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佚
这个人,死(伤?)得也太惨了吧!
小佚
2011-10-13 22:05
下次更新,周六
第二十三章 医者仁心(下)
躺在地上的男子一脸胡渣,发丝凌乱,浑身上下都是细长的血痕,脸上更是十几道纵横交错,血肉模糊。
在这么寒冷的天,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灰色单衣,手脚赤/裸,因为遍布冻疮而腐烂肿大,就是脸侧也好不到哪去。
风佑走到夏翎身边,凑近看了看他的衣服,皱眉道:“此人是从骅韶国逃出来的囚奴。”
骅韶国与达蓬国相邻,如今统治的女王野心勃勃、雄才伟略,以强权铁腕政治让君臣俯首听命后,就开始图谋邻国。上次一箭射中夏翎的,就是骅韶国布下的伏兵。
二公主踢踢那男子,哼了一声道:“看他这样子,肯定是没救了,我们走吧。这里离国都太远,没必要惹上骅韶国……”
二公主话音未落,脚下皮靴却被人猛地抓住,那方才还仿佛挺尸般的男子竟慢慢睁开眼来,哑声道:“救我!救我……”
夏翎下意识地一惊,男人的双眼漫布血丝,眼白边缘泛黄,神情中充满了惊恐绝望,却又矛盾地充斥着一种刻骨的执着。
这双眼,并没有什么奇特或动人,可当他睁开的那一刻,夏翎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而且,不是那种萍水相逢,也不是惊鸿一瞥,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可就是……就是仿佛有什么点点滴滴岁月累积起来的记忆在心底复苏。
二公主狠狠一脚甩开他的手,瞧着他手背上脓水掺着雪擦在自己昂贵的皮靴上,顿时大怒:“一个下贱的囚奴,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也不瞧瞧你那恶心下作的模样,死也给我死远一点!”
“不!我不能死……”男子耐不住恐慌痛哭流涕,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祈求,“我好不容易找到方法……差一点就能成功了……求你!求你救救我!你让我做牛做马,怎样都行。我,我曾是韶涟漪的男宠,你想知道她什么秘密,我统统都告诉你。只要你肯救我……”
男子泣不成声的话却让二公主和风佑齐齐变色,两人脸色凝重地往那形容狼狈丑陋的男子靠近几步。
二公主马上冷笑道:“韶涟漪的男宠,就凭你?骅韶国何时已堕落到这等地步了?”
韶涟漪便是骅韶国的女王,现年四十八岁,甚至比达蓬国女王还要老上一些。
但骅韶国所信奉的巫神筌祗,同样遵从强者为尊,却并不禁止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
男子流着鼻涕眼泪拼命点头,血肉模糊的双脚艰难地在雪地上蹬了好几下,才终于坐起身来,朝着二公主跪下磕头:“我,我是十四年前被骅韶国皇商敬献上去的,韶涟漪也曾宠过我几年,后来失了宠却也一直留在宫中,我知道骅韶国许多秘密,对公主你一定有用。求你,求你救救我……”
二公主瞧着他那副丑陋又奴颜婢膝的样子就有气,而且达蓬国一向耽于安乐,在穆浮香心中达蓬国是无比强大的,其他国便是想图谋什么,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会真正威胁到她。
于是她唰一声抽出长剑,冷笑道:“今日你能出卖你前主子,他日又何尝不会出卖我。这样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奴才,本公主可要不起,你还是早点去死吧!”
男子唰得瞪大了眼睛,整张遍布血痕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眼中的神彩却慢慢从恐慌到绝望再到刻骨的憎恨……
可二公主的剑送到一半便被人拦住了,风佑紧紧扣着她的手臂,仿似漫不经心道:“二公主别急,杀或不杀,都等问清楚了再说。”
夏翎的手却是扣在二公主肩上,将她扳过身来,冷声道:“穆浮香,你忘记两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为医者切忌心浮气躁,妄下判断,你可知你一个疏忽大意,断送的就是一条无辜人命。可这两年来,你竟连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公主脸一红,别扭地甩开她的手,嘟嘴道:“如此下作之人性命,断送了就断送了,有什么了不起。”
夏翎脸色一沉,寒声道:“那么若有一天,需要你医治的人是你母后呢?甚至有一天,连先生都重伤垂危,这世间能救他的只有你,到那时你能保证自己不会轻慢大意,害他性命?!”
