,见他正凝神看向帘外,身上石青色的锦袍衬得他肤色如玉,侧脸俊逸非凡,沁瑶莫名脸一红,索性转头看向窗外。
这时湖光潋滟的南苑泽里飘荡着好些画舫,隐约飘来少年男女的说笑声,沁瑶默默看了一会,忽道:“今日有风,不像前两日那般闷热,这时候泛舟湖上,想必会十分惬意。”
蔺效回头看向她,笑道:“你若想到湖上泛舟,我这就让人去做准备。”
“就我们两个人吗?”沁瑶回头确认似的问。
蔺效微微一怔,道:“自然是我们两个人了。”
沁瑶摇摇头,重新将胳膊放在窗台上,目光在南苑泽上无目的地游移,“泛舟还是人多热闹些,既能说笑,还能对对诗唱唱曲什么的,我们平日在书院里时,遇到无课的时候,几位同窗也常在一处玩呢。”
说着,猛然想起王应宁和刘冰玉,忙盯着湖中几处画舫极力寻找,想着今日明明约好了跟她们一处玩耍,若自己无故爽约,回书院后怕不会被她们给念死。
蔺效见状,默了片刻,起身坐到沁瑶身旁,轻声问:“在找人吗?”
“嗯。”沁瑶点头,“在找我两位同窗,可惜今日人太多,找起来有些困难。”
蔺效到了窗前,不看窗外,反借着湖面反射过来的碎银子般的波光,将沁瑶的脸庞打量得仔细,见她嘴唇红润欲滴,一片水光莹润,想是方才吃荔枝的缘故,心中一荡,暗想不知她的红唇尝在嘴里是否如荔枝那般清甜。
他为自己竟生出这样的心思深觉可耻,可眼睛却自有主张,怎么也无法从沁瑶唇上移开。
沁瑶说完,见蔺效半天不回应,好生奇怪,刚要转头说话,眼前的光亮骤然一暗。
萦绕在鼻端的清冽气息骤然间加重,只觉腰间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唇便被一片温热给轻轻含住,她猛地怔住,脑中像有什么东西如烟花般炸裂开来,震得耳畔她嗡嗡作响,根本无从思考。
等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登时羞窘难言,正要将蔺效推开,却听常嵘在外低声道:“公子。”未叫世子,显是为了掩人耳目。
里头两个人动作同时顿住,静了片刻,随即飞速分开。
沁瑶身上一阵阵发热,手抖得无法抬起来整理鬓发,羞恼得无地自容,惟恐常嵘方才已看见她和蔺效的情形,又暗恨蔺效孟浪,忍不住恨恨瞪他。
蔺效自知莽撞理亏,不敢转头看沁瑶,只带着恼意道:“何事。”
常嵘听蔺效声音沙哑,全不像往常那般清澈,不由有些奇怪,因不敢在走廊内回话,只好掀帘入内。
谁知一进来扑面而来一种热感,仿佛比外头还要热闷几分,好生不解,忍不住抬眼打量一眼世子,见他脸红的厉害,气息也有些紊乱,心里头隐隐猜到了几分,脸刷的一红,暗悔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这下他眼睛更不敢再往沁瑶那边瞧了,头垂得低低的,恨不能自挖双目,回道:“方才我们上二楼抓那名叫春翘的女子,谁知刚上去,那女子却已经带着婢女跑了,我看那楼还有另一个楼梯出口,便顺着那出口里外追了出去,可左右找了许久,怎么都找不见那女子的踪影了。”
他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一阵阵惊骇的尖叫声,似是从湖内传来,沁瑶心突突一跳,忙转头往外看去。
第77章
湖上不知发生了何事,几处画舫的船舷上都站满了人,挤做一堆,仓皇地对着湖面指指点点,除此之外,仍不断有画舫里的游人从船舱内奔出来,探头探脑往湖中看。
湖畔的游人仿佛也听到了动静,纷纷疑惑驻足,终于有人看清湖中情景,捂着嘴发出一声尖叫,吓得离岸而逃。
沁瑶极力看了一会,终于辨认出湖中飘荡着一样东西,看不清具体轮廓,但显然所有人的失态都源自于此。
蔺效也到了窗前,皱着眉头看着湖面,对常嵘道:“去看看出了何事。”
常嵘本正伸着脖子好奇地往窗外看,闻言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屋内重又恢复静默,沁瑶虽然注意力仍放在南苑泽的湖面上,但察觉蔺效的澜袍重又贴近自己的裙裳,相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忍不住身子一僵,想起方才情形,脸上作烧,难以言状的羞恼。
蔺效耳后也一阵阵发烫,见沁瑶神情别扭,不肯转头看他,心里叫苦不迭,暗悔自己方才不该失态,好端端唐突了她,想着用话哄她转圜,可喉结动了动,又觉得方才自己的行为简直辩无可辩,不怪沁瑶不肯理他。
好一会,蔺效终于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低声道:“阿瑶,我——”
他刚一开口,腰间赤霄忽然发出一声低响,两个人均是一怔,蔺效尤其错愕,自上回罗刹之事以后,赤霄已经很久没有自鸣报警了。
疑惑了一会,两人脸色微变,齐齐看向窗外,沁瑶启了天眼,一眼便看见平静的湖面下分明有煞气涌动。
沁瑶看得心惊肉跳,失声道:“湖里有东西!”说完,转身便往外跑,想尽快赶到湖边,以免那水中之物作怪。
蔺效怎肯让沁瑶独自犯险,两人到了楼下,正好遇见常嵘,常嵘面色极为难看,见了蔺效和沁瑶,忙道:“南苑泽里发现了一个死小孩,那孩子不知死了多久,突然从湖里冒了出来,浮在水上,身上白得像纸,好生吓人。”
沁瑶听了这话,更不耽误,急急奔到湖边,极力分开人群聚集之处,往湖中眺望,果见不远处的水面上飘荡着一具浮尸,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相貌。
众人惊悸之余,议论纷纷,有人道:“也不知是谁家小孩,就这么死了,爷娘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旁人接话道:“南苑泽自挖建以来,多年来从未死过人,这孩子看着也不小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跌到了湖里?而且我以前也见过溺死的人,通常都是脸上乌黑,尸身肿胀得不像话,全不是这小孩的死状,你们瞧,尸身颜色也太白了些,活像被人给放了血。”
听了这话,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恐的低呼,那人没想到自己的话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自己反被吓了一跳,忙又道:“我不过胡说几句,全做不得准的,反正一会官府就来人了,到时候验了尸首,自会有定夺的。”
沁瑶这时暂且顾不上湖中尸首,只凝神看向水底,想这孩子的死多半与湖中之物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都要抓住那邪物。可无论她怎么瞧,湖面下都平静无澜,再看不到方才那股缓缓游移的煞气了。
莫非那邪物已经逃了?
