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佚
“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明知做了会更痛苦,却依旧停不下来的。”
曲临渊沉默地低头看着烧旺的炉火,火光映红了他清俊秀雅的侧脸,墨玉般温润清亮的眸中仿佛有赤红的流金徜徉。
许久的沉寂过后,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杵在这儿?”
问话的语调无抑扬顿挫,平静若死水,神情更是悠淡地仿佛天边的白云。
夏翎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咳道:“你留我在这半个时辰,还难得勤劳地将火拨旺,是希望我先化去了身上的寒意再出门吗?”
曲临渊撇过眼淡淡道:“你喜欢自作多情,我又不会拦着你。”
笑容顿时一僵,唯余咬牙切齿——曲临渊,你还能再拐弯抹角,装腔作势一点吗?
不过三年相处下来,夏翎早已对他的毒舌见惯不惯,要真去计较,怕是有九个肺都得气炸了。
曲临渊突然丢下火棍,朝门外走去,脚步明显比平时急促,身形却又诡异地照旧行云流水,悠闲雅致。
夏翎知道他这是准备去救人了,连忙跟上。
可还没走到门口,他却猛地停下脚步,夏翎一个不慎鼻子撞在他背上,疼得直皱眉。
曲临渊回过身,低头看着她,神色雅淡而肃然:“那人伤得不轻?”
夏翎一怔,点了点头:“我都说人命关天了,来得路上就已经心脉微弱,不过……”如果是你,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来吧?
曲临渊点了点头,轻声道:“医治他可能要许久,还需耗费极大精力,救治中五脏六腑突如冰封会耗去我极大元气,总是不好。”
夏翎啊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微微撇过头,目光看着地板,淡若透明,细如冷瓷的脸上,闪过一道可疑的红晕。然而,等他再收回目光,却已是清朗如月,幽深似海,仿佛再坦荡清明不过。
曲临渊微微地倾下身,低下头,缓缓地用有些低哑的声音平静道:“你让我救人,你偿付代价。替我先压制下魑魅燃情的余毒,可否?”
说着,却也不等回答,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含住了夏翎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柔软温热的双唇。
一瞬间,温暖融化了清寒,勃勃生机复苏了枯木草枝,犹如春暖花开,满室盈香。
曲临渊单手紧紧扣着女孩僵硬的身体,冰凉的心脏缓缓炙热,轻阖的双眼却仿佛能看到灿烂的烟火在眼前瞬间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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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翎跟在曲临渊身后走进药房的时候,手脚还是僵硬的。
双唇麻麻的,似疼非疼,似痒非痒,连带着一颗心也烦乱的厉害。
刚刚那一瞬所谓的体息交缠压制余毒,来得如此突然,强势凌厉,暧昧炽热,实在是太不像人工呼吸一般的度气。
事实上,这三年来,曲临渊也从未提起过魑魅燃情的余毒,很早以前夏翎提议过用中空的植物茎管帮他,也被他拒绝了。
夏翎甚至都已经忘记了魑魅燃情余毒的存在。可今天,他却忽然提起来,而且,毫无征兆地……就付诸于行动。行动过后,又神情如常,仿佛这样做本就是理所当然一般。
夏翎将冰凉的手放在热烫的脸上降温,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现在首先要担心的是身受重伤的弟弟夏衡。哪怕从小与他并没有什么深厚情谊,却也终究是夏翎这具身体,唯一仅剩的血亲啊。
曲临渊慢慢检查着已浸泡过药浴的夏衡,包扎好的伤口被揭开来,胸腔,腹部,甚至头部背脊,他都一一仔细察看,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寂静的时刻,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二公主、风佑、文洹及白陌等人都等在旁边,屏息以待,夏翎更是紧张地扣紧了手腕上的迷藏环。
终于,曲临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夏翎,目光清澈而明净,缓缓道:“这个人,我不救。”
小佚
2011-10-17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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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回阳反噬(中)
第二十五章 回阳反噬(中) 曲临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夏翎,目光清澈而明净,缓缓道:“这个人,我不救。”
夏翎一下子有些发懵,微微张大了嘴问道:“为什么不救?”