“我当然不会,先生他……我怎么可能……”
“你会!”夏翎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直视着她慌乱恐惧,泪水盈盈的双眼,残忍地道,“穆浮香,你会!因为‘病人死了也无所谓’这种思想已经根植在你心底,因为从不关心病人生死的你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真正的危机,到那时你的手会抖,你的心会乱,你犯得错只会比平日更多,更致命。”
“医者仁心。”夏翎看着骄傲任性却有一双清澈眼睛的二公主,一字一句缓缓道,“穆浮香,无论你的医学天赋有多么惊人,炼药水平有多么接近先生。但若一天不懂这四个字,那么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和先生的认可。”
二公主恶狠狠地瞪着她,泪流满面,哽咽出声,眼底更是充满了恐慌,终于“哇——”一声哭出来,跺脚跑掉了。
夏翎连忙道:“白陌,你们几个快去跟着公主,别让她出什么事!”
白陌依言离去后,风佑才凑上前来,搭着她肩膀笑道:“喂,也不用对小公主那么绝情吧?她可是很在意你对她的评价的?”
夏翎却连一丝调笑的意思也无,沉声道:“但愿如你所说,她对我和阿修的评价有足够的在意。”
风佑敛了笑容,怔怔看了远方许久,才紧紧扣了扣她肩膀,低声道:“夏翎,也许你和先生便是老天赐予我达蓬国的希望。”
夏翎懒得理她,侧身走前几步望向那一直呆呆跪在原地的男子。
男子也正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各种难以置信的疑惑和震惊。
夏翎轻轻皱眉,身体微微前倾少许,仔细打量着这个形容惨然的男子。
眉眼间,确实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正想得入神,那男子却已颤抖着双唇,哑声开口:“姐……姐姐?”
夏翎浑身一僵,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双眉眼,这双仿佛陌生,又莫名熟悉的眉眼……
男子惊骇疑惧的目光一遍遍逡巡着夏翎年轻的容颜,遍布血痕的脸因为过于震惊而不断扭曲,可他的神情却从难以置信逐渐变得越来越笃定。
“姐!姐姐……夏翎姐姐!”男子手脚并用,拼命爬到夏翎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腰,嚎啕大哭,“姐,我是夏衡,夏衡啊!姐姐,你一定要救我,救……救……我……”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虚弱破败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倒下去,陷入昏迷。
夏翎缓缓蹲下身拨开男子凌乱的胡渣头发,遍布疤痕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多少年前天才少年骄傲任性的眉眼。
那个让对她失望至极的夏炎重新燃起希望的弟弟,那个时不时骂她笨蛋抢她东西的弟弟,那个会因为修炼太苦背着夏炎偷偷哭泣的弟弟,那个二十几年前随父亲出去历练从此一去不回的弟弟……夏衡。
夏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小佚
2011-10-15 23:47
明天可能还有一更
第二十四章 回阳反噬(上)
屋中的炉火幽幽燃烧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曲临渊微皱着眉,执笔在粗糙的纸上慢慢勾画出几个简陋的图形。
绝灵域中的纸笔是用两种相邻生长的特殊植物制成的,笔尖只需轻轻划过坚韧粗糙的纸页,就会将其均匀腐蚀,留下鲜明的痕迹。
灰绿色的纸页上,很快就呈现几个线条简单却生动形象的人体。
他们或躺着,或卧着,有些在腹腔做了标记,有些在胸口做了标记,也有些甚至只画了半个脑袋,另半个仿佛被什么切去了。
他握着笔,拄着下巴,慢慢回忆着那人的描述,正想得入神,匆忙的脚步声却远远传来。
轻掩的木门很快被推开,冲进来的粗壮女子一脸欣喜若狂,却仍不忘礼数,向他恭敬行礼:“先生,风将军和公主她们回来了,夏姑娘也平安归来!”
女子的声音又尖又嘹亮,与她粗犷的容颜全然不符,可眉眼间所传达的喜悦兴奋却是半点没有偏差的:“听说她们遇到了赤尾狼群,被困了半个多月才突围出来。不过幸好没有人重伤或牺牲,这真是太好了……”
女子说了半天,坐在案前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从来都豪爽坦荡的女子瞬时扭捏尴尬起来,搔着头讪笑道:“先生你……不开心吗?”