她又惊又怒,忙抬头打量湖畔一圈看热闹的人群,见人们仍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维持着方才在楼上看到的那个阵型,数目不见减少,也不见散乱,更是疑惑,若那邪物是有形之物,从水中出来,势必会造成不小的轰动,不会像现在这般全无动静。
可若那邪物是无形之物,又是怎样做到在烈日下从湖中来去自如,而不魂飞魄散的?
蔺效到了近旁,一眼便瞧见沁瑶站在湖畔极力踮脚张望,整个身子几乎已半踏进湖中,心中一惊,忙上前揽住她,道:“小心跌下去。”
沁瑶这时顾不上难为情,眼睛仍紧紧盯着湖面,脑中一个劲的猜测种种可能,想了许久,忽冒出一个念头,转头看向蔺效道:“世子,南苑泽虽说是内湖,可你知道先皇当时令人挖的时候水源从何处引来吗?”
蔺效略一沉吟,道:“长安城内自古并无水源,听说当时祖父为了在城中造内湖,各处亲自察看了许久,后来特选了城南这处低洼地做内湖,水源听说是从长安城西郊挖了水道引来,但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甚了了。”
“长安城西郊?”沁瑶怔住,“难不成是五牛山脚下那条仓恒河?”她原本不知道五牛山附近还有水源,上回看了长安地图,才知道五牛山脚下有条仓恒河,这条河从西往南,绕着长安城一路蜿蜒,最后抵至玉泉山脚下。
蔺效见她神色凝重,知道她不会凭空有此一问,便耐心解释道:“我不是很确定,但从长安城周遭的地形和南苑泽当时的施工情况来看,多半便是仓恒河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熙攘,疾行而来一群官吏,原本聚做一堆的人群忙极有默契地分开两边,好让官吏们毫无阻碍地到得湖畔。
这群长安府的官吏行起事来还算有章法,很快便有两人解了湖畔系在树上的一叶小舟,划到湖中,用竹竿将那尸首拨到船旁,又放下一个巨大的网兜,两人合力将尸首捞到床上。
船行回岸边,空气中蔓延开一股浓浓的腥臭,人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呕吐声,没人再有心思看热闹,都白着脸避开老远,只留下几个胆大包天的,虽然含着畏惧,但抵不过好奇心,仍试图探身地往网兜中看。
“去去去——”岸上几名府吏扶着刀驱赶人群,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赶出去老远。
到了蔺效和沁瑶身旁,见蔺效神情冷淡,正要吆喝,忽一眼瞥见蔺效腰间的蛟龙玉佩,张了一半的嘴忙又闭紧,细觑着蔺效看了又看,虽没认出是哪路神仙,但到底没敢出声,转头又去别处驱赶路人去了。
沁瑶本已做好被赶走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府吏会如此行事,忍不住偷偷瞧一眼蔺效。
蔺效感觉到沁瑶瞬间将他当作神器的眼光,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府吏有意放水,但众目睽睽之下,沁瑶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施法验尸,只趁府吏们将尸首从网兜中剥露出来的功夫,踮脚往尸首上细细扫去。
这一看,这才发现死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因在水里泡了许久,面目已有些模糊肿胀,但仍看出得形容清秀,身上衣裳也十分华贵,一张脸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按理说在水中溺亡之人,七窍总难免会溢血,这少年脸上却干干净净,一无血渍。
蔺效腰间的赤霄不住嗡嗡低吟,沁瑶心里一震,忍不住俯了身细细往那少年脖颈处看去,可因着衣裳的遮挡,看不到关键之处。
蔺效见状,低声道:“若要验尸,一会我去想办法,但此处耳目众多,暂时莫要妄动。”
沁瑶忙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震天的哭声,奔来一群人,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衣饰富贵,奔在最前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到了近前,看见尸身的情形,露出个悲痛欲绝的神情,一把跪下搂住尸身哭道:“庆生,庆生,大哥来了,你睁开眼睛瞧瞧大哥,大哥不过说你几句,你何至于想不开投湖,你叫阿爷阿娘往后怎么办,又让大哥我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