曲临渊还未说话,二公主已经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如此下贱无用之人,救他做什么?早早让他死在野外多……好……”
嘹亮高亢的笑声在夏翎冷淡的注视下越变越弱,最后几个字,近乎颤抖消音。
二公主高傲秀丽的脸上又羞又怒,偏又露出几分委屈,不甘道:“明明先生也说不救的!”
风佑眯着眼在一旁沉默不语,她能看出来夏翎与这个骅韶国的逃奴是认识的,可却猜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天,他突然扑在夏翎身上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说得却是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显然,夏翎听得懂,而且回复得甚至比她们达蓬国的语言更流利,更习惯。
风佑皱起眉,直觉的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逃奴,更不喜欢夏翎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仿佛离她们很远很远。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搭上她肩膀,温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不用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够了。”
风佑缓缓回过头,看着文洹仿佛年年月月如雾笼罩的暗紫色眼眸,忽然低喃道:“文洹,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文洹怔楞了片刻,才轻柔地笑道:“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大约有十几年吧。”
风佑怔怔地收回视线,心中只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夏翎、文洹和先生,他们的出现都仿佛从天而降,没有任何身份来历可以追溯,那么是否也意味着,总有一天她们会凭空消失呢?
夏翎面无表情地看着曲临渊,曲临渊微微侧了侧头,语调平和匀速地慢慢道:“脾脏破裂,肺部积水,双脚严重冻伤,四肢部分神经干萎,头部有淤血。此人伤势过重,已无法靠药物针灸治疗痊愈,但如今我手中没有趁手的医疗法器,治疗过程中又无灵力补充,中途死亡的几率非常高。除非……”
夏翎急道:“除非什么?”
“除非,我尽全力。”曲临渊微皱着眉,缓慢地理所当然地道,“我与他非亲非故,又觉得他很讨厌,为什么要凝十成精力,耗损……总之,我不乐意救他。”
夏翎被堵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曲临渊的脾性偶尔别扭,说正事的时候却从不拐弯抹角。
此时此刻,他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自己还有什么立场求他救人。
更何况,他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夏衡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求他冒着累病倒的危险救人。
可是,曲临渊不乐意救自然理所当然,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去死而袖手旁观呢?
风佑搭上她肩膀劝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你又何必强求呢?”
夏翎叹了口气,轻声道:“无论希望都么渺茫,也总得尽力试试吧?”
说着,慢慢走到半昏迷的夏衡身边,这个眉眼依稀眼熟的男子,看上去已年过三十,洁面剔须后能看到脸上狰狞的刀疤。
此刻,他正发着烧,满面潮红,干裂的唇嘟嘟囔囔,大概在说着什么胡话。
仿佛是感觉到了夏翎的碰触,他慢慢睁开眼来,目光却没有什么焦点,神色中充满了惶恐和祈求:“姐,救我……救救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夏衡,你伤得太重。”夏翎慢慢斟酌着措辞,“我也许,救不了你。但我会尽我所能……”
“不!不!”夏衡疯狂地嘶声低吼,“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我还要为爹爹报仇,我还要扬名立万重振夏家,我是爹爹的期望,我怎么能死?!”
夏翎一怔,恍惚道:“为爹爹报仇?”