曲临渊放下笔,抬头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她们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他又抿嘴道:“赤尾狼最惧凤仙蕉叶燃烧后散发的烟雾,狼群周围数十丈内必能找到。白痴才会被困半个月。”
来传讯的女子顿时满头大汗,那个人随意地坐在木制的案前,丝缎般的长发披散,皮肤如雪玉般晶莹,眼睛如夏夜星河般明亮清澈,他平静而淡然地说着话,声音清悦如歌,却无端端地让她心生寒意。
曲临渊不再看她,重新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勾画。
粗壮女子恭敬地说了声告辞,掩上木门,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有些寒冷的小屋。
曲临渊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突然丢下笔,望着门口发呆,直到这扇轻掩的门重新被推开。
夏翎一进屋便看见了那个燃烧地很旺的壁炉,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对于将钻研医理当做毕生乐趣,将忍受痛苦当做家常便饭,偏偏身体虚弱易感却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某人,要强制他正常作息,冷暖自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这一路来,夏衡的病越来越严重,眼看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她也没心思再感慨这些,一把拽起他的手道:“拜托,帮我去救一个人。”
手腕一握入掌心,便感觉有些寒凉,虽算不得冰寒刺骨,却也要比平日的温度低得多。
夏翎微微诧异地回头看他,曲临渊正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然后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和额头。
夏翎定了定神,觉得现在实在不是拖延的时候,虽然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只要夏衡还有一口气在,曲临渊就铁定能救他。
没有道理地,就是那么笃定。
夏翎拽着他往外走,却反被曲临渊一扯,踉跄了一下,被推到火炉前,看似白皙如玉的细瘦手腕如铁箍般扣住她肩膀,竟让她无法动弹。
夏翎急了,反手推了他一下:“拜托,真的是人命关天……”
曲临渊的目光扫了轻掩的木门一眼,淡淡道:“先用芝香草、柏叶、生姜、耆角……浸泡他的身体,伤口用纱布裹起来,不要直接接触药水。喂他服一颗安神丸,半个时辰后我去看他。”
门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随即是二公主略带紧张沙哑的声音:“先生,我……我……”
曲临渊皱眉了:“你做不到吗?”
“不不!”二公主连声道,“我可以的!”说着,仓促的脚步声已然远去。
夏翎觉着自己也不用惊奇了,反正这人神棍也不是一天两天,可就是耐不住问道:“你连见人都没见过,就知道用什么药?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有伤口?”
曲临渊正用手慢慢地拨旺炉火,闻言满不在乎道:“你如此着急,此人必然伤得很重,若在遇到赤尾狼群前所救,那么必然撑不到这里。如是半道所救,那么多半是在野外,这几日风雪如此大,有冻伤又有什么出奇的。我便是现在过去了,也必然要先做这些缓和处理,半个时辰总还是需要的。”
夏翎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你丫不用这种“你白痴吗这都不懂”的理所当然语气说话会死是不是?
“既然还有半个时辰,那我先去看看小曦。”温暖的炉火烤得身体发烫,夏翎觉得很舒服地吐了口气,顺手将被雪打湿的外衫脱下来,“这三个月小曦没什么事吧?离它凝元涤神,进阶塑形还有多久?”
曲临渊拨着炉火的手一停,神色淡淡道:“你让渡分舍于它的灵髓根,极精极纯,蕴含着天地间罕见的青阳繁露之息,再加上绝灵域中虽无灵气,空气却至纯至净,三年成长下来,能有什么事?”
微微沉吟了稍许,他低声续道:“只是少了一半的灵髓根,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再突破大乘期,便是要达到元婴期,也是极难的。”
“嗯,我知道,你当年就说过了……”
“你已不欠它什么。”曲临渊抬头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深地看不见底,“等它醒来,也再不会承认你的好,甚至会排斥轻视你的存在。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你都应该尝试忘记它,远离它,以减轻未来的失望难过。负面情绪过重,不仅会影响你的修为和对战心态,更甚于会让你为心魔所困,一生痛苦……”
“阿修,你也不欠我什么。”夏翎突然打断他的话,轻声道,“这些警告早在两年前,你就对我说过,明知道没有用,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
曲临渊一怔,呆立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夏翎轻笑着拍拍他手臂,摇头道,“这不是我欠不欠小曦的问题,而是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去关心它想念它。少了一半灵髓根固然可惜,没办法达到元婴期当然会有遗憾,未来将被它漠视冷待形同陌路,光是想想就觉得不知所措。可这一切不甘痛苦比起失去它的恐惧,却又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