夏衡却没有听到她的话,神智不清地反复呢喃:“我与姐姐不一样,你根本没有天赋,父亲和母亲都对你失望透顶……我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能恢复修为……到时我一定要将那些贱女人杀!杀个干净!……我不能死……呜呜,姐,救救我……”
夏翎怔怔地看着夏衡满面沧桑丑陋的脸,没有被划伤的眼角甚至已有了岁月镌刻的细纹。而自己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十八九岁,青春不老。
当年臭屁高傲的小鬼,如今卑微低贱的囚奴;当年众□赞的少年英华,如今落魄乞怜的中年男子……命运总是如此的奇异诡谲,时时刻刻等着颠覆你人生的信念。
夏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毫不费力地将夏衡早已瘦成皮包骨的身体扶起来。
抬头的时候,对上曲临渊深邃如海的眼睛,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夏翎,仿佛斩钉截铁般道:“你找其他医者又有何用?这里根本没有人能救他。”
夏翎轻声回答,扶住弟弟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开:“我知道。”
曲临渊垂下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拽住,声音清冷如珠玉相击:“你便是再怎么想救他,我也是不救的。离开这里,他绝对撑不过两个时辰。”
夏翎微微笑了笑,浅淡的笑容没有一丝敷衍和勉强,黑亮的瞳眸一瞬间如日月星辰般闪烁明亮,晃乱人的心神:“我知道。我只是,习惯了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夏翎不再说话,独自一人背起昏迷中依旧用不同语言低吼呢喃的夏衡,在数人注视下,步伐坚定地往门口走去。
二公主狠狠一跺脚,冲上前一把拽住夏翎,尖声道:“你这个白痴、混蛋、贱人!你简直比雪峰山上的臭青牛还要固执愚蠢,不过是个可恶的囚奴,连先生都说不救了,你为什么还非要救他?”
二公主说着声音竟微微哽咽,眼眶也湿热发烫:“你还为了他骂我,为了他质疑先生的医术!你混蛋!难道我们都没有他重要吗?”
夏翎有些头疼地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公主,叹气道:“这不是谁重要的问题。如果今天受伤的换做是你或风佑阿修,我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救你们。”
“我背上的这个人,与我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夏翎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可是,他名叫夏衡,是我的亲弟弟。”
二公主瞪大眼睛,缓缓松开了拽住她的手:“他……他是你弟弟?”
夏翎点了点头,随即又正色对小公主道:“撇开他是我弟弟这点不谈,就算今天身受重伤的是个陌生人,只要他不是十恶不赦罪不可恕,我一样会救他。区别只在于,救你们我会豁出性命;救他们,我只会尽力而为。”
二公主退后一步,沾了些许泪水的脸颊微红,扭着手指嘟囔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谁……谁稀罕你豁出性命救啊!”
风佑在一旁噗哧一声笑出来,举手道:“二公主,你不稀罕,我可稀罕的紧。”
夏翎笑着按了按胸口,不知为何,虽然是在这样弟弟生死垂危的时刻,她却觉得胸口被填得满满的,温暖充实,仿佛已经没有了三年前的孤寂和迷茫。
想笑的时候,可以笑;愤怒的时候,可以发火;难过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安慰她。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却也是个全新的,善良的世界。也只有在这样独特的世界里,她才能做回原来的自己,学着不断成长,不断变强。
夏翎就这样微笑着转过身,背上的男子仿佛轻如无物,然后,她听到了曲临渊清雅如歌潺潺如水的声音:“你将他放回去吧,我救他。”
夏翎脚步一顿,转过身非常诧异地看着他,随即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要逼你救他。”
“你是!”曲临渊从储物镯中翻了许久,翻出一把大约五寸长的刀丢在桌上,冷着脸道,“因为我方才已经从你那里取了报酬,所以你认为我欠了你的。你故意在我面前带走他,还说要去找其他医者尽人事,你就是在逼我。”
夏翎微张了嘴,听着容颜俊秀光彩照人的男子冷冷控诉,当真是万囧难以表述她此刻的心情。
风佑凑近了她奇道:“先生从你那取了什么报酬?”
夏翎:“……”
曲临渊望向一旁目瞪口呆显然被吓傻了的胖战士纸音一眼,淡淡道:“你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提过来,记得别碰到他胸腹部位。”
“风佑,你去找些针线,线越细越好。不用急,半个时辰内回来他都死不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二公主,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药,十息之内让他闭嘴。”
事情的急转直下,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更无法做出反应。
夏翎愣愣地看着被曲临渊指挥的众人忙碌穿梭,药房中眨眼只剩下他们三人。
曲临渊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如细瓷美玉般的脸在药房通明的灯火映照下晶莹剔透,似有融光。
夏翎恍惚地觉着有些晃眼,抬头问:“那我要做什么?”
曲临渊密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轻侧着头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如果换做受伤的是我,你就豁出命来救。”
“啊?”
小佚